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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制淪陷

作者: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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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重山(二十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重山(二十六)

「太難聽了,像鴨子。」
「少信謠傳。」y淡淡抽出電腦。
此事一出,即刻引起社會嘩然,這位曾經因為「現實夢境」風頭無兩的遊戲設計師,立即處於輿論的漩渦中心,不少人人認為他瘋了:「可能是研究遊戲太久,總是一人獨處,心理產生了問題。」
他將手擱在膝蓋上,背靠著巨大的實驗艙側壁,好像是宇航員依偎著飛船,又像單個的螞蟻靠在巨大的蟻巢邊緣,最後一個活著的生靈依偎著他的母星。
「歡迎回來。」
但他還是勸道:「沒有關係,y。假如是你送錯了禮物。」
「你也別太拚命了,」秋原抓了抓頭髮,「興許只是巧合——本子是有人專程放進去的……你知道教授叫你來是為了保下你,不是真的要你出什麼成果……」
「歡迎回來。」
著疼痛是冷的,像是一把寒冷的鋼刀貼在胸膛,每呼吸一次都被割得體無完膚,於是他顫抖著,可是他必須、不得不呼吸,去體味這切膚之痛。
他未做停留,繼續向前走去,好像剛才只是被飛蛾撲了一下衣裳,最終消失在拐角。
但他壓著那鐵錐的尖端穩噹噹地行走,甚至因這份身體的疼痛而高興,因為它暫時轉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你聽沒聽見我說話?」秋原捏著平板電腦不放,「剛吃完飯就容易胃出血。」
月光照著小小的院落,照出他的影子——興許是做了什麼安適的夢,讓他不想起來,足坐了一個多小時,他才撿起外套,搭在臂彎上,慢慢地起身。
「我為什麼要給她?」y的眼裡含著一點亮光,靜靜地問,「我為什麼給她這個?」
為儘快取得突破,課題組的組長、y大學時的導師向他拋去了橄欖枝:「我當時說過,如果你能克服心理障礙,實驗室的門將永遠為你打開。」
他正醉得厲害,極淡地笑著,如沐春風。
他並不頹唐,也毫無悔意,似乎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同外面的人漠然隔絕開來。
「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
一整排裝在窄長玻璃瓶里的繽紛果汁斜插在碎冰塊里,秋原抽出一瓶葡萄汁,上下顛倒了一下,四處打量著,和_圖_書在靠窗的座位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他酒量好,從不上頭,直走到家門口才開始晃。他感到膝蓋很疼,實在太疼了,甚至讓他想起兒時那個大風摧樹的暴雨天。
他的聲音帶著中國傳統謙謙公子的禮貌和溫柔,「古語云『訣人以玦,反訣以環』,再送一隻環,對方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圓圓滿滿。」
y看著棒棒糖,只是笑著,沒有說話。
「以前上學的時候,你可能吃五分七分帶血的,熟成你也吃過,一咬冒直血汁——嘖,」他尖刻地咬了一口蝦餃,「像個野獸似的。」
此時正是午餐時間,烘烤麵包的誘人熱氣撲面而來,實驗室的員工端著餐盤在移動式的自助櫃檯前穿梭,有的人還接著電話,各色俚語、笑聲在這裏交織匯聚。
這三年裡,他在別墅里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但他沒有倒下,絕不倒下。
「哎——」
剎那間,他像觸電般抬起頭去。
在失去蘇傾后,他維持著正常工作,他還可以條理清晰地組織討論,甚至可以與同事談笑風生。
掛掉電話后,他繼續低頭記錄著實驗數據。
y在六點鐘起床,坐在半暗的天色中慢條斯理地穿衣,洗漱,晨跑,這樣的極度自律在秋原看來非常令人震驚的:「你不抽煙了?一根也不抽?」
她最終還是來了,開車在飛馳在路上時,風很暴烈,把她的順直的長發吹得嘩啦嘩啦地亂飄。她踩緊油門,引擎聲發出了刺耳的轟鳴。她想,人生總要瘋狂一次的。
事實上,自成年以來,一個成年人就無法再幫助另一個成年人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家庭,有自己獨立的一個小世界。
這數日的討論帶來的影響太惡劣了,聯合政府信息部討論下發了一道批文,要求儘快秘密逮捕y,並禁止他再在公眾面前發聲。
滿地月光的明朗的夜晚,他拎著西裝外套,雙肩盛滿夜露。
「全熟?」秋原伸出舌頭叉子戳了戳他盤子里那塊牛排,「成肉乾了吧,嚼得動嗎?」
這個已經確認被銷毀的機器人的身份隨後得到了披露,她是諾爾教授生前最後一個違禁實驗的m.hetubook.com.com失敗成果,那個差一點變成了復活人的仿生人。
「聽著,y,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情……」電話那頭,李文斟酌著措辭。
他倚在柵欄門口,閉上眼睛,任憑藍光反覆地由上至下地掃過他的面孔。一遍又一遍地聽著她不知疲倦的輕快的招呼。
他在審訊室坐了三天,不承認自己進行過違禁實驗,但他承認自己確實藏匿sp機器人,卻對此表現得輕描淡寫、毫無悔意:「那是我此生唯一承認的妻子。」
他當晚收拾行李,搬到了聯合政府實驗室,上級領導收到了消息,氣急敗壞地來看這位戴罪之身的受邀者時,他正一個人坐在實驗艙旁邊的地板上溫習實驗流程。
y坐在同一張辦公椅上,接著他記錄的實驗數據探索多重宇宙。
自他出生以來,從未輕易流淚,此刻也沒有。酸澀蘊著眼眶,沉甸甸地壓著眉骨,最終只是釀成了澀而甜的酒,
但遠隔重洋,李文身處邊塞當兵,他沒有辦法幫到他任何事。
玦亦訣,他甚至遷怒於這個不好的暗示,呼吸間除了火團一樣的燒人酒氣,還有疼痛。
因他茫然站在原地,藍光再次從上而下掃描了他的面部,完成識別後,示意著身份確認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歡迎回來。」
有一次,秋原在辦公室抓到y吃彩虹棒棒糖,詫異之下,非常確定道:「你肯定是想煙了。」
最後他坐在了院落門口的台階上。
不過這批文層層下遞,最終沒有施行,一個女孩的手擋住了它。
「安德烈斯先生,法院擬將安排在近期開庭,屆時會有媒體參加,希望這兩天你能同我們保持聯絡。」
這次他走得稍穩了些,他知道即將下雨了,因為他的膝蓋翻滾著劇痛,像是被嵌入了一隻鐵錐。他現在也能當半個晴雨表。
電話那頭的李文耐心地聽著,呼吸平靜。
他走到門口時,一道藍光從上至下地掃過他的頭和前胸,隨即,一道歡快的女聲響起。
y把糖從嘴裏拿出來,他的唇微有些閃亮,他在陽光下轉了轉棒棒糖的梗,看著它若無其事地笑:「太甜了。」
秋原說:「我小和_圖_書時候最喜歡檸檬和葡萄味,這種旋轉彩虹是最甜的,滿是糖精。」
也有人認為這是為遊戲的炒作,除了「現實夢境」銷量激增之外,無數記者蹲守在警察局門口,致使正常流程的庭審一推再推。
然後,他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打電話給李文。
也許是這畫面觸動了實驗室總負責人,一禮拜后,特批文件下來了,這間原本屬於他父親的辦公室換了一個新銘牌。
「前往實驗室?」空中漂浮著一行字母,他伸出手指隨手戳了「no」,按了按肚子,電梯徑自上升,將他送入了一樓的員工餐廳。
在這段時間,y完全戒掉了紙煙,只吃營養合理的食物,他的肌肉線條比原來更精悍,路過他身邊的女性時常留意這個中德混血的青年,但是他對於這些打量視而不見。
根據他對這個同學不算多的了解,y不是個會跟朋友們多話的人。他的自尊和內斂幾乎到了閉塞的程度。像是狼首拖著尾巴漫步于獸群中,那種骨子裡的獨,伴隨了他的一生。
她動用了一切的關係和手段,卻在y被帶出來時別過了頭,沒有看他。
事情的起初在一天早上,秋原在檢查當初y父母死亡的對撞機實驗艙時,發現艙內多出一本手札——一本並不常見的紙質的,泛黃的手札,經y指認,那是他母親常用的筆記本樣式。然而裏面沒有任何內容,它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送到了人們面前,而上面本應有的文字被這股力量洗去了。
「好。」回答這句話時,他的眼中毫無波瀾。
外套上沾滿了濕絨絨的霜露。
這樣,他的小小妻子蘇傾,風雨飄搖中的小小家庭,才能如風中燭火,擁有一隅之地。
「還記得我做的那個溫度計嗎?」他的口齒清晰,可他知道自己正在胡言亂語著,怨懟讓他把自己整個兒撕裂,他把領口扯開,用力很大,扣子都崩落了,在水泥台階上蹦了幾蹦,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認識他這十多年以來,y從未向任何一個人吐露心聲。這通深夜裡的無頭無尾的電話,昭示著一個可能——他撐不下去了。
猶是那鶯啼般的,歡快的聲音。
他是男人,用脊背豎和_圖_書起一道牆,要把塌下的天扛起來,像小時候的長跑測試一樣,爬也要爬到終點。
這是首個取保候審的嫌疑人仍然任職,甚至任政府要職的案例。
「我幫你重錄一個怎麼樣。」初來乍到的小機器人說著,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一遍,「『歡迎回來』。」
他慢慢地、錯愕地微微仰起頭看著那發聲的小小黑匣子,好像在想那究竟是個什麼。夜空深沉廣袤,月朗星疏。
他端著餐盤坐在二十五歲的亞裔男人對面,窗邊的陽光很好,融融地透過玻璃暈染在蘇格蘭式格子桌布上,幾乎將他的頭髮和睫毛晒成了亞麻色。
y沒有回她,他半個身子沒在黑暗裡,抬起兩隻銬在一起的手旁若無人地抽煙,他頭上有兩個發旋,審訊室昏暗的燈光下,隱約看得見他的襯衣是皺巴巴的。
y的眼裡倒映著瑩瑩的藍光,半晌,他驀然想起,在這個識別器門口,原來的粗嘎的聲音不知何時被換掉了。
y將手錶貼著泛紅的臉頰,倏忽笑了笑。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但排除那睫羽濡濕的澀然,甚至像是少年時代的笑——明朗的,帶一點對生活的反叛。
秋原將車停在地庫,接受人臉識別進入電梯。
他知道這一次沒有人會來接他,他就是歇一歇,只歇一會兒。
時至今日。
他有著帶禁慾感的蒼白皮膚,和比亞洲人更深邃的五官,因為頭髮理得短而利落的緣故,這種近乎銳利的英俊無所遮掩,更加突出。他切牛排時顯出的腕骨,也同樣給人這樣不好接近的感覺。
「歡迎回來。」
他不顧秋原拽他的衣角,端著盤子站起身來,走路時西裝外套衣角被風微微撩開。一個女孩打著電話不慎撞到了他,險些把咖啡潑到他胸口,他伸手扶了一把,那女孩抬起頭,紅著臉繞開了他:「抱歉。」
只有一次例外。是他從遊戲部離職的那一天,在告別會上多喝了幾杯紅酒。
「……」
十分鐘后,秋原回到實驗室,y正站在實驗艙前記錄實驗數據,辦公桌上的金屬銘牌上寫著:安德烈斯,一道午後的光從名牌上刺眼地閃過。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平板電腦上的內容,似和_圖_書乎絲毫沒有發覺有一行人神色各異地盯著他。
薇安幾乎和父親鬧翻了。她在深夜裡坐在警察局為他辦理取保候審,好像已經忘記消息爆出時她是多麼的震驚和惱怒。
他在周末的傍晚驅車回家,車子駛入蘆葦叢中,晚風沁涼。車窗外的晚霞艷麗奪目,他的橫肘搭在車窗外,吹著風懶洋洋地地看了一會兒,明白最難挨的夜晚終於到來。
出乎意料地,y答應道:「好。」
隔日y被放回了自己的家裡,等候庭審。聯合政府實驗室邀請他的電話接到家裡來,資深的老教授非常堅持:「沒有比你更聰明能幹的學生,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
「謝謝,謝謝。」他閉著眼睛,輕輕地,慢慢地呢喃著,似乎在自語,戴著手錶慢慢滑落下來,隨後他坐在冰涼的台階上,又短暫地、臉色潮|紅地入眠。
「還好嗎?」她只說出這樣一句話,「你不會被打倒的,是這樣吧,學長。」
清晨。
「天才總是不走尋常路,希望能給他一個機會,一定要判的話……以包庇罪結束就好,拜託了。」
對面的人睫羽微動,輕微地「嗯」了一聲,淡然敷衍著。他像個耐心的考古學家,一塊一塊地拆解完盤子里的餐食,又一塊一塊地送進嘴裏,最後擱下刀叉,妥帖地擦了擦嘴,像是完美地完成了一項任務:「我在實驗室等你。」
此時的y堪堪從遊戲部解離職,接受著預期長達六個月的核查。
他安靜下來,看見y無聲無息地接入了電話。
每個人背著這個小世界做成的殼,力不從心。
「不然我在幹什麼?」對方沒有抬頭,仍在慢慢地拿刀切著牛盤。
「當時,你說那很像是玦。」
排除惡作劇后,官方對此極為重視,因為這意味著蟲洞空間可能真實存在,它吞噬了某些東西,若干年後又吐了出來。
秋天到來,無邊落木蕭蕭而下,嫩黃、澄黃、黃綠的乾燥葉片交疊,堆積成彩色的地毯。銀杏樹背後的矗立的巨幅廣告牌上繪製著恢宏盛開的東方復瓣蓮,丹筆寫出的猩紅的藝術標題「現實夢境」,拉出長長的筆畫,在車窗外一晃而過。
他的頭埋在手肘間,真的睡過去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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