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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醫生說，葉熙熬不過今晚了。

他手掌的溫度很暖和，輕輕的貼在她的臉蛋上，暖暖的，像是微風拂過留下來的淡淡餘溫似的，帶著清涼的藥水味兒，卻出奇的讓人靜心。

直到許南庭離開，沈恬才放下偽裝，一眨眼，已淚流滿面。

9月11號那天，我打算回國就向你求婚的，可惜，終是晚了一步，許先生將我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我活不過危險期，但我堅持了下來，一直活到現在，撐著我活下去的意念，是你，恬恬。

「《程門立雪》？」她問。

她抬起頭看門口，他剛進門，也一眼就看見了她，兩人的對視持續了十幾秒，許南庭移開眼，將門反鎖，伸手將領帶扯了下來扔到沙發上，鬆了松襯衫的衣扣，挽起袖口到肘彎，越過她進了房間。

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開口：「你先說。」

突然，有開鎖的聲音。

許南庭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是冷淡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忘不了將她送進搶救室的那晚，醫生說她流產了的時候他的心痛，像是刀割，一點一點將他凌遲。

到現在，已經這麼多年了，沈恬看著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沈恬笑了笑，輕輕回他，「已經好多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大半年，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我喜歡你聽你說話時軟軟的聲音，依偎著我聽我講故事，和我一起辯論，笑起來永遠是早晨□□點陽光的樣子，咧開嘴笑和圖書的傻傻的，簡簡單單，恬恬，你是我的珍藏。自古以來，美人江山，我寧願做那個亡國君也不負你。

第二十九日晚，2010年初。

「別難過，我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我還是會守候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的。」葉熙伸手想去擦掉她的眼淚，沈恬抬頭看他，他的手還沒摸到她的臉，就沉沉的落了下去。

沈恬看著他一直搖頭，一眨眼，眼淚就刷刷往下掉，「別……走。」

自從她醒來之後，一直拒絕見到他，他一直住在公司，今天回來拿點東西，卻不想她在家。

葉熙的字寫得很好看，清晰俊秀，力透紙背。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個人，蒼白的一張臉，明明才三十一歲，卻像是蒼老了十年似的，嘴唇抿的嚴嚴實實的，還有他的眉頭，睡夢裡仍舊緊緊的蹙起，不知道是不是藥物引起了疼痛的緣故。

許南庭從房間走了出來，他走得很慢，客廳靜悄悄的，可以聽見胸口淺淺的呼吸聲，他斂眉，提步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

她叫他，平靜的開口：「先聽我說完。」

她回到了北外，他們曾經一起散步一起玩笑的地方，她坐在他們曾經坐過的圖書館里的長凳上，展開了那封信。

窗外有風滲進來，涼涼的，她偏過頭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雪，雪花很大，很大，天空一片白茫茫的樣子，還夾雜著雨聲，輕輕的，落到地上，迅速化了開來，像是深山雪蓮，往生極樂。

十五分鐘。

傻丫頭，祝你幸和_圖_書福。

他看著她，輕輕開口：「身體沒好，就亂跑？」

他看起來，很虛弱。

接著，沈恬笑了笑，「這些年都做了什麼，說說看。」

「我……」

葉熙也慢慢的笑了，「就拍了一部電影。」

《程門立雪》是我為你拍的電影，紀念我曾愛過你的日子。

這樣熟稔的語氣，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樣子，暖暖的，如果可以填寫這幾年之間的空白，該有多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就一直等著，等著他醒過來。

然後，她看見了葉熙深沉的眸子，裏面還有她看不明白的東西。

沈恬，親啟。

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活著，不要難過，恬恬，人終有一死，能撐到現在，是個奇迹，我已無憾。

然後，門開了。

《程門立雪》講的是在民國初期軍閥統治的戰亂年代，一位傳奇女子程立雪經歷種種困難挫折最終為國犧牲的故事，後來，有人紀念她為她鑄碑，但讓人稱頌難以忘懷的是她與男主人公的那段凄美的愛情，電影里有關愛情的部分演繹的並不多，但卻令人難忘。兩人明明相逢，卻不能相識，立雪忍著極大地悲痛指出男主是幕後黑手轉移敵人注意力，為營救特派員提供機會和選擇，那個時候，她是做了多痛苦的選擇啊，看著心愛的人慘死面前，她，得有多難過，她寧願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你為了我，忍著那麼大的痛苦將我推給許南庭，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當時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你得是有多絕望啊hetubook.com.com。

她從醫院回到家，自己做了頓飯，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吃著，卻味同嚼蠟，她已經有兩周沒有見到許南庭了。

還有，她從病床上醒過來時，望著他的空洞淡漠的眼神。

天色有些暗淡，其實不過是下午三四點左右的時間，她坐的有些累，剛想站起身活動一下，床微微動了一下。

似乎一切都變得生疏了，是啊，七年了，她也已經嫁了他人，怎麼可能不變呢？

他剛想開口，沈恬就說話了：「許南庭。」

沈恬一直呆在葉熙病床前，寸步不離。葉熙已經有些昏迷不醒了。除沈恬之外的所有人都呆在病房外，沈恬握著葉熙的手絲毫未動，像是被定格似的。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離開了。我曾經無數次的想過臨終的時候，但卻沒有預料到你會陪我一起度過，我很幸福。

葉熙留

是許南庭。

又是這樣的一個日子，窗外有人放著煙火，噼里啪啦的，病房內安靜的嚇人。

「我……」

沈恬醒來的第三天。

她深吸了口氣，抬起頭與他平視，淡淡的說：「你給了我七年的好，我為你流了個孩子，」她頓了頓，嗓音有些沙啞，「扯平了。」

沈恬沒有說話，眼睛濕濕的，她的唇抿得緊緊，抑制著自己不哭出來，她看著葉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笑的很溫和，「恬恬，別怪許南庭，他愛你並不比我少，所以將你交給他，我很安心。」

葉熙沉默，轉頭將自己床頭的外套遞給她，「披上，感冒了和*圖*書就不好了。」

她輕輕走了進去，然後，將門關上。

葉熙離開后不久，他的助理交給了她一封信。

對不起，恬恬，我沒有做到，還是傷害了你。

她淡笑著接過，「好。」

葉熙慢慢的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已經昭示著一切暗潮，他努力的張了張嘴，費勁的叫她，「恬恬，能被你這樣看著走，我也是無憾了。」

「好。」良久，他開口。

「不要走，葉熙。」她趴在病床上，哭出了聲，肩膀無力的抖動著，像是有刀片一點一點的割開她的心，痛的難以抑制。

她吃著吃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澀澀的，甜甜的，像那年葉熙遞給她的那杯檸檬味的奶茶味道。

「我身體不好，常常出問題，往往還沒拍一會就要送醫院，能拍出來已經心滿意足。」葉熙說話的時候眼睛很溫柔，並沒有類似痛苦的東西，沈恬緊緊地捏著褲子，聽他看似平常的語氣，心裏竟隱隱作痛。

「別哭，傻丫頭。」他說的很吃力，像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氣。

她記得，這是他的夢想。

沈恬哭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怎麼都流不出來，她答應他，不會難過。

沈恬醒來的第二十九天。

我盡量將傷害減輕到最小，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到的。

她輕輕扯動嘴角，「不冷，真的。」

她的身體素質本來就差，又因為流了產，醫生一直堅持到第三天才允許她下床，北京的天最近一直徘徊在幾度之內，冷的人直打哆嗦。

屋子很安靜，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https://m.hetubook.com.com眼淚落到餐桌上的聲音，她閉了閉眼，又撈了口菜塞進嘴裏，機械式的咀嚼著，乾乾的，沒有任何味道。

她認真的看著表，十五分鐘。

她穿著單薄的淡粉色病服，從病房裡慢慢走到葉熙的病房，她站在門口，默了好久，才輕輕打開門，她沒動，掃了一眼房間，那個瘦弱的身影一動未動，沉沉的睡著。

病房裡其實很暖和，他們就這麼互相對視，靜靜的坐著。

別怪許先生，我拜託他照顧你的時候，他坦白已經愛上了你，便和我立了個五年的君子之約，五年之內他不會對你有任何動情的舉動，催眠也是為了讓你忘掉那些痛苦，恬恬，他很愛你。

直到，他靜靜而來，又匆匆離去。

恬恬：

葉熙點頭，「03年就開始準備了。」

可是葉熙，我們之間的故事不也是如此類似嗎？

沈恬慢半拍的回憶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她吸了吸鼻子，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像是在等待一場莊嚴的談判。

她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後坐到床邊，靜靜的看著他。

「葉熙。」她輕輕喚他。

「好好的。」

她將他扶起來，靠在床背上，葉熙皺了皺眉，「穿得這麼薄？」

病房外的所有人都痛苦地不忍直視這樣一幅畫面，包括許南庭。

葉熙真的走了，她感謝上天，讓她陪著他度過了人生中最後的這一段時間。她將葉熙的墓地選在沈父沈母的旁邊，那樣子，葉熙不會孤單，他那麼和煦的人，一定會很喜歡和爸媽說話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像她一樣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