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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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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玉京秋(四)

第六十四章 玉京秋(四)

灣峽依山傍水,是晚鄉自然風景最好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天空藍得像畫出來的,幾朵白雲在深藍的天上遊走。
她懷裡抱著一瓶冰鎮礦泉水,瓶上水霧凝成水滴,順著她的手往下滴,在裙擺上打出水滴形的深色的痕迹。
他目光躲閃著,捏瓶子的手都在顫抖:「我想跟你認識認識,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個聯繫方式。」
第一節課發了卷子,數學小測。
手指把小臉上的淚珠子全部抹凈,摸摸她的臉:「乖乖,不哭了不哭了。爸爸錯了,爸爸今晚一定給你做出來。」
只是因為這個家庭遇到了生活的檻兒。
風揚起她的長發,背後是操場上空的艷紅晚霞。
二人隔著四五米的距離,江諺不同她搭話,卻也不讓她走。
他打球一向很野,一言不發,橫衝直撞,眼底帶著專註的凶戾。
江諺讓她顧盼的動作激怒了,冷眼睨著她栗色的發頂:「憑什麼給你看。」
「上一次月考多少分?」
男生聞言怔了一下,手裡的水讓江諺拿過去,扭開了,當著他的面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一抬頭,冷不丁撞見了蘇傾,半透的黑色襯衣配牛仔短裙,搭扣的高跟涼鞋,大胆露出的一雙腿奶油凝成的一樣。
——不想同她說話了吧?她默了片刻,趁他出神,悄無聲息地溜走了。心裏盤算著,回去要看語法書,做數學試卷,還要背今天的單詞。
蘇傾靠過來:「你的腳要緊嗎?」
隊友訕訕的摸了下鼻子:「操,裝逼。」
「不用。」
向上的兩次都是反面,他不信邪地又拋了一次,煙盒立著落在桌上,他伸指頭一推,把正面朝上。
她站在那兒,進退兩難的模樣。
隊長拍拍手:「讓他休息,來來來別看了繼續打。」
他眼角漫出刻薄的嘲笑,撣了撣褲腳,扭頭準備回班了。
她從那些橫幅和廣告牌中輕快地走過,沒注意上面的字。
十四班的男生火了,朝場外豎中指:「給誰加油呢你們?!」
那男生顧不上痛,一個翻身爬起來,撒腿就跑。
江諺沒出聲,痛得冒了一頭冷汗,腦袋裡m.hetubook.com.com什麼也顧不上想,推開了他,一瘸一拐地下場:「沒事。」
「這什麼?」
話音未落,男孩已經突圍出來,在一堆伸出的阻擋的手裡高高躍起,扣了個漂亮的三分,馬上又向籃下跑去。
她從口袋掏出一本便攜題冊,顫巍巍遞到他面前,手指輕點了一下其中的一道,眼睛看過來:「這個。」
書包上掛著的毛團鑰匙鏈晃來晃去,心裏只高興地想著,那道數學題總算解開了。
蘇傾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水泥管上噠噠敲著,據前幾世的經驗,這是不耐煩的表現。
他一瞬間有點恍惚,好半天才想起來,這是他們班對十四班的比賽,她跟那些女生一樣,給自己班男生送水加油來了。
江諺慢慢地走到場外,短髮上沾著汗珠,像打濕了一樣,渾身冒著熱氣。低頭試探著扭了扭腳踝,感覺皮膚正在發燙。
陳景言看得汗毛倒豎,一把扶住他:「靠,你腳沒事吧。」
落下是正面,就去天台抽。要是反面,就去操場抽。
原來他們是不吵架的。
下午四點,是晚鄉一中高二年級的籃球賽。
作為晚鄉市重點,同學對體育比賽不是非常熱忱,選拔賽就在室外的一塊簡陋的小場地悄無聲息地進行。
倒是十四班的女生外行看熱鬧,見裏面有一個男孩敏捷利落,中了一個又一個,馬上吹口哨歡呼起來。
「九十五。」
走了十幾步,他回頭,蘇傾還站在原地,無措地望過來。
她在勾引我。
媽媽拖地拖到了蘇傾屋裡,猛地一支拖把:「蘇凱,你能不能講,別坐那兒影響孩子。」
江諺睨著她沉默了片刻。
蘇傾的手攥著裙擺,無奈地皺了一下眉,欲言又止。
他用手擼了一把頭髮上的汗,繞開她往洗手池走,蘇傾卻伸出手,把那瓶水朝他遞過來,薄薄的襯衣下露出皓腕上一條閃著光的細手鏈。
照這麼下去,過二本線都難。
她坐在椅子上,發現媽媽給她加了道糖水荷包蛋。她過回頭,何雅麗穿著圍裙,正在掃地,乾乾地說:「祝賀你拿了演和圖書講比賽的獎盃。」
他被江諺挾著脫不開身,咬著牙漲紅了臉,頭又咯吱咯吱地讓江諺用力扳了回去,面對著蘇傾。
爸爸戴一副小圓眼睛,笑起來拉出和氣的眼角紋,待人總是溫吞,說話都不會大聲。
江諺看著她的臉,她總是這樣,一朵飄忽的玫瑰。
蘇傾上來了,不過離他很遠,脊背拘謹地貼在欄杆上,遠遠地將他望著。
好在江諺接過習題冊,平板無波地講起來。
蘇傾的睫毛不住地抖著,額頭上又冒出汗來:「等一下。」
「我叫江諺。」他吐得字正腔圓。
還沒喝完,剛扭傷的腳踝挨了重重一腳,他「嘶」地倒吸一口涼氣,眼裡猛地湧出戾氣,伸手扯著趁機逃跑的男生的帽子一拽,狠狠把他摔了個仰翻。
江諺歪著嘴角冷笑了一下,小太妹也忒自來熟。
男生往前欺了一步,像是馬上要衝出欄的鬥牛:「給我個聯繫方式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認識認識……」
她好像有點急了,謹慎地左右看看,似乎在確認有沒有人看著他們,隨後按著裙子蹲下來:「你撩開褲腿我看看。」
蘇傾抬起烏黑的瞳子看看他,小心翼翼地答:「改錯本。」
爸爸一下子驚醒了,不知是不是累的,眼睛里冒出血絲,他煩躁地鬆了松衣領,側頭說:「怎麼算不影響呢,我天天在外頭掙錢,你體諒我了嗎?」
初二的時候,她第一次拿二中英語演講比賽的獎,那是一個打著紅色蝴蝶結的小金人的獎盃,她拿回家來,故意擺在顯眼的桌子角上。
江諺皺著眉,冷眼看著她又從口袋裡掏出本子和小鉛筆,墊在手掌上翻開來,接著前面密密麻麻的字跡,飛快地寫起來。
蘇傾感覺到少年銳利的目光審視地掃過她的臉,脖頸和胸口,可就是遲遲不開口,她的睫毛動了動,在疑惑和不安中沁出了一額頭的細汗。
爸爸把那個獎盃捧在手心仔仔細細地看:「傾傾真厲害,以後去美國留學好不好?」
蘇傾從椅子上跳下來,去接媽媽手裡的掃把,媽媽向後一躲,輕皺眉頭:「走,你吃你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不讓你碰。」
那天陽光很好,落在媽媽粉紅色的圍裙上,家裡被乾淨得好像要發光。
蘇傾的背綳得緊緊的,一邊看表一邊做,用光了一沓草稿紙,把能寫的都填上去了,到點還是沒做完。
蘇傾記完了筆記,江諺懶散地靠在欄杆上,轉著自己的錶帶玩兒:「你數學怎麼樣?」
蘇傾笑了一下,馬上就斂了:「我知道。」她往他腳上看去,校服褲子遮著,什麼都看不到,「腳好點了嗎?記得拿冰敷,一直疼要去醫院的。」
蘇傾只得停住了,烏黑的眼珠倒映出他的影子:「你得去醫務室看看。」
何雅麗抬高聲調:「難道我容易?外面的肉,蛋,哪個不要錢的,衣服疊幾百次你試試看?」
她走到門口了,何雅麗又在背後喊:「回來。」
蘇傾慢吞吞地吃完了荷包蛋,最後一滴糖水也喝乾凈,把解題步驟抄下來,數學作業裝進書包里。
蘇傾一下子撒了手,後退一步,朝他搖搖頭:「不好意思。」
心裏這才醞釀出幾句髒話。他抓著運動褲,回頭看了一眼,球場上還在膠著,陳景言尤其笨,像猴子撈月,跑著都能掉球。
蘇傾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心被他們震得一跳一跳的,揪在一起。
一雙手臂猛地夾住男生的肩膀,將他整個兒拖后了兩步,江諺搭著他的肩,調子拖得很長:「沒聽見人說不給了嗎。」
他從管道上跳下來,遠遠地倚著女兒牆睨她:「沒。」
「……」
就是後面不能繼續打了。
作為晚鄉一中的富二代班,上場的男生身上穿的、腳下踩的都是限量版,讓二班的書獃子們打了個115:80,早就窩了一肚子火氣,尤見江諺不順眼。等他再過來的時候,有人故意伸腳猛別了他一下。
江諺火冒三丈:「話說一半就跑,什麼毛病?」
那時去美國留學至少一百萬,不是普通人家負擔得起的。爸爸把眼鏡摘下來,仔細地擦拭,笑著不再應聲。
上午的情緒有些滴落,蘇傾用手指描了描江諺替她寫的名字,濃密的眼睫垂著,思緒平靜地飄遠了。和圖書
江諺落地沒防備,踝關節扭出一個可怖的角度,踉蹌了幾步才站穩,臉色驀地白了。
但後來經濟危機,晚鄉創業失敗的十之八九,父親只得跑貨運賺錢,家裡變得難以維繫起來。
江諺瞥了蘇傾一眼,指了指她:「剛來的?她家是黑社會。現在認識了?」
體制內易出難進,母親還沒有工作,一日日過去,心裏滿是後悔和焦慮。
名字都不知道就敢遞水,難怪叫美女蛇。
江諺這才露了一絲笑,揣著煙走上天台。
江諺手裡拎著水瓶,向後躲了一步,冷淡地警告:「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慢慢地靠近,身上的香水味飄到了他鼻尖,她終於看著他說:「我問一道題吧。」
蘇凱一回頭,見到蘇傾黑眼睛里安靜地掛下兩串眼淚,一雙眼睛像被淬洗過一樣,滿是無措,心馬上顫了一下。
江諺捱到了第二天中午放學,等人走光了,他坐在座位上掙扎了片刻,把煙盒掏出來在空中一拋。
她笑著搖搖頭,辮子上的兩個蝴蝶結跟著上下飛舞。
按以往的經驗來看,骨頭沒事,應該只是崴著了。
江諺銳利的目光瞥過來,含著清冷的譏笑:「滿分一百五,你考九十五,還可以?」
何雅麗紅著眼眶,默然走出去了。
蘇傾捏著水瓶晃了晃,小聲說:「最好別拿涼水沖頭。」
少年垂下眼,沒作聲,當著女孩的面表演了一出嫻熟的吞雲吐霧。
球場上正打得熱火朝天,江諺控球,對方支著手死死防著,隊友朝他猛使眼色,讓他把球遞出來。
她走回來,媽媽撇下掃把,在她的頭上沒好氣地揪兩下:「辮子都扎歪了。」
男生掙扎著回身,眼裡冒了火:「你誰啊?關你屁事。」
那天晚上,爸爸坐在她的課桌旁邊,給她輔導數學功課,還沒講到一半,就垂下頭,下巴一點一點地打起盹來。蘇傾看著他沒來得及刮的胡茬有不少變了白色,小心地把檯燈調暗了。
眼巴巴地看著卷子收上去,她挫敗地靠著椅背,咬著唇回想一下,早上背的英語單詞也又太記得了。
她背著書包往學校走,外面到處拉著和*圖*書鮮紅的橫幅:「順應潮流發展,加快拆遷步伐」,「造福峽灣人民,建設高端新區」。
「還可以。」
蘇傾握著爸爸的手,點了下頭,又露了甜甜的笑渦。
坐在巨大的排水管上,煙霧從指尖徐徐上升。慢慢地抽到第二根的時候,背後終於傳來簌簌響聲。
這場是二班對十四班,十四班的女生幾乎傾巢出動,在一旁的水泥看台上花枝招展地坐了一溜,翹著二郎腿玩手機,挑染的栗色、灰色頭髮在陽光下發光。
他讓水鑽的光刺得眯了一下眼,再抬頭時滿眼都是冷意:「送錯班了吧。」
她側著頭,正緊張地盯著他的腳看。
蘇傾四下看看,見他不接,就謹慎地把水收回來,忽然一雙手捏住了水瓶,一個氣喘吁吁跑過來的男生夾在他們之間,滿臉通紅。
那要跟他說些什麼呢?
早上起來,爸爸已經走了。桌上擺著做好的麵包片和牛奶,旁邊放著她的數學作業,白紙上寫好了解題步驟。
二班的男生頭回跟轉學生一起打球,本就有點排外,見他這樣自負,心裏不太舒服:「江諺,打球太霸道沒朋友啊。」
那時候家裡住在峽灣的兩居室,房子很小,媽媽在客廳拖地,聽到這句話,臉馬上弔下來:「別給孩子胡亂承諾。」
跟他說話這樣柔聲細語,不是叛逆少女嗎?突然這麼會做人。
江諺熟視無睹。
那段日子,原本都是教師的父母跟風下海,剛開始也賺了一筆,母親何雅麗嘗到了甜頭,辭職在家做主婦。
他扭過頭,蘇傾抓著扶手上天台,驟然看到了他,眼裡露出些驚異的無措。
蘇傾的注意力馬上轉到了題目上。
江諺掃了一眼題目,英語,且是道很簡單的語法題。他嗅著蘇傾身上的香氣,瞥見她通紅的耳根,輕而易舉地得出了結論。
他咬重了那個「你」字,礦泉水瓶在手裡捏得咯吱作響,轉身一拐一拐地回班了。
「哎!」背後冷不丁一聲喚。
蘇傾怔了一下,扭過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打擾到你了?」
江諺講得言簡意賅,似乎覺得選項不夠他發揮,舉一反三地蹦了好幾個易混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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