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中間有一部分帶些哀鳴。
李謂和周顯提前一天先走了, 陳皮得知黃子華要去廣州開一場棟篤笑半夜就打車離開了。後來就剩下他們倆還在旅館, 那會兒梁敘正在收拾行李餘聲在給花澆水。
「我們以後去旅行吧。」
有一天陳皮問他：「接下來什麼打算？」
他們像一個靈魂一樣的存在。
「我什麼都沒有做。」張魏然說，「那是他的真本事這點你該比我清楚。」
他們坐的是九點的火車先回一趟羊城，在這之前梁敘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他們收拾行李這就出發了，衚衕里有一帆風順和胖貓還看著家。
六月底的傍晚天上忽然出現了很多孔明燈。
「送走了？」聲音清淡。
這兩個月就像一場短暫的夢境醒來后一切未曾改變, 梁敘還回了修車鋪子上班, 閑暇時他們一行人找個車水馬龍的街道便開始玩起吉他。
空氣緩慢的流動在兩人中間。
餘聲至今都記得那個場面。
「哥們立志要做棟篤笑的終身追隨者。」陳皮說完一笑，「先請我爸媽吃頓豪華大餐再說，這有了錢的感覺吧——」
回北京后餘聲就開始忙畢業答辯了。
餘聲好一會兒才將這個事兒消化掉，她抬頭去看面前這個意氣風發卻又看著蒼老極了的男人。有那麼一剎那像是瞧見了母親的影子，這人做這麼多全部都是因為什麼她知道。
餘聲靜靜的將目光探去對面窗外的大廈里，沉默了好幾分鐘然後轉過身去。她走到門口處又停下了腳步，背對著裡頭的男人輕輕開口。
他們像以前一樣說了很久的話，直到月亮第N次從雲霧裡出來。餘聲那些日子一直在學校準備答辯，畢業設計改了無數遍，文件夾里全是一改二改設計一改設計二改畢業一改畢業二httｐs://ｗｗw•ｈｅtuｂoｏｋ.ｃｏm•ｃｏｍ改最終修改等亂七八糟的詞兒。
有風從前頭吹過來將地上的塵埃揚起，情人坡上一堆堆男女在擺著造型拍照。餘聲好像聽見梁敘說了句話沒聽太清，她抬頭看他問了句『你說什麼』。
彼時校園裡已經空空蕩蕩了。
那時候梁敘不知道他的郵箱里剛進來一封H&B的邀請信，或許等他們回去就看見了。路上樑敘說要給她講故事，這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好天氣。檢票口已經有人流陸陸續續往裡去了，她要聽他把故事講完。
北京的春末那花繁的不像話，把整個城都籠在裡頭。天-安-門廣場換下的小盆菊一塊錢一盆一兩天就能被人搶光，遊客遍地故宮聽著美女導遊講慈禧。
餘聲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那她現在呢？」
他們是翌日清晨九點的火車。
「不是一直想要去旅行嗎。」梁敘低頭凝視，「浪漫的土耳其？」
梁敘站在街道上看著那遠去的黑色汽車，想起自回到北京再也沒有梁兵的消息。譚家明前幾日剛和他道別要四海為家了，對於梁兵和他一樣再無知曉。
陳皮蹭的伸出右手耍酷似的將額上的頭髮向後一捋。
陳皮撥著貝斯弦雙目垂下, 偶爾拍兩下貝斯板。周顯抱著吉他腳尖著地, 臉色淡漠薄唇緊抿時而看一眼台下不知在找誰。
「順利嗎。」梁敘玩笑，「有沒有答不上來？」
一頓飯吃了小半余曾接到電話去開會了。
那是一個平靜普通的夜晚。
餘聲慢慢走去那扇門前然後推開進去，窗前站著的男人正端著紅酒輕輕搖著高腳杯垂眸看著樓下。或許不知道來人是他，沒什麼防備。
那或許是她難以再忘記的一個夜晚，所有事情洶湧而https://m.hetubook.com.com來又無聲褪去。回學校的公共汽車上她給梁敘打電話，問他吃了沒有在幹嗎。
「我啊。」餘聲也抬眼看他然後裂開嘴笑了，「我說長大后做什麼最快樂。」
「有那麼喜歡嗎？」他停下疊衣服的手戲謔道，「連花都不放過。」
四十來歲的男人戴著一雙眼鏡睿智溫和，問他最近工作怎麼樣餘聲每天都做什麼。余曾和陸雅的性格南轅北轍卻都把女兒當心頭肉，梁敘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們教出了這樣一個乾淨善良的姑娘。
「明天是我媽生日。」說完走了。
梁敘沒等說完一根煙扔去將那嘴堵了。
那場比賽最終奇迹般的力壓群雄讓他們仨成了穿越人海而來的黑馬, 幾乎是一夜之間從地下走在了地上將上海的星空都點亮了。很多唱片公司要找他們簽約，無一例外都被梁敘推拒了。
餘聲看著這個女孩子的眼睛。
說起來雖然生活照舊但仍是發生了變化, 很多公司找上門來要給他們做包裝甚至提到出國深造。梁敘一般情況下什麼都不多說，和第一次一樣婉拒然後送那些人客氣走掉，陳皮周顯也同樣如此。
「梁敘啊。」餘聲叫他，「小時候老師問我們長大后要做什麼。」她看著遠方，「身邊的同學都說當科學家考飛行員。」
列車和鐵軌如膠似漆的摩擦在一起, 哐嘁哐嘁的往前行駛著。有時到了下一站火車會減速便能聽見轟隆隆和鳴笛, 那聲音遼闊悠遠聽著便能讓人心安。
車窗將外頭的熱鬧隔了開去。
餘聲記得曾經讀過的一本書里有問到『什麼是苦』，那個矮小善良的男人看著螢火點亮的燈說『苦是渴求』。像這世界所有的普通人一樣，他們都在拼著命想過好這平凡生活。
他在故宮外hｅｔｕboｏｋ•coｍ•coｍ頭和餘聲的父親見了面。
餘聲不樂意讓司機送她非要將剩下的菜吃完，她一個人坐在百名平米的包廂里頓覺難過。後來往出走的時候意外看到了張魏然的助理江司從隔壁出來，像是在送客陪同著當時樂隊比賽的其中一個評委。
餘聲的目光隨著那小男孩也走來走去, 那一聲啼哭把這個車廂都攪得鮮活起來。她慢慢收回視線去看梁敘，他正在垂眸認真的給她拆著零食。
那會兒餘聲已經見到了余曾，面對父親她從不撒謊，提起梁敘眼裡都有了光。余曾笑著聽完帶她去了北京的會館吃飯，包廂里那麼一個餐桌就他們父女倆。
她的聲音里盛滿了調皮的樣子，梁敘跟著笑開了。雨點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北京的六月空氣新鮮有著潮濕的泥土的味道。
「你呢。」梁敘反問, 「什麼打算？」
「痛苦是暫時的。」方楊回答她的勸慰，「現在除了往前走我無路可退。」
餘聲那會兒正在陽台上晾衣服，胖貓趴在腳下睡得稀里糊塗。過了一會兒他從外頭回來帶了菜說要洗手作羹湯，她抱著貓在一旁看差點被火燒了貓毛。
這個六月他們都在準備著畢業，方楊已經開始做好了二戰的準備，房子租去了大學街每天雷打不動的去圖書館。這才剛經歷一場戰鬥又要重新再次投入，餘聲真怕這女生受不了累趴下了。
瞬間有什麼東西擊中了她的神經。
過道里有婦女抱著小孩哄來哄去。
「我們能不能和老闆娘說一下。」餘聲側頭看他, 「把這花送咱。」
兩個人談完話余曾便去了餘聲學校。
餘聲爬起來去陽台收衣服。
他偏過頭來看她：「你怎麼說。」
餘聲沒有說話，半響男人回頭。張魏然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恢復平和圖書靜，對她輕輕笑了笑問她怎麼來這兒了。她的目光太犀利冷靜，張魏然面對這個聰明的姑娘無聲嘆氣。
這大概便是離別前的樣子吧。
有一滴雨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餘聲輕輕一眨眼睛又亮了。梁敘走到她身邊也隨著她的方向看過去，半明半暗的天際線有光正在破雲而出。
「人生只有一次。」許鏡淡淡一笑，「不能重來啊。」
汽車一路疾馳送他們到火車站。
「要感謝的不是我。」張魏然說，「是許鏡。」
梁敘抱過她懷裡的衣服拉她進屋。
就在昨晚她還和陳天陽坐在床上一起看電影，後者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說著『這人終於演了一回好人太他媽感動了』的話。今天下午這女生就坐車回家鄉，或許今後再見一面難上加難。
梁敘聞言笑了起來。
（全文完）
很久之後她在一個街道遇見了挎著籃子去買菜的許鏡，這才想起那種目光似曾相識。她記得自己跟了上去，她們還心平氣和的聊了兩句。餘聲那時已經二十有四，她問許鏡後悔過嗎。
餘聲說什麼都不坐飛機還言辭懇切道列車有情懷，抱著一盆迎春眼睛里都在笑。回去和來時一切好似都沒有改變卻又真真切切的改變了, 從車裡看車外這世界乾淨又漂亮。
當時她從教學樓里下來后抬眼輕輕一瞥，梁敘帶著黑色帽子穿著短袖牛仔褲抄兜等在樹下。他已經抬腳朝她走過來，然後拿過她的書包拉起她的手。
二○○八年的六月初二，餘聲答辯結束。
「母憑子貴。」張魏然說，「不過孩子留下了她走了。」
他們自己做好吃了晚飯然後一起找電影看，後來躺在他懷裡就那麼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清晨四五點的樣子，外頭有小雨點往下落在窗上。
她抱著那一堆他和她的衣裳站在雨點下，然後做了和-圖-書一個深深的呼吸。那個時刻的北京安靜極了，衚衕里什麼聲音都沒有。你站在高處遠遠眺望一片安寧，唯一聽見的便是流浪貓狗的叫聲像小涼庄的樣子。
他說話做起事兒來從來都不含糊，那一個月便開始來回跑著辦理各種手續。餘聲每天過著懶洋洋的生活澆花喂貓，紅磚衚衕又有一對老年人辦喜事了。
餘聲還以為自己幻聽，這事兒她也只和方楊說過。耳邊那堆人吵吵鬧鬧她卻什麼都不到了，又像回到當年從小涼庄去羊城的遼闊大路上。他開著廉價的五輪帶她兜風，她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頭的田野然後叫他名字，說：
他抬眼去看頭頂的天，白雲蒼狗斗轉星移。
他們安靜的從上海回了北京。
餘聲皺眉趁他不注意掐了他一下，梁敘抽著氣『嘶』了一聲。餘聲笑著仰頭朝前大步走，梁敘將臉別向一邊笑了一下跟上去。
前兩天她去見了方楊，女生有些憔悴。
不過是薛岬找媒體透漏梁敘坐牢被他給壓下了，因著和薛天曾經合作過對方給了面子。可那倆兄弟不是好惹的主，攪不混一灘水誓不罷休。
再次提起這個名字，餘聲有些恍惚。也就是那時她才知道這個女人以肚子里將要出世的孩子為由要求薛天將所有的新聞擺平，活了快半生才有的後人薛天感激涕零都來不及。
餘聲輕輕白了他一眼，又低頭去澆花。梁敘笑著去看她的側臉, 房子里的光打在她身上溫和又柔軟。她一句話也不說光站在那裡，就足夠讓他心甘沉淪。
他穿著黑色短袖坐在架子鼓前，對著話筒低沉的輕聲唱一兩句然後敲起鼓來。整首歌破天荒的全部採用了后搖的形式, 全場霎時便安靜沉默起來。
玻璃窗外全是田野和高山。
「下著雨呢。」梁敘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後頭，「怎麼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