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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握著葫蘆走下山樑，身後親兵甲士緊隨，陳公戰旗移動，沿途廝殺勞累的右軍陣列左右分離，讓出一條通道。

「好，我去送他一程。」

凡是魏軍騎士所在，就是黑黃一片，人馬黑壓壓麻漆漆。

張飛也伸手從親兵手裡拿起圓肚長頸酒瓮來一口，斜眼打量紅漆鏡甲，就臉上沒有血跡的田信，一時間有些無語。

大口喘著氣，張飛抬手握住胸口一桿箭，輕易掰折丟棄在地，他腳下戰死的魏軍屍體交疊，一名躺著的魏軍軍吏一臉血污，胸口被一口劍貫穿，被釘在地上，口唇張合，用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張飛，想要說什麼。

那裡曹彰百餘人已經棄馬，紛紛刺死自己的馬兒，圍成一道死馬牆。

不能只考慮眼前這一戰，要考慮五年後、十年後的事情。

「是呀，可惜生在亂世，也可惜我等生在亂世。」

這些吏士悲呼不已，曹彰艱難盤坐在地，本想朝著東北鄴城方向，想了想還是朝著北邙山妻兒所在坐下，反握劍，帶著悔恨刺穿自己咽喉。

換一口氣，田信擠出笑容：「以一萬www.hetubook.com.com傷亡換俘斬五萬，便是全勝。若不給活路，逼迫曹真殊死反抗，我軍或許要用四萬傷亡才能全殲其軍。」

彷彿一個田間勞作的農夫，正端一碗避暑漿水飲著，打量田地收成。

跟張飛分掌兵權，就算有矛盾，也能擺出來商量解決。

田信做深呼吸，不時飲一口溫熱紅糖水，或者抓一枚果脯丸塞嘴裏咀嚼，目光打量戰場各處，落到了曹彰所在。

如果給曹真一條活路，己方打個俘斬五萬，正好能消化乾淨，不會撐著。

田信說著從背後拔出青霜劍一拋，青霜劍在空中顫鳴，落在曹彰腳前，劍刃沒入土中半尺。

哪裡還敢放任張飛繼續上陣廝殺？

不想張飛說：「孝先，曹彰終究不凡，不應死在凡夫之手。」

「我還能戰，我與翼德公分向殺出，可好？」

他到來時，曹彰拄著一桿戟勉強能站立，背負的曹字戰旗已經血染，布滿箭矢洞穿的孔眼，本人軀幹、四肢中箭十二三，頭盔上橫著三支箭未能貫穿。

見曹彰慘烈模樣，田信m.hetubook.com.com將自己喝了一半的葫蘆遞出，身後親兵上前接住，舉著給曹彰送過去。

張飛有些詫異，想不明白田信正值好鬥的年紀，怎可能有這麼深沉的耐心。

「我無意殺曹子建，要看他如何選。」

張飛拄矛眺望戰場，視線之內右軍、虎牙軍、田豫征東軍混在一起，大小六十余個方陣逐次展開，十分穩固。

已不影響這裏，田信擔心張飛上陣廝殺撲倒在地，關羽、張飛也怕他在廝殺時失手。

他張開口顫音：「放子建一條生路，可好？」

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殺戮之後的激亢，更無右軍引發的惱怒。

張飛看不出田信的心思，甚至看不出田信的情緒。

深怕張飛撲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張飛必須活著，張飛如果沒了，鬼知道馬超會膨脹到什麼地步。

曹彰抬手解開盔帶，從頭盔里取出一封帛書遞給身後甲士手裡，潔白帛書被兩人血手染黑。

遞出帛書，曹彰轉身看著百余血戰餘生的吏士：「諸君，我為家國廝殺，死得其所而已。諸君又為何哉？不若存留有用身。m.hetubook.com.com」

十萬步騎，留下五萬人，已經是稀世大捷了，不亞於襄樊之戰的斬獲。

再看田信身後，有人抱著鷹臉戰盔，有人抱著閃電尾戰盔，還有拄著方天戟、日月雙槊、雙鞭的親兵，有的親兵背負標槍，甚至還有兩個親兵扛著一面鏡面鋼盾。

「君侯？」

如果張飛沒了，關羽歲數擺在那裡，那些人肯定會把馬超推起來，誰也無法猜測馬超會有什麼出奇的想法。

錦繡的衛公大纛立在山樑，有箭矢穿過留下的孔眼，也有火箭燃燒痕迹。

見田信似乎真的不計較自己急躁進軍引發的戰局變動，張飛訕訕做笑：「孝先廝殺勞累，不若某督兵上前廝殺，孝先據此高處指揮調度？」

曹彰拔出青霜劍，緊握著，細細審視，說：「子建純良柔善，可惜生在亂世。」

曹彰身邊的騎士多已受傷，疲倦不已，或用長兵支撐站立，或握劍坐在馬屍邊上發愣、等死。

不像一個將軍，更不像參与廝殺的猛士。

聽到南面關羽金鼓進擊之聲，前後左右也爆發出歡呼之聲，漢軍終於在關羽指揮下發動總攻https://www.hetubook.com.com。

田信健步來到張飛邊上，提著葫蘆不時飲兩口，看明白戰場局勢后：「可留其半。」

回頭再看，關羽即將抵達戰場，魏軍各部也在調動。

追隨曹彰的騎士要麼戰死，要麼突圍而出，如今就剩這麼一點筋疲力盡的殘兵。

全殲曹真的代價有些大，如果一死一傷，邊上還有曹休、張郃、孫權這些人。

見田信漸漸走來，曹彰失血過多反應遲鈍，用疑惑眼神看著田信，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不，翼德公此言有失偏頗。」

作為一軍根本的大纛，自不怕火箭燃燒，有基本的防火手段。

也看不出田信對自己的情緒，是親近，還是疏遠？

與其到時候為難，不如早作預防，將馬超壓死，讓馬超去跟趙雲作伴，趙雲自然會教馬超做人的道理。

田信轉過身去，仰頭看天際雲霧：「我不殺曹子建，你若有遺書，我遣人送予曹子建。」

如果漢軍兵敗，此刻的曹彰，就是那時自己的寫照。

來處理曹彰，既有榮耀，也能讓大家安心。

沒人能控制馬超，推馬超上來的人更不可能控制馬超。

田信回頭ｍ.ｈｅtuboｏk.ｃｏm.com看一眼北方漫山遍野追捕潰逃魏軍的部屬，跟在身邊的只剩下左衛營、右衛營，以及充當總預備隊的田紀征北軍三個營。

除了這些，還有劉若、費耀、司馬懿戰旗被帶來，旗幟半卷在旗杆上，由親兵扛在肩上。

而漢軍陣列外圍，是數不盡的魏軍的騎士，實在是太多。

田信又飲兩口糖水，指著曹真所在的土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十萬帶甲之士？既然不能全殲，與其損傷數萬將士，還不如就此圍三缺一，給一條活絡。」

兩行眼淚淌出，染濕臉上血漬，淚水順著下巴滴落，鮮紅如珠。

張飛側頭，可見己方穩固的陣列群中，曹彰百余騎已被合圍，無力突圍，也跑不動了。

相隔七八步，曹彰接住葫蘆聞了聞，仰頭飲一口，又飲一口，還飲一口，轉手遞給身後的甲兵。

魏軍殊死搏鬥的話，即便全殲，扣除陣亡、殘疾，己方又能獲得多少可用的俘虜？

張飛心裏沒底，對戰場勢態不做評估，解釋說：「是某為仲翔先生復讎，壞了大計。」

四萬傷亡，撐死能救活一半老兵，餘下兩萬人要麼陣亡病死，要麼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