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錯了。」良臣的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阿敏一行走了后，良臣卻被圍觀的百姓指責起來。

違心的滋味也真是有點不好受，和巴巴說長長久久，和西李說兩情相悅心連心，都不及現在這般難受。

陳默點了點頭，告訴良臣他二叔被調去東宮了，找人得去宮門外的鐘鼓司值房。

陳默笑了笑，倒是沒有客氣，接了過來，又和良臣說了幾句，便回馬圈當差。

正常情況下，挑釁一方主動低頭，這事便可以結了。良臣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準備走人，大不了把這賬記阿敏頭上就是。哪知，人家卻不讓他走。

這詞殺傷力實在是太大，絕不是他這個預備小千歲能吃得消的。

「官府還好說嘍，這要是讓東廠和錦衣衛聽到，這小子我看鐵定掉層皮。」

「我錯在不應該胡亂罵人。」

斐度這口流利的漢話就是跟他娘學的，但正因為他娘是漢人，所以斐度打小就被族人欺負，於是他便很想證明自己。

良臣沒地方可去，巴巴那裡也不知晚上能不能回來，所以就在馬場外找了個陰涼處坐下，準備下午再去巴巴那裡。

「你沒走啊？你二叔以為你回鄉了呢。和-圖-書」陳默很是驚訝。

這事，影響十分不好，難怪人家建州人抓住你不放。

邊上，扎薩克圖卻拍了拍他，用女真話道：「行了，斐度，莫跟這漢人娃子一般見識，回頭再嚇到他了，走吧，我們該回驛館了。」

嗡嗡聲中，良臣悶頭提著酒和豬頭肉擠出人群，後方，指指點點的目光一道道的印在他的背影上。

只是，到了馬場，良臣才知道二叔就在半個時辰前剛剛收拾包裹去了東宮當差。

「你放心，以後我一定管住自己這張嘴，並時刻反省自己。」

良臣想了想，決定不去宮門找二叔，因為那地方不安全。他對陳默道：「那個，我就不去找我二叔了。若你有機會見到我二叔，勞煩給我帶句話。」

陳默聽說老李頭的侄兒又來了，很是吃驚，忙放下手頭的夥計奔到大門這邊來。

官府可不是擺設。

「還有呢？」

「你小子沒事找事，人家建州使團不扭你進官府，是大人不計小人過。」

有的時候，一個人知道的太多，未必就是好事。

「說的好，斐度，我想很快，明朝的那些官員就當聽說這件事了。」阿敏側臉看向自和*圖*書己的弟弟，「漢人說小題大做要不得，但這件事，我認為斐度做的對，我想阿瑪也不會責怪他。」

誰讓他沒事找事，給朝廷添麻煩的呢。

看這兩倒霉蛋穿的和二叔一樣的火者衣服，良臣眼珠子一轉，大是高興：真是山不轉水轉，沒想你這兩倒霉蛋真的混進公務員隊伍了！

「這還差不多。」

那建奴頗是滿意良臣的態度，只是他有些意猶未盡，還想再繼續教導一番。這漢人娃子長得是不怎麼樣，不過態度還是可以的。

事實也是，能來北京城朝貢，說明人家建州是真心親附大明。你一半大小子圖個嘴快，罵人家是死韃子，可知道這有多傷人家建州之心。

這感覺，當真是眾人皆醉唯我獨醒啊。

搖了搖頭，將煩心的事情扔到一邊，良臣決定找二叔好生喝一頓。

阿敏沒說話，只笑了笑，這斐度是赫舍里家的，父親是自己阿瑪手下的一個牛錄，不過他娘卻是個漢人。

「人家是來給咱大明朝貢的使團，你怎麼能罵人家是死韃子呢。這還好人家建州不與你計較，要是叫官府聽到了，有你好看。」

良臣看得出，這建奴現在是拿他做和圖書榜樣。因為這傢伙每說一句，音調都會稍高一些，又刻意說的字正腔圓，好令四周圍觀百姓聽得清楚。

因此，良臣毫不懷疑，阿敏他們真將他扭送官府，那官府為了安撫建州使團，肯定會要他好看。

說完，走到那漢人少年面前，沉聲道：「以後說話要小心。」爾後一揮手，眾建奴立時隨他遠去。

「讓他好生伺候皇長孫。」良臣說了這麼一句。

事到如今能怎麼辦，良臣只能繼續低頭，他不低頭這事就沒完。

直到積水潭邊，良臣心情仍就大壞著。

奇怪的是，這建奴的漢話也十分流利，甚至聽著還有點官話的味道，天知道他是從哪學的。

「錯了？」那建奴臉色稍緩，但神情依舊嚴肅，「你錯在哪裡？」

良臣和他不熟，自不會與他多講，順手將豬頭肉和酒遞給陳默：「本是帶給二叔的，既然他不在，就給你吧。」

因為覺得聲音有些熟悉，良臣不禁抬頭瞄了一眼，這一眼頓時大樂：那兩人不是胡廣和沙千刀是誰！

看對方這架勢，儼然底氣十足，再結合建州使團入貢之事來看，良臣敢肯定，他真要被扭送官府，多半就會被丟進大hetubook.com.com牢。

陳默神情微變，不太相信老李頭進東宮是去照顧皇長孫的？

「隨便說說？若人人都如你這般罵我們是死韃子，我建州何必與大明親近！我都督又何必年年派使入京朝貢大明皇帝！你可知道，要是這件事傳到我們族人耳中，會有什麼後果！……這後果，你這漢人擔得起嗎！」那建奴伸手抓住良臣，頗是有點得理不饒人。

「三阿哥，不是我非要和漢人娃子一般見識，只是我們得告訴這些漢人，我們建州是白山黑水間的好漢子，是多闊霍神的子孫，可不是什麼死韃子。」斐度的語氣有些激動，打從入關之後，他就受夠了那些漢人看他們的目光。哪怕這些目光大多是友善，是好奇，但就是讓他覺得彆扭。

「知道錯了就好辦，那以後怎麼辦？」

這是殺雞給猴看呢！

「……」

「以後？……」要不是人家頭上鐵板釘釘的金錢鼠尾，良臣還以為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教導主任呢。

良臣解釋道：「我這兩天有點事情耽擱了，今兒才得空過來。」

四周的圍觀百姓不少人在聽了那奴所說后，不住點頭，認為人家說的有理。

陳默點頭道：「說吧。」

「我和圖書不應該破壞朝廷和建州的關係，我不應該破壞邊民友誼。」

我錯了，行不行？

坐了一會，閑得無聊，良臣就用指頭捏螞蟻玩。玩得正高興，不遠處兩個太監有說有笑的打他前面經過。

而東林黨對邊事的一貫政策就是——不要給我惹事，也不要給我犯事，就算你們有事，也不要讓我知道。讓我知道也行，反正我不管。穩定壓倒一切，朝廷必須太平，哪怕付出一些代價都可以。

現在內閣的首輔是東林黨的黨魁葉向高，雖然朝中還有齊、楚、浙等黨制衡，但國策大抵還是由東林黨掌控。

良臣沒辦法，想起那日和二叔一起的陳默，便央求人去替他找來。

「嗯？」

良臣認慫，他沒想到「破壞」這個詞語竟然能從一個建奴嘴裏蹦出來。

這一切，只因他們終究和漢人不一樣。

「我……我只是隨便說說，當不得……當不得真的。」良臣無奈只能低頭，他可不想被送官府去。頭一回，他說話這般沒底氣。

嘰嘰喳喳的一片議論聲中，良臣沒聽見有一人支持他的，倒是說他不曉得好歹的挺多。

「咱們是天朝上國，自當有天朝的氣度，惡語傷人，可不是我天朝子民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