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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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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菩薩蠻(完)

第九十八章 菩薩蠻(完)

立在門口的臨平目瞪口呆,笑得嘈嘈切切:「呦,板車上換人了,抬媳婦呢?」
沈軼沒做聲,在她醒來之前,又跳下馬車,融入寒涼的夜色中。
這個蘇傾很喜歡的男孩子叫做沈鈺,有一雙黑浚浚的眼睛。縱使孕中不安,蘇傾生的時候卻沒受多少苦楚,孩子不到半夜便急著落了地,哭聲極響,臨夫人抱著他,笑著說,定是個不安分的。
空氣里植物的氣味豐盈,帶著濕漉漉的熱帶的水汽,她歡喜地抓緊繩索,沈軼在她背後,輕輕一推,未及她向前盪多遠,又拽回來,如此反覆,連風也不是連貫的。
從荷鄉離去那日,夜半三更,訓練有素的車夫在門口安靜地等,馬兒甩動尾巴,柳兒和其他的丫鬟把行李安靜地搬上車去。
風吹起她的裙子,落花如雨,她忽而有些睏倦了,睫毛顫了顫,慢慢閉上眼睛。沈軼忽而握住她的手,回頭看她:「傾傾,你怕死么?」
她的身體似乎猛然升起,懸浮於廣袤無垠的宇宙中,如飄蕩的一葉扁舟,她安穩地緊閉著眼睛,皺紋寸寸消去,如玉的身體如同最原始的山脈,有著流暢起伏曲線,黑色長發如水中浮動的海藻,盤旋遮蔽她的身體,在藏藍色的空間內漂浮著。
院里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
隨後她感覺到板車被抬起來了,沈軼彎和圖書腰將車把抬起來,架在自己腰間,一步一步走著,將她拉到了門口。
他那雙清冷的貓一樣的眼睛看過來,將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口型,又遞她一把扇子,輕聲道:「謝你看顧。」
這板車可沉得很,他心裏想,大姐兒是抬不動的。
好在臨平一家隨行,臨夫人生過了兩個孩子,便同沈軼換了馬車來隨行照顧。入了夏,她已有五六個月身孕了,有一次二人都折騰得累了,歪在榻上睡著,臨夫人半夜驚醒,只覺得耳畔有風掠過,一睜眼便見沈軼半彎著腰,仔細地給蘇傾扇扇子,她垂下的睫毛卷翹,鬢邊讓汗水濡濕的髮絲在空中飄著,讓他小心地別在耳後。
其實他從來不罵孩子。沈軼真要管教孩子,一般都上手打,拿腳踹,他打得極痛又不致傷,沈鈺是很怕父親的。
一直到四十年後,這樣的魔法尤未散去,縱使大半生已經過去,二人並肩躺在合歡樹下乘涼的時候,已是滿頭白髮。
這個,是留給你熬出頭以後玩的。
蘇傾臊得臉都紅了,將手擱在肚子上,睫毛顫得厲害:「你可別罵他了。」
蘇傾搖搖頭,邊盪著邊粲然笑道:「我很喜歡他的。」
沈軼並沒有打他,也沒有瞪他,只是低著眼,安靜地看著堅實的土地,和他落下的每一步https://www•hetubook•com.com,汗水一顆一顆地從他鬢邊滾落,沿著他的下頜骨,墜落進土地里。
他指的是她腹里那個孩子,他一世寡親緣,父不喜,母早亡,弟兄姐妹都疏遠,孑然一身、獨來獨往地活著,倒也沒有覺得什麼,自然沒有像旁人那般那樣重視自己的血脈,尤其是將母親折騰成這樣的孩子。
年逾五十的蘇傾朝他笑了一笑,依稀還有舊時影子,沈軼的眼神變得異常溫柔,亦或許在他眼中她永遠都是那個樣子,十四五歲的青蔥孱弱的少女。
事實上,在啟程之前,蘇傾便有孕了,在路上顛簸的日子幾乎是害喜中度過,她吐一次,沈軼的眼神便暗一分,責怪自己沒忍住,太早地要了她。在他看來,十五歲還小,這麼小的一具身子,要孕育一個孩子,實在是件危險的事。
她走往鞦韆上坐,沈軼捉著她的腰不放:「現在不行。」
沈軼見她即使這樣還玩得開心,有些納悶,忍不住問道:「你有沒有覺得他很麻煩?」
六歲就把爬樹掏鳥窩、下河摸螃蟹學了個全,奔跑在山林間像陣風,像無拘無束的駒子,從學堂里逃課出來,一把山林間的野花插|進母親的花瓶,頭髮上沾滿清晨的露水。回頭見父親在屋裡的背影,嚇得步子也放輕了,像是只帶著肉墊的https://m.hetubook.com.com貓。蘇傾正在榻上吃沈軼喂的粥,側眼瞧見了他,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使了個眼色,便叫他快些逃走了。
蘇傾回頭瞧瞧捂著嘴竊笑的丫鬟們,赧然道:「我走過去有什麼不好。」
她慵懶地搖了搖頭,看著手上戴著的鸞鳥的釧子,她握著他的手,聲音平靜溫柔:「此世當好多世活著。」
沈櫻生得像沈軼,五官深邃俊俏,鼻尖挺翹,瞳孔顏色淺,也有些異族之相。她安靜乖巧,從小時候就像只小貓,沈軼待她比待她哥哥稍好一些,至少能將她抱在膝頭說話,且從來不打她,或許主要是因為她同蘇傾一脈相承的乖。
蘇傾想她這一輩子,覺得沒什麼可挑剔的,一切就像曬在臉上的溫柔的陽光,美滿得恰到好處。
閉上眼睛前,她聽見他在她耳邊慢慢地問:「想好了么,傾傾。」
沈軼看見院中有輛鋪好了被褥的板車,便問起來。不知誰透了風,讓他知道那是二夫人預備用來拉他的,當下繃著臉朝蘇傾道:「你躺上去。」
在她年輕的時候,她已有了不可想象的奇妙的經歷,能這樣過完一生,又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幸運,故而她是這樣的滿足,這樣地毫無怨言。
那好吧。他微微勾起唇角,懶懶散散地一推一拽間,便很容易地想通了,那麼我亦喜歡他就是。https://m.hetubook.com.com
布滿皺紋的手臂,撐在搖椅的扶手上,微風拂過,落下的合歡花撐著傘,在空中飄零而下,落在她裙子上,沈軼伸出顫抖的手一拂,將其骨碌滾下。
那時蘇傾正懷著七個月身孕,那是後來在金秋時節誕生的女孩子,名字是沈軼取的,叫做沈櫻。沈櫻後來嫁給了臨平的二子為妻,青梅竹馬,順理成章,這是后話了。
湧上心頭的睏倦並不讓她覺得害怕,也許是要死了——但那也沒什麼。
待到穿越大半個國境,到達遠在南境的瓊島時,中原混戰的消息傳來,蘇傾也即將臨盆。她的皮膚變得瑩潤如玉,胸部也慢慢變得飽滿,周身彷彿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她的精神仍然很好,牽著沈軼的手,反拽著他走過了瓊島上的森林和草原,逛過了市鎮,親自把家安在了一處水潭邊,屋子外面有兩棵合歡樹,她頭一次見到便很喜歡,待到睡了很長的一覺,下次出門的時候,合歡樹上多了個木板鞦韆,被風吹得輕輕晃動。
蘇傾忍著笑,推著髮髻,小心地躺在板車上,仰頭見漫天的星星明亮閃爍,因是個無雲的晴天,暗藍的天空廣袤無垠,看著便能將人陷進去。
想好……什麼?
——可不是?
沈鈺向後退了幾步,扭頭便跑。站在蹋前的沈軼哼笑一聲,順手擦了擦她的唇角:「你以為我沒看到?」
沈軼和圖書起了身:「算了,教你坐一下吧。」
蘇傾立在鞦韆前,巴巴地看著他坐在上面,一雙杏仁眼眼睛閃閃的,抿著的唇角似乎含著一點將說未說的委屈,將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垂下眼道:「那好吧。」
沈軼就是吃這種乖,無論在哪裡,蘇傾拿那雙眼睛怯怯地一看他,他便受不住,就象當年一同跪在學堂里,一回頭瞧見蘇傾融著星河的眼睛,布帽裏面露出一點鴉青的髮絲,背後是一片絢爛緋紅的流轉晚霞。
臨夫人大咧咧地扇起來:「你也不必太操心了,女人誰還不經歷這一遭?」
「沈將軍……」
微風吹來,窗外如夢似幻的粉色合歡花搖晃,廳堂里的花瓶里,散亂著一把蔫蔫的野花。
她半眯著眼睛。
一枚巨大的圓環出現在黑暗中,藍色的光芒由一星乍現,慢慢地,逆時針沿著那圓環的形狀,頂到了滿格。
他留在空氣中的聲音慢慢地變得嗡嗡作響,似乎許多個氣泡紛紛爆炸開來,發出「噗噗」的輕響,合歡樹浮在空中的粉紅色的花朵,慢慢地旋轉起來,隨即是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旋轉,所有的顏色,晃動成了變幻萬千、光怪陸離的萬花筒,旋即它們定格,片片破碎,變成無數星光和粉塵,閃動著消散在空中。
滿格的圓環一明一暗地閃爍著,像一個巨大、標識的句點。
沈軼已掀開被褥,拍拍褥子:「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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