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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春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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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行

第五十五章 行

沒多久,飯菜上桌,四個人齊齊落座。
正費解,從二樓竄下來一條白色蝴蝶犬,搖著尾巴正下樓。
迎璟猛地抬眼,好不容易潤滑一點的氣氛,又被立刻推入懸崖邊緣。
崔靜淑氣樂了,往他肩上象徵性地一揍,「盡胡說。」
「所以,我就是一個這麼現實、不可愛、甚至還有點尖銳的人。」初寧坦坦蕩蕩,直面自己的問題,她稍稍挪動,側過身,與迎璟的距離更近了些。
……所以這是,利益聯姻?
也不等她回答,自個兒先轉身邁步。
黃昏已經漸入尾聲,天高雲闊,西邊天色繾綣,扯出一條筆直的紅光。
這回輪到迎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初寧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故意的。
「他們家也變態,嫌人姑娘家世不好,所謂的門當戶對,活生生地拆散了這對苦命鴛鴦。」
迎璟跟不倒翁似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語氣也正經了些:「媽,客房收拾一下,她晚上睡這兒。」
初寧客氣道:「伯父,您過獎了。」
正說著,一輛黑色路虎從前方駛來,到跟前了,減慢速度然後停住。
這一會兒的功夫,天色又變溫柔了些。
他甚至沒回頭看她一眼。
「那兩年,我忘記什麼是甜,生活好苦哦。」
「……」
「我聽說了,拿了第一名,牛逼啊,不錯,是咱們院兒的孩子。」孟澤眼一掠,瞧見初寧,「嚯!一回生二回熟的小妹,你好啊。」
初寧看著他的背影,還真是好人緣。
她站得筆直,聲音都不自覺地揚高,跟喊口號似的,「伯父您好。」
迎璟腦子懵了懵,想法直白,「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等級觀念這麼老土的家庭?」
「……」
「好,就照我說的做,有情況再向我彙報。」
孟澤上回還幫初寧解決過工廠的棘手事,這恩情很自然的把人拉近。
迎璟睨她一樣,也是服氣,「你不看路的?」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拼?」他問。
「迎璟,如果你能忍受我這些缺點,如果那份喜歡還在……你要是還願意,我們在一起試試看,行么?」
人這一輩子,真正有緣的人並不多。
偏偏迎木頭人沒點自覺性,如常進屋,換鞋,遞了一雙放她面前,故意磨人似的。好半天,才冷冷淡淡地對崔靜淑說:「這我領導,你見過的,她閑得慌,到杏城晒晒太陽。」
迎璟鼻尖一酸,原本握著的拳頭,更緊了。
「你問哪個父?」
哼!他好爽哦!
而迎璟,似乎慢慢www•hetubook•com.com意識到了什麼。
下一句,初寧證實了他的猜測。
飯後,崔靜淑趕著去跳廣場舞,把洗碗的活兒交給了迎義章。迎義章也沒什麼大男子主義,圍裙一系,就在水池裡熟練地倒騰起來。
「嗑瓜子兒嗎?那有瓜子,請吃。」
聽見動靜,初寧回頭瞥了眼,然後慢條斯理地把煙摁熄。
初寧看他一眼,目光沉下去,平靜又無奈,「因為你長在一個根正苗紅的環境,社會的奇葩面,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
本以為晚飯只有他們仨吃,沒想到,六點的時候,迎璟的父親迎義章歸家。
初寧抓得更緊,眸子清亮,再無平日的冷淡,甚至有了一絲難言的哀求。
初寧揉著額頭,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幹嗎突然停下來?」
「好好好,有出息。」歐陽小強沖他比起拇指,「好好學習啊!」
「迎璟能夠在杭州拿第一名,也歸功於你的支持,他缺點多,待進步的空間很大,你也多包容,多多批評指正。」迎義章說起話來,有板有眼,讓人不得不認真。
——
崔靜淑從廚房冒出腦袋:「這是初寧,迎璟那個項目的投資人。」
「從杭州回來,我想了很久,我還是決定對自己坦誠一點。」
正兒八經的松翠綠短袖軍裝,稍深的長褲,五十左右的年齡,沒有半分發福跡象,從身姿到氣質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正。
……天哪,又哪裡惹著了這位生氣包。
她孩子氣的一面,看得迎璟心尖微顫。
「你父母呢?」迎璟從未聽她提起過。
初寧又把目光投向籃球場。
有風來,吹得樹葉簌簌響。
伴著鈴聲又走遠嘍。
相比遇到長輩,迎璟的笑容輕鬆得多,「學校有點事兒,回來晚了。」
隨行的還有一名機關幹事,估計是抓緊時間,給他彙報臨時工作。在門口待了分把鍾,就見他雙腳一併,敬了個軍禮,然後離開了。
「誒!」
迎璟和初寧看過去。
「我媽是個很懦弱的女人,她太依賴丈夫,很怕她擁有的一切再一次失去。」初寧語氣平平,「這種家族,其實特別護短和排外。她用了十年去適應,去討好,甚至委屈,就為了求一個全字。順便把我也教成了這樣。」
迎璟默了默,終於開口:「那你去我家。」
傍晚,白日的燥熱一鬨而散。
這是初寧第一次見到他父親。
迎璟心裏難受,看著她絕美的側顏,那時,她應該和圖書也就自己現在這個年齡吧。
初寧原本以為這樣的家庭很正統,拿筷子的姿勢都要統一之類的,但沒想到,迎義章一改工作的常態,軍裝一脫,換上常服,人也變得隨和起來,時不時地讓初寧夾菜,別客氣。
初寧彎了彎嘴角。
當崔靜淑來開門,看到是初寧時,她先是意外,而後驚喜。
迎義章點了點頭,不由多打量了她兩眼,「年輕有為啊。」
崔靜淑臉都僵了,但又不能失禮貌,熱情地讓初寧坐下休息。
沒想到,迎璟這次不上道了,特淡定地坐在那玩跳一跳。初寧惱火,偏又不得發作,索性也往沙發一坐,拿出手機跟他玩一樣的遊戲。
「我記得我拿下第一筆七位數訂單時,特意告訴了家裡人。但趙叔叔只說了一句話,這麼拼幹什麼,家裡什麼都有,女孩子,對自己好一點。」
一轉身,終是忍不住地扯了下嘴角。
「子揚有個女朋友,兩人大學糾纏在一起,分分合合七八年,愛的要死要活,簡直可以去演情深深雨蒙蒙了。」初寧莞爾一笑,晃蕩著兩腿,展開的裙擺像一朵隨風起舞的水仙花。
初寧低頭一笑,耳邊的碎發隨風輕漾。
迎璟看出了初寧是真緊張。
倒水的崔靜淑動作一停,眉頭皺起。
迎璟說:「她是小仙女,不喜歡住酒店。」
初寧目不斜視,也不再多言,手伸過來,順著他青筋微凸的手腕,一路往下,一根一根捋開了他拽緊的手指。
這份真實,像一朵久違的煙火,轟的一聲爆炸,灑下銀光柳條。
路上,迎璟已經給崔靜淑打過電話,多報了一個人的晚餐。崔靜淑隨口一問,是誰啊?迎璟當時沒答,含糊地應了聲,便掛斷。
「你跟我說這麼多,你什麼意思?」迎璟力求平靜,但他自己能感覺到,喉嚨在發緊。
遇到一個,少一個。
「所以,所以你和他,你們……」
得了,氣氛又半尷不尬起來。
崔靜淑拿兒子沒法,也不知他怎麼想的,但也確實奇怪:「她真是過來玩兒的?那怎麼不住酒店?」
初寧輕輕刺他,「生氣包。」
迎璟坐在她對面,見她不說話,抬了抬腿兒,假裝無意識地踢到她的鞋。
籃球場傳來投籃時的哐當聲、拍球聲、吆喝聲。
在趙家吃飯,永遠是冰冷安靜的。大家各吃各的,碗筷碰撞聲是唯一的主角。
迎璟樂的,「五福,到這兒來!」
兩人找了處高地坐著。
崔靜淑還真熱情,肉全往她碗里送。迎璟瞪和_圖_書了半天,崔靜淑笑眯眯地賞了他一個雞腿,「吃吧。」
「嘶……」夠硬。
初寧咽了咽喉嚨,被這陣仗弄得莫名緊張。
兩人一前一後安靜地走,到了籃球場邊,十來個籃球架下都有人在打球。他們年輕,朝氣蓬勃,光著上半身,肆意揮灑汗水。
就我不好。
最後初寧打破沉默:「你爸爸媽媽人挺好的。」
幾局都是三步死。
「喲,小璟回來了啊,我就說呢,前幾次都沒見著你。」
聽她那邊不斷傳來死翹翹的音樂,迎璟極冷的一聲嘲諷,「手跟五福似的。」
平心而論,他真是個好男生,性格開朗,為人大氣,做事的態度也夠端正。沒什麼花言巧語,但就像一縷縷的陽光,能給你實實在在的溫暖。
「我有兩個爸爸,親生的早年去世,十來年了。我都記不清他長什麼樣。」初寧身體微微前傾,單手撐著下巴,大概是暮色太繾綣,她的眸光也變得柔和,「現在這個,做房地產的,家大業大,還有一個兒子,特囂張,我倆死對頭,見面必吵。」
孟澤露出一張臉,摘下墨鏡,英俊的不得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說:「還挺合適。」
笑啊笑的,就變成了乾笑。
迎璟別過頭,不去看, 沉悶地收拾好東西,竟是要走。
「小璟兒回來啦?才放暑假吶?」
「呀,初小姐。」
初寧望著他, 眼神里裝滿了事。
想出了神,初寧沒注意前邊的路,猛地撞在了他背上。
迎璟走在前邊,速度適中,初寧跟著也不費勁。
然後,
初寧轉過頭,淡淡的霞光映在她雙眸,真誠而堅固。
至今想起,初寧還覺得反感,眉頭微蹙,道:「這句話的潛台詞——你很優秀,可惜你是女孩兒。氣死我了,什麼鬼嘛!」
「坐坐坐,別站著,隨意點啊。」迎義章換了涼拖,笑著指了指沙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生在那樣的家庭,帶來光環,帶來便利,帶來『出生時的起跑線就已是他人奮鬥一輩子的終點線』,這種優越感的背後,是需要等價交換的。男人的責任分很多種,事業,生活,還有一整個家族。」
初寧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客廳里,初寧端坐在沙發上,正在接秘書的電話。
她維持著姿勢沒有變,表情甚至稱得上是鎮定。
初寧紅頰輕俏,身影融在晚霞里,彷彿自帶柔光。
然後推著行李箱, 手放在了門把上。
迎璟放下手機,看著她,眼神的意思很明顯:和*圖*書這句話是不是該我問你?
「欸,王伯好。」迎璟一臉燦爛的笑,「嗯,才回。」
彼此眺望遠方,誰都不說話。
迎璟側過頭,略驚。
「喲,有客人吶。」迎義章面色鬆動,但濃眉厲眼的樣子,還是挺嚴肅。
連接天與地,人間廣漠如迷。
初寧扯了個笑,很淡。
不再逃避和掩蓋,終於將宛若兩人之間禁忌的那個名字說出了口。
五福是什麼。
母子間的小動作,全是不拘小節的煙火氣。
「……」
迎璟站在父親身後,又是一聲輕嗤,就差沒翻白眼了。
迎璟心裏還是不悅,但比先前暢快多了。
獨立,自我,大氣,不受拘於他人的指令。
她目光真摯,平靜,沒有半點躲閃。
她頭髮半干,撩到一側,柔柔地垂至胸口。手裡夾著女士煙,藍白相間極細的煙身, 裊裊煙氣升空,跟主人一樣溫柔。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聊起家常事。
初寧低聲:「喂,夠了沒有?」
自此,迎璟算是徹底明白了。
迎璟笑容更深,轉個向,「小強叔,勞您記掛。」
十指,相握。
初寧:「…………」
估計崔靜淑也沒料到是她,打完招呼后,倆人只能笑。
「先回家。」他克制,淡然,已經不再是以前任她拿捏的男生了。
電話掛斷。
初寧擰過頭,對迎璟笑了下,「一定很討厭吧。」
初寧正想著,迎璟突然說:「走走嗎?」
迎璟五味雜陳,竟一時沒有喜悅的感受。
車子絕塵。
初寧抿了抿唇,聲音更低了,「我不是一個好女人,我慢慢也知道了社會的殘忍,我和子揚的確是多年的朋友,無論是生意還是生活,他都給了我很多方便。」
最後,手指頭往下移,輕輕揪住了他的衣擺,「我不想住這裏。」
為自己而活,才是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地方。
「嗯。」初寧應了聲,「我和馮子揚假扮情侶,幫他應付家裡,實際上,他和他女朋友一直沒有斷,地下情……也挺不容易的。」
迎面踩著單車晚歸的人見著他,老遠就響起了鈴聲,「喲!這不是咱們的全國冠軍嗎?」
孟澤樂呵呵地笑,目光在倆人之間遊離,最後吹了聲口哨,「可以啊小璟。得了,不打擾你們玩兒,回頭見吶。」
迎璟看穿母親的心思,嘖了一聲,走過去,伸出食指往她額頭正中心輕輕一按,「不許瞎想!」
「因為不想變成第二個我母親。」初寧答得堅定。
「那他一定是愛得不夠深,不然,再大的阻礙一定能克服和_圖_書。」迎璟理所當然道。
初寧低著頭,「我有話跟你說。」
「後來,我一閨蜜借了我十萬塊,加上我存的,一共十四萬起步,我去放私貸,還倒賣過紅酒,還有好多好多。」憶苦思甜,也只是言簡意賅,寥寥數語就揭去了砥礪心酸。
迎璟無神無色,嗯了聲,「你看別人都挺好。」
迎璟手臂繃緊了, 要抽出來。
初寧趕緊起身,整了整裙子跟了上去。
設身處地一對比,就更加懂她的難處了。
她去廚房泡茶,揪著迎璟到一邊,不滿極了:「剛才怎麼說話的,一點都沒有禮貌。人家是客人,你什麼態度?」
初寧亦覺親切,招手道:「孟總。」
迎璟撇了下嘴角,一臉無所謂。
那邊應該是在彙報要緊事,初寧有條不紊地做安排。等她講完,轉身一看,迎璟放了杯水在茶几上,然後癱在沙發里,自顧自地玩手機。
「……」
試試看,行么?
周圍都是十來年的老鄰居,嬸嬸伯伯甚是熱情。
責任二字,有時是男人最具魅力的特質,有時,也是他們有苦難言的挫敗與無力。
無語,這什麼鬼遊戲,有這麼好玩兒嗎!
迎璟指了指水杯,「請喝水。」
家屬區沿著一條水泥路,筆筆直直,路兩邊是整齊的紅葉樟。
「酒店我付了錢, 你住吧。」頓了下, 他又補充:「杏城熱,下午少出去好了, 容易中暑。」
初寧有點兒小尷尬,再怎麼說,這突然到訪總是怪異。她沖崔靜淑笑了下,「伯母您好。」
初寧狠狠盯他,迎璟清咳兩聲,領著肥狗往廚房走。
「……」
「馮子揚。」
迎璟洗完澡出來, 就看見初寧坐在飄窗上抽煙。
初寧沉默地扒著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崔靜淑立刻笑了,「臭小子。」
迎璟一身濕漉,換了件乾淨的白T恤, 他從不|穿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所以赤腳踩地,腿上的水珠順著腳踝慢動作下滑。一滴一滴墜在地上,像極了隔夜的明珠。
「我大學畢業就出來創業,趙叔不贊成,我媽多在意他的感受啊,便幫著來勸我,威脅我,如果我敢讓趙叔不高興,出了這個門,她一毛錢都不給我。哎,就差沒拿鐵鏈把我給鎖起來。」
也知道這話有點情緒,怕把天給聊死,於是語氣緩了緩,說:「天下爸媽都差不多,吃個飯不都這樣嘛,媽愛嘮叨,爸當和事佬,再加一個熊孩子。」
初寧背冒冷汗,希望迎璟暖暖場。
初寧從飄窗上跑過來, 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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