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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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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點絳唇(十一)

第五十四章 點絳唇(十一)

陸宜人拿她沒辦法:「哪用我親自動手?」
「請大司空勿要為難我們。」
「不為難。」他把劍尖抬起來,托在手心輕輕一拍,竟笑了一聲,「告訴陛下,臣給他獻刀來了。」
從那裡出來的,大多斷舌斷髮,十指鮮血,即使如此,她也決不願睡在他的寢殿里。
原來脫掉官袍的蘇傾是這樣的,淡青色穿在她身上,柔得像一縷煙霧。
明宴的袍角被風捲起,地上零落的粉白色花瓣滾動,院子里齊齊跪著四個人,一個女孩子,站成了一根僵硬的柱子,不安地絞著雙手。
蘇傾慢慢走過去,手指抓住了欄杆。打燈籠的女子把兜帽摘下,也靠近了她。
遠遠見了大司空下馬,交換一下眼神,紛紛跑過來,跪成了一道人牆。為首的那個,目光落在他手持的那柄長劍上,抱拳行禮:「不可持銳器進宮。」
她明白陸宜人的意思。她受過真金墜腹之痛,見過一個替她躍了橋的春纖。死多麼容易,一片刻的事,活著卻要熬幾十年。
明宴淡道:「滾開。」他走到俞西風面前,越過他顫抖瘦削的肩膀,握住劍柄,「刷」地抽出了那把劍。
得到訊息后,他追了轎,但隔得太遠,終究是被擋在一牆之外。
俞西風的背壓得很低,幾乎趴在地上,背上的劍柄高高地翹起。
她四下打量著,這裏又潮又熱,草里不知有沒有虱子,看在她脖頸上雪白的皮膚,馬上有了兩個紅點,就讓人擔心這具身子熬不熬得過夜。
「你——」
「玩夠了么?」他用拳抵著唇,聲音發悶。
螞蟻向上爬,忽而一束藍光落在它身上,它像是被燙到似的掙紮起來,從她腿上掉了下去,她伸手接了一下,發覺自己胸前和*圖*書的圓環正在發光。
他從塌上站起來,攏好衣裳,目光冷冷地掃過蘇傾的臉:「遂了蘇尚儀的意,來人。」
蘇傾瞧了他一眼,這一眼裡的不解,令他感到不妙,她雙手平舉,掛下寬袖來行了一拜禮,濃密的睫毛垂著:「臣不能與陛下成婚。」
西風說:「屬下錯了,請大人責罰。」
南風眼眶發赤,拳頭緊緊握著:「大人,那宮裡來的嬤嬤一口一個反名扣在您頭上……」
他的手鬆了一下,蘇傾站直了,纖細白皙的手整了整領子,眉宇間坦然如松風拂過:「臣與旁人已有夫妻之實,何以做一國王后?」
宮人打著燈籠在前,蘇傾腕上戴著枷鎖,鐵鏈很重,直往下墜著。
「丞相府還未發喪,等消息穿出來,明宴鴆殺丞相,你以為王丞相的人會放過他?」他眼角的恨,化作一絲壓抑久了的快意,「跟孤作對,不會有好下場。」
燕成堇頭一次瞧見她不斂眸光地打量他,彷彿在觀賞一件不會動的物件,心裏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毛。
但今次是不一樣的,安陽門口從四個侍衛變作了八個,個個身披鐵甲,築成一道銅牆鐵壁。
蘇傾垂下眼:「陛下以為除掉了大司空就是好的么?」
蘇傾瞥著他,瞥見他額角綻放了蜘蛛網一樣的青筋,好像是讓人用彩墨畫這張蒼白陰柔的臉上似的。
蘇傾臉上的脂粉味極淡,聞著就像清晨里盛著露水的花朵,他貪婪地嗅著那氣味,切齒道,「一走十余天,你把孤當什麼了?」
這是荊月頭一次見到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他立在風中,像一桿不動的旗,沒甚表情地低頭注視著地上的人,覆下的睫毛之下是蒼白的臉https://m.hetubook.com.com
燕成堇站著,看著跪在長絨毛地毯上的影子。衣襟兩肩綉了蕭蕭竹葉,團簇著裝點著白皙的肩胛。
燕成堇眼裡帶著冷刃:「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蘇傾瞥了一眼那條鏈子,慢慢地跪伏下去:「王上的龍榻高貴,蘇傾不配。王上既想讓臣坐監牢,臣請下放暴室。」
腳下是墊得厚厚的稻草,像是踩在了地毯上,她扭過身,門外還有一盞燈籠停著,沒有隨大家走。
一直走到了盡頭,宮人在一串鑰匙中找了一把,吱吱呀呀地扭開了一間牢門,發霉的稻草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臉色淡淡的,近乎木然的鬆弛,好像丟了魂,不似從前那般謹小慎微的懼怕,也不再憂慮什麼。
明宴開口了:「你跑哪裡去了?」
他坐回塌上,披了兩層衣裳,仍然覺得陰冷。也許她是被他嚇著了。
「誰說你嫁了人。」他揪扯著她的領子,把她拽起來,「那是明宴作死,挾持女官,故意挑釁王上,你是被迫的,是不是?」
蘇傾的睫毛動了一下,眼睛抬起來,比旁人都要微大一圈的瞳仁烏黑明艷:「不是,臣亦喜歡大司空。」
她雙手握著欄杆,一雙眼定定地望著她:「挺好,我廢了好大氣力才將你挪動到這裏,你可珍惜。王上消氣也就是這幾日,再苦再難也就熬幾日,明白么?」
陸宜人看了看她,點了一下頭,戴上兜帽要走。蘇傾叫住了她:「陸尚儀可以把這盞燈留給我嗎?」
室內除了堅冰散發出的冷氣,還有濃郁的安神香,聞多了有些反胃。
「你還知道孤是陛下。」燕成堇慘笑一聲,貼近她的臉。
那光越來越熾烈,燙得她禁不住把它拉離胸口。https://www•hetubook.com.com
但她知道燕成堇不會要她的命,他堅持娶她,總還顧及著她的命格。得鳳者得江山,信不信命,他都從來不拿運祚去賭。
男人的聲音帶著重重迴響,似乎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蘇氏。」
南宮一共四道門,正東的安陽門,一向出入達官貴人的輿輦,兩側侍衛最會認人,最懂眼色。
蘇傾笑一笑,自她從尚儀局隨明宴離開,就預料到有這一天。
他的語氣變得喑啞:「真以為孤不敢殺你?」
明宴沉著臉,「啪」地抖了抖衣襟,徑自進了屋,不消時出來,已換上一身猩紅,簪冠亮得刺目。
帶兜帽的身影站著,同看守低語什麼,燈籠把欄杆一道一道的影子散亂地投射在她身上。
南風扶著肩膀爬起來,「大人可是要入宮?」
明宴提著劍走了。
他伸手去拿她膝上的扇子,她這才忽然有了反應,手一收,小孩搶奪玩具似的攥緊了,一雙眼睛里有了鋒:「陛下。」
燕成堇的臉色由白轉青,話語是從齒縫裡一字一字擠出來的:「他是想反了么?」
蘇傾笑笑:「多謝你。」
蘇傾坐在草堆上,抱著膝,下巴頂在膝蓋上,一雙烏黑眼睛凝視著她,慢慢地說:「鋪了這麼多草,累不累?」
明宴靜靜聽著,又似乎沒在聽:「我走的時候說什麼了?」
天晚了,她讓四個人送著,從一條狹道轉了另一條狹道。
喉嚨一陣發癢,他咳了兩聲,嗽聲中拉出肺中「嘶嘶」的嗡鳴,他愈加用力地咳,震得內臟發痛。
他一絲不笑,壓得人喘不過氣。這是一座刻像,是一尊邪神,絕對不是一個丈夫。
明宴眼角凌厲地掃來:「問你了?」
蘇傾守著斜放在地上的小燈籠過了半夜,脊和*圖*書背靠著牆壁。
明宴側頭看他一眼,那眼神讓人觸之生寒:「蘇傾白伺候你們這些年。」
荊月噤了聲。
這種滋味,彷彿一樣珍愛器物,自己裂開一條縫,毀得面目全非,倒出來才發現裏面早被老鼠嚙透了,守著供著的不過是個空殼子。
蘇傾從懷裡取出了尚儀木印擺在地上,利落地磕了頭。
可就像煮蚌似的,煮熟了,蚌死了,殼兒也就敞開了,死物就是這樣破罐破摔的。
竟還是個單間。
明宴低頭瞥了一眼劍,皮笑肉不笑:「這也可稱之為銳器。」
他努力戴上平靜的假面:「十日後就要帝后大婚,還是上些心吧。」
「十日之後,帝后大婚如期舉行。在此之前……」他看向她掩在裙下的腳踝,混雜著憎惡和迷戀的矛盾,「你就住在孤的寢宮。」
「以為明宴護得住你,你也太愚蠢了。」他撥弄著鎖鏈,「孤再給你個機會。」
東風說:「他們裡應外合,同時作難,我沒、沒反應過來,早知那姓宋的帶著家丁撒潑我就應該發現不對……」
「大人,」荊月顫抖著聲音,「他,他是同我……」
「尚儀進去吧。」她背後給人一推,鐵門吱呀一聲關上。
「王上!」外面的人推開門,匆匆來稟,「大司空在安陽門大開殺戒,那邊頂不住了。」
陸宜人回過頭,燈籠的暖黃的光落在她痴惘的黑眼珠里,生生不息地跳動。
高窗射出一道慘白的日光,凝成方形的光柱,斜射進來。
一道熾烈的光籠罩了她,她伸手遮了一下眼睛,耀眼的藍光落在了手背上。
手指頭摸著裙上綉著的竹葉子,明宴備了一柜子的衣裳,夏天的裙子,她還沒有穿完。
蘇傾默著,手裡緊緊攥著一隻團扇,扇面擱在她裙擺上,m.hetubook.com.com繡的是牡丹花。
蘇傾在他面前一向很緊張,藏著那點小小心思,敬畏著,揣測著,那樣至少還是在他身上花了心血的。
汗流似的水,從冒著白煙的堅冰上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青銅鼎底,砸出悶重的回聲。
「陸尚儀。」
「你就非要說出來?」燕成堇的手顫著,彷彿被人左右開弓地抽了一個又一個耳光。他慢慢地、緩緩地坐下來,心彷彿被人捏著踏著,在胸腔里跳得難受。
他低著頭,手上拿起什麼東西,嘩啦啦地作響,再定睛看去,是一條鑄在牆壁里的鎖鏈。
東風北風都膝行過來,北風說:「大人,帶我一起去吧,我們去把傾姐接回來。」
「我是不是說『看好夫人』?」明宴驟然爆發,一腳一個踹在肩上,四個少年被蹬了個仰翻,荊月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四人慌忙撲到他腳下,明宴持著劍轉身,劍尖虛虛掃過他們的臉:「沒時間和你們糾纏。」
劍身出了鞘,滾下一溜寒光,劍尖兒上凝成一個刺目的光點。
暴室里常年瀰漫著潮濕毛躁的血腥味,隔著厚重的慘白的牆壁,帶著回聲的哭叫凄厲,不斷撕扯著人的頭皮。
什麼細小的東西爬上她的小腿,痒痒的,她拉開裙擺,是一隻螞蟻。
蘇傾細軟的聲音還在繼續著:「臣已嫁給大司空為妻。」
往常俞西風進出宮牆自若,他性情暴躁,削鐵如泥,與明宴是一對大小閻王,日日背著劍進宮,也無人敢攔。
他腦中「嗡」地一下,緊咬后齒,咬得腮幫子發酸,喝止從喉嚨里滾出來:「怎麼?你不是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嗎?」
陸宜人的燈籠抬起來,照著她蒼白的臉:「你還笑得出?」她皺著眉,聲音壓低,「要走就走遠些,還回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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