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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到哪裡了，你的新老闆怎麼樣？聽說是優秀的學長。」

他「嗤」地笑了一聲，望著窗戶上的霜花，也默了片刻，輕輕地說：「我太想你了，你說怎麼辦。」

「唔？」

「啊。」聲帶震動著，她竟然發不出聲音，她想去摸自己的喉嚨，發覺自己的手被另一個人緊緊攥著，她回頭過去時看見了y。

不僅打了個盹，還做了個夢，夢裡是一片缺乏光照的寂靜海底，她坐在一片細沙上，藍色的粼粼閃耀的魚尾蜷縮著擺在面前。

話音未落，一束光忽然從他智能手錶里照出來，投射在對面的牆上，全息影像中一個穿裙子的動漫小姑娘，扎著兩個麻花辮，踩在他的辦公桌上笑嘻嘻地轉了個圈，裙擺轉成了一朵花，隨後拎起裙角，對他行了個謝幕禮。

「還有一件事。」陳部長笑道，「我打算讓小女薇安休學八個月，參与『現實夢境』的研發，長長本事，順便幫你打打雜，你覺得呢？」

y沉默地聽著。

夜裡九點鐘，當蘇傾坐在沙發上一字一字地看一本無聊的書的時候，腦袋點下去，下巴頦抵在胸口，竟然出乎意料地打了個盹。

「你有病吧，我的系統你也敢黑？」

「那邊什麼聲音？」

他甚至不知道y到底想要什麼，但本能地覺得他不會拒絕。

他用手捻起綠蘿的葉子：「如果此舉成功，面對食髓知味、翹首以盼的玩家，我們會在三年後推出含有新世界的『現實夢境2』，高價，限量，絕版。」

「y，給我賠禮道歉。」令人憤怒的是，她將十指已經翻飛如花了，他的系統仍然固若金湯。

蘇傾說：「我喜歡你。」

「沒錯，裏面有一對男同性戀，他們的的形象是黑色皮膚的特斯拉，身上有膿包和小蟲，會吃掉孩子。這也是一樣的暗示。」

y做一件事的理由ｈｔｔps://ｗｗｗ.ｈetuｂoｏk.ｃｏｍ.ｃoｍ很難捉摸，有時只是根據他某一刻的心情。而此刻他認為遊戲應該有遊戲的樣子。

她將溫度計摘下來，放在唇邊親了親，隨後緊緊捏在汗津津的手心裏。

「……」那邊默了片刻，「不太想。」

她不安又興奮，在沙發上翻了個身，甚至找了一本「周公解夢」看了看，從中找了個差不讀的解讀：「困局。」

最後他閉上了眼睛，也閉上了嘴，她忙抬起他的臉，慌慌張張地將唇湊過去，渡了他一口氣，隨後她發現他還沒有死去，他意識不清，蠻橫地、混沌地回吻著她。

「不會。」他將咖啡杯推到一邊，輕巧巧地扯了個慌。

蘇傾「嘩」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y一個人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快游上去呀。」人魚張開櫻唇，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她同他比劃著，y別過頭去不看她，仍然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放，向上浮去的氣泡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全息影像消失了。

他將文件分門別類排好，發布了今晚所有的任務，瞥了一眼時間，正九點鐘，有些詫異：「這麼早？」

對方沒再回復，過了一會兒，在他繼續敲代碼的時候，隔壁的聲音甚至示威地變大了一些。

如果不是她被釘在地上，也不能說話，她一定會跳起來扛起他往上游。她的心臟急得快要停擺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化作粒粒珍珠，砸在沙灘上。

「你會被淹死的。」她將他的臉扳回來，他已面如金紙，神色也有些渙散，背後矗立的三叉戟高聳的影子，像一座幽幽的十字架。

每逢撩撥她時，通話的時間就會被拉長，因為每一個問題，她都會認真思考很長時間，想不清楚，就說不出什麼甜話來。這個過程令他格外和_圖_書樂在其中。

「沒有一款遊戲像個遊戲。」

「我一會兒就走。」她朝他粲然一笑，仰頭看了一眼那三叉戟，尾巴稍微收了收，骨肉幾乎被扯散開來，又彈回去，越來越多的鮮血彌散出來。

走廊感應燈被驚亮了。

他笑了一聲：「怎麼迷迷糊糊的。」

空調的溫度有些低，她的眼睛空冥冥地睜著，無意識地將下巴抵在膝間，抱著膝蓋抖成一團。

她推他，搡他，拍他，無論如何他都不放手，「快走，快走。」

像是童話故事里的精靈，深夜出現的田螺姑娘，晨曦降落的小天使。

「這裏沒別人，不必有什麼顧慮。」陳部長掀動電鈕，實驗室的門「嘟」地閉合。「實話實說。兩千萬的銷售額，在我這裏算不上什麼。」

「我們會掙一個好價錢的，絕對的安全，政府那邊我已打點好了。即使我們打了擦邊球，也沒有人能找出錯處。」他拍拍y的肩膀，「技術方面，我相信只有你能帶動整個組，實現這個夢想。」

y隔天搬進了這個豪華的獨立辦公室，對工作環境還算滿意。

「還記得在校園裡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陳部長靠在桌子上，放鬆地說，「我想做那樣一個東西。」

半天，她意識到那是「夢境」，平伸四肢，慢慢地躺了下去：「嘿，我真丟人。」

「當年政府之所以發展遊戲部，是為了壟斷前途無量的虛擬現實遊戲，將話語權集中到官方手上來，將遊戲作為政府管控青少年的工具之一。」

「這裏太亂了，模型組在這裏丟滿了垃圾。」女孩削齊的黑亮長發過肩，波浪般晃動著，她彎下纖腰，包臀裙微微揚起，把地上的泡沫板丟到一邊，「好久沒有體會到熬夜做課題的感覺了。」

「我知道。」陳部長微笑著打斷了他。

薇安看著屏幕，呼了口氣。和圖書

「您應該知道……」y沉吟著開口。

信息屏幕上，氣泡對話寥寥無幾。

這時候，她接入了y的通話：「在幹什麼？」

y回頭去看她的魚尾的時候，她抓住機會從後面拽住他的手臂，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向上一送。

我會有什麼困局？蘇傾枕著辮子想，她將最愛的《匹諾曹》繪本倒扣在臉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彷彿仍然能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悶痛。

蘇傾似乎笑了一下：「那麼晚上蓋好被子，鎖好窗戶。」

門外咯吱一聲高跟鞋踩在泡沫板上的聲音橫出。他方動了動手指，從手錶中調取她侵入的數據，花了半個小時一點點複原，在黑漆漆的辦公室里，靠在椅背上，默默無聲地把這個小動畫看了一遍又一遍，邊看邊笑。

她忽而感覺到了一種劇烈的心痛，比她的尾巴還要疼痛，彷彿要將她活生生拆骨剔肉。被刀割到手、被床柱撞到腳趾、從樓梯上摔下來，都沒有這麼痛，她在劇痛中蘊生了一股天然的蠻力，將他一把推開，他緊握的手也讓她掙鬆了。

「不許回來。」她做著無法出聲的口型，猛地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一朵巨大的艷麗的鮮花綻放在幽暗的海底。

「嗯……」

陳部長把沒畢業的薇安塞進組裡，大有偷師的意思，學到了核心技術，以後有什麼問題，也可獨當一面。如果還有另一層作用，想必是對於他的監督和監視。

——也許是因為最近看了比較多的童話，她竟然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人魚，但很快她發現，她並不是主動坐著，而是被一柄巨大的、鐵鑄的三叉戟釘死在了地上。這枚三叉戟深深刺穿她的尾巴，傷口處的鱗片脫落，絲絲縷縷的血液飄散出來。

未及他開口，那邊又傳來她細軟的聲音：「今天夜裡要降溫到零下一度，如果東邊的雲飄過來的ｈtｔps://wｗｗ•heｔuｂｏok.com.cｏm話，興許有雪。」

y不太想結束這個電話，鎖好抽屜，壓低了聲音：「想不想我？」

過了一會兒也沒有應答，她很不服氣地說：「我把所有的任務提前做完才做瑜伽的。」

「我已經做好打算。」陳部長笑笑，「從『現實夢境』投放到可能產生的社會影響，中間大約有三年時間，在兩年半的時候，遊戲註冊碼會定時失效。我們會趕在政府點名之前金蟬脫殼。」

這裏聽不紛亂的腳步聲，距離會議室也很近，除了一點：隔壁就是薇安的辦公室，有時他會聽見她在屋裡做瑜伽的音樂聲，或者打電話的笑聲。

y心裏一陣潮水漫過般的酸澀。他想蘇傾在家裡一定是寂寞得很了，沒人陪她說話陪她玩耍，只好早早休眠。

「你會很晚嗎？」

「在睡覺。」

他隨她一起坐在無聲的海底，靜默無聲地看著她，氣泡從他口中咕嚕咕嚕地吐出，向上飄去。她看見了他放在細沙上的一雙腿，他不是人魚，他還是人——

「閑著就去任務平台領新任務。」

「每一款遊戲，都有它的任務。它們的劇情中包含觀念滲透，或是對玩家的心理暗示。三年前我們出產的『family』，模擬一對夫妻養育孩子，其實它放大了過程的樂趣，而不表現養育中所有瑣碎辛苦的部分，對應的玩家年齡為14-16歲的女孩。」

「沒錯。」陳部長奇異地微笑著，「遊戲部壟斷最尖端的科技，產品的可玩性卻很低，前仆後繼的玩家現在還沒有意識到，他們是在上課，受刑，而不是娛樂。」

另一條消息蹦出來：「如果你覺得是在度假，那就回學校去享受假期。」

「但如果真的是那樣。」y的手插在褲子口袋，嘲弄地輕笑，「按照您的邏輯，它不可能被聯合政府通過。」

「好。」

陳部長最欣賞他的一點，和-圖-書是這個年輕人在其位謀其事的坦然和穩重，他的眼裡沒有任何貪婪和慾望，似乎和人世保持著淡淡的距離。

但在夢裡，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這麼一送，就真的將他送走了。他在上游側頭，她看到他好像要掉頭了，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涌：「不許……」

片刻后，「啊」的一聲，隔壁的電燈、電腦還有電子瑜伽球，全部紊亂了，她整個人好像被摔了個馬趴。

——不是說，要離兩百米遠的時候，她的力量才會起作用么？

陳部長有些意外，他居然這麼輕巧地就答應了。

「把你的音樂調小一點。」

她在細沙灘上摸到了一把匕首，將它握在手心裏，摸了摸y蒼白的臉頰和嘴唇，在心裏輕輕地哄道：「好孩子，別怕，別怕，我送你上去。」

「……」y的表情依然平靜。

y垂下眼沒作聲。

「咯吱咯吱——」

「嗯。」

她發現自己受傷的同時，也感受到了尾巴上鑽心的痛楚。

一枚氣泡慢悠悠地從他口中飄出，他的眼睛勉力睜開，手摸過來要拉她，她將手猛地抽了回去，背在了背後。

「關你屁事？」

「為了鼓勵生育。」

「他們本可以獲得更好的、一生難忘的遊戲體驗，甚至體會另一個人的一生，像我描述給你的那樣。」

「『浮島』雖然是個成人向遊戲——它的意義在於，結束這個疲憊的、心驚膽戰的濃縮的72小時恐怖旅程之後，玩家回到現實，更能感受到輕鬆和愉快。他們會更熱愛生活，而不是沉迷遊戲。」他話鋒一轉，提問道，「你覺得問題在哪裡？」

她似乎很不好意思，頓了兩秒，電話就掛斷了。

因他不理會這些蹦出的信息，不一會兒門被敲響了，薇安似乎對於她不能打開這個指紋感應門耿耿於懷，拍門的動作很重：「開門，你把我的瑜伽球弄壞了，還差點摔著我。」

「工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