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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幸好夜鳶一早將我棄了，否則……我可能會禍害到北國呢。他哪能容我這個妖女將他苦苦得來的北國王位毀了，他還有他的夢想呢，他要將北國帶向繁榮昌盛，他要脫離「北夷胡蠻」四個恥辱的字眼。

「至少，我曾經擁有過。」

「把傷養好，朕，有很多話要問你。」

我，真的為大哥報仇了嗎。

我的目光凝望重重紗帷，青花纏枝的香爐中飄出淡淡細霧，空氣中迷漫著馥郁佛手柑香氣。赤金燭台上的紅燭已燃去大半，那一簇金黃的火焰「噼啪」映著痛苦的光影。

轅慕雪，終於解脫了。

「殺無赦？」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卻又更寒了幾分，那瞳子猶如暗夜中的鬼魅，筆宜射向郝哥。

我隱隱覺得這事有些詭異，而且十分不對勁。

翔宇立刻起身，恭迎涵貴妃的到來，她青絲皆挽，玲瓏步搖上的蝶翅，滿飾銀花，鑲著精琢的流蘇，長長垂下，隨著她的步伐輕重而搖擺。舉手投足間的風華耀眼異常，那嬌柔的身姿在陽光的傾斜照耀下更顯華貴。

而壁天裔卻是靜靜地凝視著我，眼底竟也有驚詫，那並不是作假，似乎……真的不知情呢。

只是，他的，慕雪妹妹。

直到那開了滿池的芙蓉闖入我的眼帘時，我震驚了，而他依舊牽著我的手往前走。

而莫攸涵卻是渾身一顫，立刻起身，正欲拜倒，袖中藏了許久的匕首卻掉落在地，鏗鏘作響，她的臉一陣慘白地看著那個狠狠注視著她的壁天裔。

金案上嫌著不熄燈，將整間屋子照得恍如白晝。燈內傳來沉香馥郁之芬芳，煙霧繚亂瀰漫一室。

曾經為莫悠然而活，後來為轅羲九而活，再後來為夜鳶而活，如今我要為誰而活？還有誰能支撐著我一直走下去呢？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為自己活一次，自己支撐著自己走下去。

——天下人皆說朕是個冷酷的帝王，朕做的決定沒有人敢忤逆，而今三弟卻當眾忤逆。朕都容了，忍了。朕與他的兄弟情，你可懂？

「狗奴才，本宮的話也不聽？」她的聲音中閃過明顯的怒氣。

——朕一直以為慕雪你會懂朕的。

此刻的情形讓我覺得好笑，快意。

「皇上再三交代，不得離開姑娘半步。娘娘與姑娘說的話，奴才們聽不見。」翔宇魷苦音雖然謙卑，卻有著說不上來的強硬。

詭異的氣氛將整間屋子籠罩得更加靜謐，彷彿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那份冷凝壓抑令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壁天裔倒似漫不經心地揚了揚嘴角：「未央你倒是說說看，你話中之意。」

「皇上，郝哥統領到了。」翔宇飛速奔進，俯首低聲察報。

「而這世上，能讓皇上如此失態的也就只有九王爺與姑娘你。」翔宇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一聲淺淺的輕嘆很是深遠，還有那濃郁的惋惜。

扯過被褥將自己緊緊包裹進去，可是，仍舊是那樣冷，那樣寒。

「轅慕雪，好久不見。」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笑，卻又無一絲笑意。

也就在此時，緊閉的門扉外傳來一聲高唱：「涵貴妃駕到。」

「好。」我答。

「為什麼不躲開？那一刀，你明明可以躲開的。」

如今的我對他該是一種什麼感覺？恨了五年，突然發覺竟是錯恨，為了這個錯恨，我不顧一切朝夜鳶走去，我得到了世上最大的榮粗，登上了權利的高峰。在這同時，也賠上了自己的心。

「記得那日北國新王夜鳶冊未央為王后，正位宮闈，空設六宮。皇上飲酒了，皇上登基八年向來對酒都是淺嘗即止，而那夜他卻醉了。涵貴妃與臣默默地望著醉酒的皇上，只聽他呢喃了一句：『空設後宮，朕的確做不到。』看著這樣的皇上，突然沒了素日的冷酷無情，原來他也是一個平凡孤獨的男人，只是他站在高處，不得不冷酷罷了。」

我將手由他手中抽出，淡淡笑道：「怎麼不好呢，北國最高的榮耀我皆已得到，天裔哥哥你不能給的他都給了。」

凌遲，遊街。

「覺和圖書得我就這樣死了你不甘心是么？」討厭被壁天裔居高臨下的俯視，感覺自己好渺小。很想起身，但是我動不了，整個身體的氣力似乎被抽空。

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望著身側那漆黑的壁面良久，一陣輕笑，狠狠撞了上去。

「莫攸涵，好久不見。」我扯了扯嘴角，唇舌乾燥。

我明白，都明白。

壁天裔來過幾次，每回都是靜靜地看著我靠在榻上，目光直直地盯著窗外那浮雲慘淡的蒼宵，沒再同他說上一句話。

我獃獃地看著頭頂那明黃的紗帳，感受著額頭上的疼痛，最後撞入那雙幽墨森冷的目光中。他那蒼白的臉，蒼白頎長的身軀，在銀子般的月光下如同霧裡看花。

無限的酸楚與疼痛一股腦湧上心頭，憋了許久的三個字終於能輕鬆自如地吐出：「對不起。」

那我活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個理由也沒有了，夜宣壁天裔……夜鳶。

他將眼光投向池面，看水中的倒影說：」因為那一刀是我欠你和三弟的。」

那夜，他在我面前的軟弱與平常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全然不同。

——冷靜如你，為何一遇到有關於轅沐錦的事就亂了方寸？你這樣如何做朕的皇后！

我的眼皮很沉重，掙扎片刻后便沉入睡夢，卻驚醒。

「方才未央說朕一旨殺無赦結束了九王爺的命，朕倒很是迷惑。」未喚他起身，只是冷冷地俯視著身側單膝跪地男子。

「你就這樣恨聯？」他的聲音很是沙啞，似乎在強撐著自己的體力問我。

我用力睜大眼睛想要張望，那日影光拂照在我眸中，擋住我的視線，總也揮之不去。

經過幾日來的調養我的身子漸漸恢復，額頭上的傷也已經慢慢痊癒，那雪白的紗布將我的額頭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毫無血色的臉與額頭上的傷形成一個強烈的映照，千裂發白的唇毫無色澤，這樣的我是如此狼狽，毫無生氣。

淺淺的腳步聲來到我的身邊，他的眼神依舊是萬年冰封，清冷得煞人。

可他不理我，彷彿沒有聽見我的呼喊，仍然靜靜地佇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當我再次醒來已是次日日上三竿，暖暖的光芒隔著窗扉射了進來，翔宇仍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真看不出你這女人有什麼能耐，竟能刺殺到武功高強的皇上。方才宮裡傳來消息，皇上崩了，而你……哼，禍國妖女，你知道殺死皇帝是何等罪名，將會用何等手段對付你？扒光你的衣服遊街示眾，讓南國天下百姓唾棄，最後凌遲處死。你知道何為凌遲處死嗎？將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他語氣極為惡毒，恨不得當場就能降我凌遲處死一般。

他的目光黯了黯，嘴角卻上揚幾分，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那你就當我是你大哥。」

那時我才知道，即使再冷酷的人，他的心中皆有一個軟弱之地，而他人生唯一一次的軟弱，在我面前放縱了。

我們轉入一條幽深的小徑，香蕊重疊，紅飛滿地，那樣靜謐，幽深。

他冷峻的目光掃過翔宇，一抹冷酷的寒氣躥上那蒼白的臉頰：「派人看著她，若再有個萬一，朕唯你是問。」

一聲悶哼傳遍此間大牢，額頭上突然的麻木讓我的意識渾濁，有冰涼的液體沿著額角滑落，蔓延至臉頰。

可是我並不想揭穿，反而很期待她能在翔宇與眾侍衛面前用那把鋒利的匕首將我殺了，我本就生無可戀，臨死前還可以將莫攸涵這個殺人兇手拖下水，未嘗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娘娘恕罪，臣只是奉皇上之命行事。」他不卑不亢，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隱露怒氣的，莫攸涵。

我側過身，背對著翔宇。

「未央宮的芙蓉仍舊開得艷麗，可是你不能去，我只能帶你來這兒，你瞧，美嗎？」如今，他自稱「我」。

「我，不會囚你。」他靠著我，很近很近，耳畔的呼吸也越來越炙熱噴吐在我的頸項上。「我，放你自由。

「我話中之意你自個兒心知肚明。得知九王爺要放棄m.hetubook.com.com與你之間的計劃，你一怒之下竟然派郝哥半路阻殺我們。九王爺一直敬你為君，視你為兄，唯獨這一次想要追尋自己的幸福，你卻要殺無赦。」我恨恨地看著那個無情冷血的君王，內心閃過一抹疼痛，萬箭穿心三場面再次湧入腦海，我幾欲窒息。

我無力地就靠坐在昏暗卻有瀰漫著惡臭的牢中，不是冷笑。還記得當莫攸涵看見面具之下的我時，那震驚的表情中還有明顯的殺意，可是壁天裔一直喊著留活口，他們不敢不從。於是，我被關在這天牢種已整整十二日。

好輕鬆，真的好輕鬆。

她的瞳中有妒忌，有仇恨，更有那數不盡的哀傷。

他閉了下眼皮，心中似乎有掙扎，有矛盾。須臾，他才睜開那雙依舊冷淡如霜的瞳子，風袍上金繡的飛龍圖案，在夜色中翻飛著猙獰。

看著她冰冷的目光筆直地射向我，水眸中沒有絲毫的起伏，冷睇翔宇一眼：「你們都下去，本宮有話要與她單獨說。」

她提起轅羲九這個名字時，我冷笑：「你沒資格說這些。」

莫攸涵冷望他許久，看他絲毫不退讓，便獨自走向床榻邊緣坐下。而我的目光卻是銳利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在榻邊坐下那一刻，一道刺目的寒光由她廣袖內|射出。

「娘娘！」翔宇一見莫攸涵的舉動，立刻欲上前制止。

莫攸涵僵了片刻，嘴角勾起諷刺一笑，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無神地離去。她的背影猶如一個毫無生氣的魂魄，痴痴地遊盪出去，無盡的悲哀籠罩。

帶著滿腹的疑惑，我問：「為何救我？」

「臣也不知。」郝哥的聲音很平靜。

「跟朕走。」

郝哥倏然間的沉默讓我覺得詭異，目光不斷遊走在壁天裔與郝哥之間，似乎並非在做戲……

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眼角瞧見門扉外頭那個無聲無息而來的明黃色身影，我的手緊握成拳：「若非他使計逼我離開，我會侮辱南國未來皇后之名？你怪我讓九王爺背棄兄弟之情，可壁天裔竟是一旨殺無赦欲了結九王爺的命，那這算不算背棄？若非他野心吞併北國，九王爺會屍骨無存？」

你真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皇帝。

斜闌翠微，淡香清冷。

直到池邊，他才停住步伐，探手摘下一朵芙蓉插入我的發間，緊抿的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做我的妻子。而今你已長大，卻不能再做我的妻子。

「皇上對你，真好。」她輕聲呢喃著：「皇上對所有知道他受傷的人下了禁口令，滿朝文武皆以為皇上只是身子不適罷了，根本無人知曉，那個刺殺皇上險些將南國毀滅的女子依舊好端端地被安置在這華麗的宮殿里。真是好奇，你轅慕雪憑什麼？」

不知不覺天色竟已暗下，我這樣坐著發獃竟又是一天。

竟然是壁天裔，他為什麼沒死，獄卒不是說他死了嗎？為何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我面前？

而如今再次回憶起那日壁天裔在未央宮對我說的三句「你可懂」卻讓我突然清醒了許多許多，壁天裔何等聰明睿智，卻一直在包容著我對轅羲九的情。只因，轅羲九是他的兄弟，只因，我是他的慕雪妹妹。

我不怕死，因為此時的我已生無可戀，大哥的離開，夜鳶對我的背起，對壁天裔的仇恨……似乎在那一夜的一刀全數化解。

剎那間的心悸狠狠蕩漾在心間，跳動的心突然加快，滿腹的哀傷與迷惑似乎撥開雲霧見月明。他的話就像一劑良藥，將我那滿心的困惑突然解開。

我無力地癱軟在惡臭遍地的草堆種，眼神漸漸模糊，腦海中瞬間閃過的是大哥那張滄桑的臉，隨後便是夜鳶最後的決絕。再然後，兩張臉相互重疊……

手上又是一緊，他再次握起我的手，朝那小徑深處走去。

很累，於是我便做在玉階上，輕喘著仰望那個白衣男子，是夜鳶還是轅羲九？

二十一年了，第一次能能夠將那滿心的仇恨與沉重的包袱放下，原來，轅https://www.hetubook.com.com慕雪也可以活得這樣輕鬆沒有負擔。

「這一切，難道不是拜你的好皇帝所賜嗎？」我一邊劇咳一邊冷笑，笑得尖銳諷刺。

這幾日我似乎總在重複想著一些事情，卻總也猜不透，摸不著。

一名獄卒端著一碗放放置在我面前，冷道：「喏，吃最後一餐，你就能上路了。」

我不再是他所謂的命定皇后，也不再是刺殺他的刺客。

也許在我眼中，壁天裔一直都是冷血無心的人，就連他每次握著我的手都是冷的，唯獨這一次是熱的。

「你永遠都是壁天裔的，慕雪妹妹。」一絲悵然笑意掠過眼中，旋即歸於沉寂，深潭似的眸底再無波瀾。

我知道，此刻最該對壁天裔說的應該是：「對不起。」

「一旨殺無赦欲了結九王爺的命？」壁天裔收回投放在莫攸涵臉上的目光，轉而掃向我，冷聲重複了一遍，卻又有著濃郁的疑惑。

「翔宇，傳郝哥立刻來這兒見聯。」他的瞳子如古並無波，實則滿是驚濤駭浪，又如翻天的怒火，洶湧地欲噴薄而出。

低眸，看著伸在我面前的那隻手，我猶豫片刻才將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他的手心很溫暖，還有厚厚的繭子，因是常年握槍劍所致吧。感受著那傳遍手心的溫度，我的眼眶突然一酸：「天裔哥哥。我多麼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

「這樣就是所謂的好嗎？」

「刺殺皇上是重罪，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慕雪？」憋了許久的問題終於問出口，心中的悶氣也輕輕吐出。

不用再背負禍國妖女的語言，不用再背負對父親與轅沐錦的厭惡，不用再背負為大哥報仇的負擔，不用再背負眾人的譴責，跟不用再為夜鳶的離開而心痛……

難怪那名送飯來的獄卒會突然對我說皇上崩了，還告訴我即將面對那殘酷的刑法，目的就是為了讓我自盡吧。那人，是郝哥派來的，他定是已然知曉我被關在牢中，他擔心事迹敗露，便用獄卒的話來激我自行了斷。那麼，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被人發覺。

看著獄卒離去的背影，我的淚水悄然滑落，含著笑，終於死了嗎。

若是沒有這場錯恨，一切，又會是何番景象呢。

看似無情，卻又有情。

可她只是坐在那兒直勾勾地看著我，目光複雜而深沉，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遲遲未掏出。

望著牢中的黑暗，我緩緩闔上眼帘，嘴角的笑意卻蔓延著。

「你出去，你們都出去，我不想見你們！」我猛然一陣虛脫，無力地倒回床榻，我感覺到額頭上的傷又裂了，冰涼的血蔓延至眼角，就像淚，沿著臉頰緩緩滑入裊枕。」

他倏然回首，將我狠狠擁入懷中，彷彿要將我溶入骨血一般。那份力道讓我呼吸一窒，掙扎不開。

他猛然踩上一根枯枝，噼啪一聲折斷的聲響在靜謐的小徑中清晰異常。而他的步伐也在那瞬間停住，驀然轉頭，那雙眼似鷹鶩，難掩精銳。

直到那個挺拔的偉岸消逝在我的視線后，四名看似武功高強卻又極為深沉的侍涌了進來，分別立在床榻的左右兩側，如一個個冰雕傲立著。翔宇則靜靜地坐在凳上，目光筆直地注視著榻上的我，似乎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下一刻我又做出什麼傻事。

他的手扣住我的腰，將我拉近，一個吻輕輕地落在我的唇上。不是霸道的索取與深探，而是溫柔的淺嘗。

當我反應過來想要掙脫之時，他的吻已離開我的唇，在星月的光輝照耀下，他那邪美冷異的半張臉掩在了黑暗中。

我不要，這樣殘忍的死法我不要。

在心中暗自一聲冷笑后，冷冷睇著這個面無表情的女子，只要我出一聲，莫攸涵的東西，她恐怕連自己的地位都保不住。

他坐在榻邊，靜靜地看著我。對於他的視線，我沒有迴避，也靜靜地望著他。

我不說話，看也不看他。

猶記得那句：「慕雪妹妹。」

完了五年，你在下面是否一直都很孤單呢。不過就快了，慕雪來了，你就不孤單了。

「夜鳶對你好嗎？」

和圖書「你們在唱雙簧嗎？」可笑地望著面前這兩個人，我的心底一片疑惑，卻仍然冷嘲熱諷。

「大哥——」我放聲大喊，猛然驚醒，一片強烈的光芒筆直射入我的眼眶中。

壁天裔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看似大傷初愈的模樣。他的黑瞳幽如深潭，一直深深地俯視著我。

壁天裔一揮明黃廣袖，翔宇立刻沖外喊道：「傳郝哥。」

玄甲衛統領郝哥假傳聖旨，蓄意加害九王爺，罪犯欺君之罪。革去玄甲衛統領一職，杖責一百刑棍終身監禁于天牢之中，為死囚，永不釋放。

「涵貴妃，收起你的東西，立刻回盈春宮，沒朕的允許不許出宮一步。」

明晃晃的宮燈，一名白衣男子站在高台之上卻看不清他的臉，我很急，越急便越是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於是，我踏上那條可以直達他身邊的玉階，步履由平緩道急速，可是這玉階又似永遠走不到盡頭。

愈往深處走去，便聞一陣更淡更雅的清香，那香竟是這樣熟悉……

壁天裔，你臨死前都要用你的謊言來欺騙我，你真以為你的一句「慕雪妹妹」就能彌補你對我的算計，彌補你對轅羲九的虧欠嗎？

好熟悉的一句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只是，我記不起來了……好像早已隨著風消逝不見。

我一僵，微微轉頭對上那近在咫尺的瞳子，剎那間的恍惚，竟喃喃問：「為什麼？」

他黯然垂眼，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層陰影，而裏面夾雜著我看不懂也無力去懂的巨大痛楚和絕望。

可是我不肯低頭，因為這一切的一切，壁天裔是主導者。若沒有他，九王爺仍舊是九王爺，而未央決不會是北國的王后。

「好一句義正詞嚴的指責。」喉嚨上的疼澀使我不由冷冷一陣抽氣，猛然一陣劇咳。扯動了額頭上剛愈合的傷，一股冰涼的感覺又在額頭上蔓延著。

那夜，他承諾待我傷完全愈合，就放我自由。

「好。」

等待郝哥來的同時，御醫將我額頭上的傷重新包紮了一下，止住了一直湧出的血，而壁天裔仍舊冷冷地站在原地，緊緊地抿著唇，墨瞳注視著我。

「你的任性，侮辱了南國未來皇后之名，給南國皇室抹黑。你的自私，讓九王爺背棄了兄弟之情，與自己的親妹妹遠走高飛。你的妄為，害得一代名將在北國暴屍十日，甚至連全屍都未留下。」莫攸涵用鄙夷仇恨的目光狠狠瞪著我。

天裔哥哥。

反反覆復地睡去又驚醒，驚醒又睡去，早已經折騰得我身心疲憊。

「姑娘，你誤會皇上了。」翔宇微微的嘆息聲縈繞在耳邊。

「那他給過之後呢，得到的是什麼？

真的崩了嗎。

隨在他身後，看著那挺拔和俊偉都難以掩飾他身上一種突如其來的落寞，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南國之主也會落寞嗎？他真的會為了大哥的死而大病一場？

如今的我真是應了那句話：妲己轉世，妖孽降臨，禍害南國。

「姑娘莫動氣。」翔宇一急，立刻吩咐道：「傳御醫。」

「記得那日下了好大一場雨，皇上接到來自郝哥統領的一份奏摺：『半路遇北軍，九王爺萬箭穿心而亡。』皇上那張臉瞬間毫無血色，冰冷的臉上再無那份屬於王者的尊貴冷傲，取而代之的是濃郁的悲傷蔓延。後來皇上獨自一人走進那漫天的傾盆大雨中，迎著風雨站了整整一夜，從來沒有人見過這樣的皇上。第二天，皇上便病倒了，那一病便是整整三日高燒不退，整個皇宮陷入一片恐慌中。」

「你就有資格嗎？」莫攸涵猛然掐著我的下領，殺意畢露：「背負著南國的使命去北國，卻又放棄使命要遠走高飛，再到你背叛南國做了北帝的元謹王后。」

那一刻，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這五年在北國過得好嗎？」他的聲音很沉，很低，隨著晚風吹進耳畔。

只覺他的指尖在我右頰上輕輕撫摸幾下，那瞳子里的光芒深不見底，永遠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要死了嗎？我不怕死，只怕我那一刀沒有殺死和*圖*書壁天裔，我會不甘心的。

「你，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翔宇你好生看著她，郝哥你隨朕去御書房。「丟下那一句看似不溫不熱實則掩藏著驚濤駭浪的話語，拂袖而去。

莫攸涵聞我之言，竟是一陣驚詫，而門外那個男子冷漠的臉上竟閃過一抹疑惑。

我不敢喊，怕喊錯了名字。

「臣知罪。」郝哥重重地磕下頭，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地面，久未仰起。

一身素衣臉色略顯蒼白的郝哥緩緩邁了進來，現在的他與五年前所識的他竟截然不同。才踏入門檻，他雙膝一彎便跪在壁天裔面前：「參見皇上。」

如今的我為誰而活？以什麼理由活下去？

於是，我便放聲大喊：「大哥大哥……」

那時壁天裔對我說的三句「你可懂」其實我一點也不懂，因為我是個記憶喪失的女子。

「就憑你兒時被皇上訂為妻子？就憑你與轅羲九為了南國做出犧牲？」

我閉著眼，腦海一片空白，呼吸逐漸困難，涼氣一絲絲地灌入心間，很冷，很疼。彷彿在水中，有人將我重重地按下去，而我明明可以掙扎，可以反抗，卻沒有任何舉動，任那滾滾的水湧進我的鼻，口，耳。

「慕雪那雙絕美奪魄的眼睛，我怎會不認識呢。」

他不再說話，靜靜與我站在風中，一雙幽深黑寂的目光帶著複雜的情緒盯著我。

靜靜地聽著他的一字一語，我的雙目依舊緊緊闔著，臉頰上早已冰涼一片，也不知是血還是淚。

「臣不能讓您的皇后與您的兄弟遠走高飛，讓您受他人的恥笑。臣便唯有出此下策截殺九王爺與未央。」

我無法忽視那目光中時不時閃過一點兒深藏的無奈或者說，憂傷。

「願意隨天裔哥哥出去嗎？你似乎悶在屋裡太久了。」他的語調清冷，卻有抑制不住的柔和。

我記起來了，在我意識丟去的最後一刻，聽見牢門被人打開，一個人將我抱起。曾以為那是幻覺，原來不是，我真的被人救了，是翔宇嗎。

驚醒過後又沉沉睡去，不一會兒再次驚醒。

恍然憶起當日轅羲九與昭昀郡主婚禮那日，他似乎也是用這樣的目光凝視著我，語氣卻比此刻還要溫柔許多。

那個白色身影應該是大哥，我死了，自然就在黃泉路上，在那兒等我的人一定是大哥。而夜鳶，與我已是陰陽相隔，又怎麼會在那等我呢？

「壁天裔，這一生只軟弱這一次。」他的手將我的頭緊緊按在他懷裡：聲音暗啞中帶著幾分硬咽。

我問：「在茗雅樓，你是否早就認出了嫣然是我。」

——當三弟在飛天客棧見到你之時，朕有想過再放你一次，當作是都不知道，可是朕已經放不了手了。你可懂？

無奈，憂傷？

他握著我的手一前一後緩步出屋，屋外那秋風卷著暗塵撲面迎來，漫天的疏星皆落入我眼中。樹枝上的殘葉被風卷下，落了滿地斑駁。

而我，又為何沒死？

「姑娘你總算是醒了。」驚喜的聲音傳入耳，我望著壁天裔身邊的那個男子，不正是翔宇么。

——朕又怎會不知你對三弟的情，早在多年前朕就知道了，可是你知，那是為世俗所不容的孽情。你可懂？

「記得那日皇上收到九王爺的飛鴿傳書，當即便將自己關在御書房內大半天，後來便召郝哥統領帶著他的聖旨去見你們。皇上寫那張聖旨時，微臣也在他身旁，清楚地記得裏面寫著：『朕成全你們遠走高飛。』短短九個字，皇上卻寫了一時辰才寫完。」

「你……」我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從榻上彈坐而起，震驚地瞅著伏跪在地的郝哥，久久不能言語。

大哥，慕雪下去陪你了。

後面他說了什麼，我一句也聽不進去，腦海中不斷迴響著那句：「皇上崩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該為誰活下去，還有什麼能支撐我走下去。

莫攸涵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憤怒地收回手，俯視著床上那一動不動的我，翔宇這才鬆了口氣。

「皇上！」翔宇這才發覺壁天裔站在門檻之外似乎已有一段時間，立刻跪地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