第三百六十五章 臣心（二）
出了梁府後，六皇子嘆了一聲，低聲道：「賀校尉，梁尚書一把年紀了，還遭這份罪，看著實在可憐。」
「父皇便打發我來了。」
眾臣心中各有所思，不必一一細述。
梁尚書確實疼得要命。再者，現在就是起身更衣也來不及了。只得繼續趴在床榻上。
賀祈也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殿下宅心仁厚，體恤臣子，是臣子們的福氣。」
六皇子也為梁尚書的赤膽忠心而動容，低聲說道：「父皇會想明白的。」
這個小六，真是年少糊塗，仗著自己那點寵愛，就敢拂逆父皇的心意，去探望挨了廷杖的梁尚書。瞧瞧，父皇已經對他心生不滿厭棄了吧！哈哈！
或許是月光太過皎潔，或許是賀祈的目光太過明亮，六皇子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賀祈沒說出的話語。
四皇子五皇子現在也沒什麼嫉恨的了，反而對六皇子心生同情：「幾位太傅最近是怎麼了？是不和_圖_書是故意折騰小六啊！」
他和六皇子無親無故，六皇子憑什麼要替他說話？
如果殿下能更進一步，日後在朝中多行仁政，不但朝臣有福，大楚的百姓也有福了。
六皇子心情複雜地回了寢宮。
梁尚書一臉愧色：「微臣今日在殿下面前失禮了。」腰背上都是棍傷，敷藥包紮后，只穿了中衣，還是趴在床榻上。怎麼看怎麼狼狽，實在有失體面。
六皇子的生活還是和往日一樣，每天上午去上書房讀書，下午去演武場里練騎射習武。看似波瀾不驚，可有些東西，分明又不一樣了。
梁尚書對六皇子並不熟悉。六皇子平日在上書房裡讀書，很少出宮。梁尚書只見過他幾回。
六皇子和梁尚書到底不熟，交淺言深，也沒多少可說的。很快便起身離去。
宣和帝並未見六皇子，打發趙公公傳話：「……皇上今日疲乏，已經歇下了。殿下有什麼事，明日再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保和殿覲見吧！」
賀祈眸光一閃，嘴角微微揚起。
為什麼來的人不是年長入朝的大皇子二皇子，而是年少的六皇子？
真正應該為他說話的大皇子，怕是撇清還來不及，怎麼肯蹚這趟渾水。
是前來安撫還是提醒敲打？
六皇子竟然就在門外。而且，已經張口令人開門。
「現在看梁尚書這般模樣，我這心裏也不是滋味。」
梁尚書深深看了略顯稚嫩卻仁厚至極的六皇子一眼：「微臣多謝殿下。」
回宮后，六皇子先去保和殿復命。
他心跳漏了一拍，什麼也沒說，轉身上了馬車。
往日曾聽幾位太傅誇讚過六皇子聰慧過人溫良恭讓，他還有些不以為然。今日才知道，他們說得都太過淺薄了。
梁尚書苦笑著嘆了口氣：「微臣身為戶部尚書，掌管天下錢糧稅賦。這些年，微臣眼睜睜地看著國庫收來的稅賦越來越少，送https://m.hetubook.com.com到朝廷里求賑災放糧的摺子卻是越來越多，伴隨而來的，還有各地飢荒救之不及鬧起了民亂的奏摺……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徵兆。」
原來常被誇讚的六皇子，因課業陡然加重，一開始難免有些吃力。被訓斥的次數飛速增加。
周太傅顧太傅也是如此。
錢太傅在課上教起了前朝史記。四皇子五皇子對讀書興趣平平，聽得十分隨意。錢太傅也不多言，只對六皇子格外嚴格。
頓了片刻，又道：「不瞞梁尚書，今日父皇召了我們兄弟幾人說話，提起了梁尚書進言一事。我向父皇進言，梁尚書一派忠心，全是為國朝百姓著想。便是言語有些不慎，罰也罰了，總該賞些葯。免得有些無事生非的小人，在背地裡亂嚼舌頭，編排朝廷重臣。」
六皇子真正的過人之處，是這份愛惜臣子的心意。
……
幾位太傅，對他越發看重。
六皇子輕聲安慰：「哪裡就到這地步了。梁尚書和-圖-書一片忠心，父皇心裏都清楚的很。」
平日六皇子多穿常服，今日以皇子身份前來探望，特意穿了皇子服。略顯稚嫩的俊秀臉孔，也多了幾分貴氣和肅穆。
六皇子出宮去梁府探望一事，瞞不過有心人。當日晚上，便傳到了吏部尚書等一眾文臣的耳中。
短短片刻，梁尚書腦中已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口中立刻道：「快去迎六皇子殿下。來人，扶我起來……」
「我帶了一些宮裡的傷葯來，對了，這一瓶是程錦容程太醫親手配的葯，療效極佳，只盼梁尚書能早日好起來。」
六皇子將梁尚書此時的窘迫難堪看在眼底，心裏也有些愧然：「梁尚書受了傷，本就該好好養著，沒什麼失禮不失禮。倒是我，不告而來，忽然登門，擾了梁尚書清靜。」
「說不定是聽說了小六惹怒父皇的事，故意為之，搏父皇歡心。」
「如果能令皇上幡然醒悟，微臣就是挨十頓廷杖也值得。」
他獨得父皇歡心的時候，兄長們和圖書心生嫉恨，他心中也不安寧。如今乘了他的心意，可奇怪的是，他心裏依然不好受。
話還沒說完，門外就響起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梁尚書背上有傷，不宜亂動，就別起來了。」
門開了，年少的六皇子邁步而入。
父皇這是連見都不願見他了！
六皇子身後的高大英俊少年，梁尚書倒是十分熟悉，正是御前侍衛統領賀祈。
「多謝殿下為微臣說情。」梁尚書目中流露出感激，因身體虛弱，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微臣不後悔今日說過的話，哪怕仕途到此為止，微臣也沒什麼遺憾。」
「小六也怪可憐的，每日課業比我們重了一倍不止。」
梁尚書心下一陣感動。
六皇子說得輕描淡寫，可只要清楚宣和帝的脾氣，稍微一想，就能猜到當時的情形如何了。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故？
大皇子二皇子等人密切留意著宮裡的動靜，在得知六皇子回宮后連宣和帝的面都沒見到時，各自暗暗舒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