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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年來他放棄軍務、政務，專心於雕刻，不僅內心平靜安寧，就連身體狀況也漸漸恢復。

曹丕也垂眉看許褚滿是皺紋的額頭，可能再過幾年，許褚周身肌肉消退，面前這個力敵百人的猛將會縮減為一個清瘦的老人。

雒陽，曹丕所居的顯陽苑。

魏平、魏興通過體貌特徵斷定秦朗是自家的親表兄弟……可萬一呢？

最近這兩個月，他也感受到身體漸漸恢復，有了那方面的衝勁。

可雲長公何等英雄，怎會坦然？

「雲長公非濫殺之人，老身去與不去，又有什麼區別？」

許褚雙手捧著狹長畫匣，曹丕探手接過，用雕刻刀破開漆封，取出畫卷鋪開。

許褚拱手，後退六步才抬頭，轉身，離去。

這幅畫卷高在兩尺，長約八尺，畫面中是一襲緋紫廣袖流雲裙的夏侯綾，她扎著對環雲鬢，眉心點著一撮紅，笑吟吟望著畫卷外。

這些年人吃人、人殺人的倫理、道德慘劇那麼多，自己身上這點故事只是個小場面。也只有重情的武皇帝和圖書、雲長公肯細細品鑒、在意這些故事。

以雲長公體貼人意的心腸，恐怕就是想見自己，也不願主動來問，可能怕自己為難。

這麼重要的一個版塊兒、樞紐，田信、北府願意和平交接讓渡給漢室朝廷，也要問問南陽本地人是否同意。

總之，與秦宜祿唯一關係就是跟著姓秦。

魏興接住金鄉公主遞來的茶碗，對金鄉還了一個笑容，隨即斂笑肅容：「夫人，公上有意請夫人前往江都，向大將軍求情，以寬宥譙王殿下。」

曹丕垂目，與畫卷中的女兒對視，心中卻不怎麼好受。

在曹魏版圖裡，如今天下依舊是三分，哪有什麼陳國，只有夏國、魏國、漢國。所以呢，形勢還不是很壞，己方還是有存續機會的。

如果期間漢、夏內訌，爆發高烈度內戰，雙方精銳、骨幹打的同歸於盡……唔，也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如何提升這種可能性的概率，是魏國各方面的共同心聲。

他手裡捧著一卷密封的畫匣：「陛下，夏和-圖-書王命駙馬都尉姜維進獻畫卷一副。」

也就雲長公肯這樣在意自己的顏面……

說不清楚到底是吞服仙氣的原因，還是自我調養的原因。

杜氏重申一次自己的看法，戀戀不捨輕輕放下銅鏡，垂眉攤手去拿銀針，金鄉公主則欲驅趕魏興。

杜氏審視風塵僕僕的魏興，笑說：「阿興好大的膽子，就不怕國家問罪？」

「唯。」

可又有什麼面目去見？

存在、延續的方式、形態有很多種，到底併入漢，還是併入夏……是一個需要反覆研究、探討的事情。

所謂的江山社稷已成了笑話，又在鬼關門走了一圈，這讓他很珍惜現在的健康。

彷彿能感受到作畫時女兒的心聲，她還在埋怨、惱怒、憎恨自己賜死了甄氏。

作為魏武皇帝貼身的宿衛將軍，許褚掌管的力量不僅僅限於宿衛三軍，還有別的一些。

以夏王的聰慧，或許猜透了雲長公的心意，這才順勢安排自己去見雲長公。

每日閱讀、作畫、打柴、喂馬、打理菜園、和圖書雕刻，睡老婆……這種簡單重複的生活，令他感到無比的安寧、愜意。以至於時間流逝的稍稍有那麼一點快，讓曹丕略有些不適應。

許褚頭垂的更低，重申一個要點：「漢、夏交割南陽在即，臣等以為南陽士民必有不滿、惶恐者。」

另一邊，魏興前去拜見杜氏。

南陽終究是千里沃土，如今還有最少二十萬戶，稍加動員就能拉出五萬大軍。

「是，臣以為可行。」

杜氏說著從桌上拿起打磨光滑的銅鏡，鏡子里的她依舊面容飽滿，少女模樣的勻稱臉型，並無贅肉，或明顯的皺紋。下巴以內的頸部，依舊是細膩肌膚，雖不如女兒白皙，但也彷彿三十歲出頭的婦人質地。

心中有結，曹丕面容平靜緩緩將畫卷收攏裝入匣中，詢問：「還有何事？」

就跟魏興說的那樣，不去見，恐怕自己會後悔終生；自己身不由己飄零一生，本就是落葉一樣的人，懊悔、苦惱不得已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樁。

與往日一樣，曹丕穿一身短衣和_圖_書，雙袖袖口紮緊，手裡握著刻刀正圍繞著圓木雕琢大致輪廓。

似乎能看透許褚的想法，曹丕又仰頭眨動乾澀的眼睛說：「仲康，這是一個機會？」

「夏王敬譙王為人，恐譙王為漢朝廷所害。欲使人護送譙王太妃入江都，向宋公求情。」

有一種清心寡欲，瀰漫在曹丕心田。

許褚回答時垂頭：「陛下？」

秦朗到底是誰的兒子，也只有杜夫人能說清楚。

魏興坐在那裡不動，端著茶緩緩飲用，思索規勸的措辭：「夫人不願見大將軍，若大將軍願見夫人……這又該如何？」

魏興說著長嘆一聲：「夫人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譙王殿下、公主殿下、濮陽王殿下考慮。元明兄長督掌大軍在外，受忌各方。若能得大將軍收留，兄長今後可位列公卿。」

想當年，宛若昨日……晝夜煎熬都那麼的漫長，現在回頭想一想，只覺得無意義。

不像現在，雖然年老，可依舊有一拳打死自己的力量。

見許褚態度明確，曹丕略作思考莞爾做笑：「我本是htｔｐs://m•ｈetｕbｏok•com.ｃoｍ苟延殘喘之人，仲康欲盡餘力，那就放手一搏，攪亂江都，為阿綾爭一個機會。」

眼角濕潤，杜夫人拿起銅鏡又看了看，抬手輕捋耳際下垂著的一縷油亮黑髮，一聲長嘆：「唉……也對，我應去見雲長公，講明白先帝與雲長公之間的誤會。」

聞言，杜夫人長嘆一聲，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難堪的。

「夏王憐憫世人，雲長公不殺弱小，我兒季豹無憂也。」

「夫人說笑了，今關隴四州何人不知這雒陽各軍已聽命我家公上？」

「夫人，據某所知，大將軍已是高齡，執宰漢室朝綱日理萬機，維繫漢、夏和睦可謂勞神費心。大將軍早年戰陣廝殺暗傷積累……今夫人不肯，明日若肯，悔之晚矣。」

他沉靜、專註的雕刻狀態被許褚特有的沉重腳步聲打斷，五十六歲的許褚哪怕努力保持身形，現在依舊有明顯老態，臉上肌膚顯得鬆弛，但身形依舊比曹丕要寬闊很多。

他來時，杜氏正與女兒一起在宅院涼亭下刺繡一領大袍，是鮮綠的蜀錦，以金線刺繡四靈瑞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