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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年間，南京有個御史叫蔣欽，上疏揭發奸閹劉瑾，被狠狠打了三十杖。出獄剛三天，他又上疏參劾劉瑾，又挨了三十杖，打得兩腿血肉模糊，錦衣衛問他，還敢不敢胡言亂語嗎？蔣欽大聲回答說一日不死，一日就要盡言官之責！」

王安看出汪文言心中疑惑，淡淡道：「那小案首是貴妃保薦的。」

王安明白他的意思，微一點頭，又問最近風頭很勁的左光斗。

「啊？」

中書舍人，原是國初中書省門下最低官，從七品。不過自從太祖廢宰相后，這中書舍人就成了個閑職。說是個官，不是；說不是官，也是。但不管怎麼說，能為中書舍人，至少明面上是個官身。

「不過說起來，這小案首也蠻有膽色的，畢竟關變，兇險萬分，一般人可沒這個膽量。」王安很是實事求是，沒有因為那小案首是鄭家人，而對他大為蔑視。

這些天這年輕人一直替族叔在外面奔波，雖不知忙些什麼，但族叔吩咐過他，只要這年輕人一來就立即請進去，所以王大民也不敢怠慢了，笑著將他請了進去。

說完，一聲長嘆，很是感慨道：「文言你聽，這位忠臣說的何等好啊！……古往今來言官中多有不怕死的忠臣，可當今皇爺卻視言官為烏鴉，罵他們發聲不祥，長此以往，還有誰敢諫言啊。」

說到這裏，王安一臉欽佩，「在獄中，蔣欽幾次向獄卒借筆墨，繼續參劾劉瑾和圖書，后又被杖責三十棍，最終死在獄中。蔣大人寫得奏疏，咱家還記得幾句，說給你聽聽，臣與賊瑾勢不兩立，陛下不殺此賊，當先殺臣；使臣得以與商朝忠臣比干同游地下，臣實不願與此賊並生也！」

汪文言自是求之不得，席間，王安不知怎的就和他聊起前朝的事來。

「楊漣此人如何？」王安最關心的還是他幫著弄進京的「天下第一廉吏」楊漣。

這話說到了王安心眼裡，東宮上下最懼之人就是鄭貴妃。雖說現在小爺已為太子，但卻不穩固，只要鄭貴妃在一日，福王一日不就藩，誰敢保證事情不會有變化。

王安點頭道：「是咧，咱家聽陳公公說起過，說是個府試的小案首。」

王安一凜，連罵自己糊塗，這種大事怎能猶豫不決。若將皇長孫交由西李撫養，將來太子妃若生育，豈不大大的麻煩。屆時，是立長還是立嫡呢？

「那倒也是。」

汪文言見自己的意見被王安採納，心中很是高興，起身為王安倒滿酒，又道：「王公，聽說關門軍變，陛下派了一個少年前去？」

故而，王安也好，小爺也好，對貴妃娘娘不但畏懼，也是時刻提防的。

而他汪文言，只要牢牢抱住王安的大腿，再和東林黨人交好，甚至成為東宮和東林黨之間的聯絡之人，那麼，榮華富貴，將來，指日可期。

汪文言先是一怔，旋即一陣狂喜。

先前汪文言和和圖書那幫科道官員打交道時，雖說人家看在王安的面，對他還算禮遇，但他自己知道，沒有功名在身，就算他再有本事，也是入不得那幫人眼中的。

而從前的獄吏身份更是拿不出手，說布衣平民還好，一說曾為獄吏，那些清流就避之也不及了。

能為大璫，自能在宮外買一所宅子，這也是宮中默認的規矩了。掌印太監陳矩的宅子還是皇爺親自賜給的呢。

「文言一言使我驚醒，咱家明日就去與小爺說，皇長孫萬萬不能交由西李。」王安拿定了主意。

王安緩緩點頭，沒說什麼，而是將棋盤拿過來，對汪文言笑道：「先不說其他，且陪咱家殺上幾局，這幾日在東宮，咱家可是手癢的很。」

「小案首？」

汪文言擅於揣摩人心，知道王安身為太子侍讀，肯定對鄭貴妃不滿，於是在一次不經意間，他對王安說道鄭貴妃是個無德的女人，因寵生驕，因驕成悍，日後太子若即位，須小心她，因為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今天汪文言前來主要是跟王安彙報這幾天和那幾個東林新晉交道結果的。

「王公大恩，文言沒齒難忘！」

汪文言激動的當即就給王安跪了下去，王安連忙起身扶他起來，道：「你如今只是監生，咱家就是想給你弄個正經官職，也不好辦。咱們且一步步來，將來，總有你的富貴。」頓了頓，王安語重心長道：「文言，你可知道，小和-圖-書爺那裡咱家可是給你提過了。」

汪文言隱隱有些明白了，看來這小案首多半和鄭家有關係，貴妃娘娘才說動皇帝叫他前去，這也算變相的為這鄭家人鋪了路子。

王安的這所宅子不大，位於衚衕最南端，院子里栽著幾棵松樹，都是有年頭的了，聽說是弘治年間栽下的，算起來得有上百年了。

王安有感而發，汪文言知道他為何有此感觸，便道：「晚生聽說本朝也有個不怕死的，叫鄒元標大人。首輔張居正父死不去奔喪，凡是上疏參劾的，都挨了廷杖，前面有趙、艾兩位大人剛受完杖，鄒大人便到會極門投疏，值班太監問他，鄒大人是想步趙艾兩位的後塵吧？鄒大人回答『正是！』，結果第二天就挨了打，聽說把骨頭打傷了，至今腿上還留有殘疾。」

「喔……」

汪文言是有真本事的，當他從友人處打聽到王安喜歡下棋，便刻意去學。他本身聰明過人，學了沒多久，竟然就能和王安殺的棋逢敵手，以致每次王安回到私宅，總要叫來汪文言殺上幾盤。

「咱家也是這般想，否則，便不會叫你去和楊左他們多走動了。」王安放下酒杯，想到一件棘手的麻煩事，覺得汪文言或許能給他拿出意。

汪文言笑了起來：「王公有命，文言豈敢不遵。」

「王公，這事有何難決的？」汪文言想都不想，「太子妃乃正妃，將來亦為正宮。西李再是得小爺寵愛，亦只和圖書能為貴妃。皇長孫便如小爺，王公難道還想日後再爭國本嗎？」

當下，二人擺開棋子，弈棋直殺到夜深，互有勝負，總體還是王安多勝了一兩盤，這讓王安心情大好，叫王大民擺下酒菜，他要和汪文言喝上一壺。

「左御史有上古后稷之風，不畏權貴大奸，辦案雷利風行，是個敢作敢當亦敢為的人，文言以為此人日後能為股肱之臣。」這句評價比之楊漣又要高上幾分了。

身為司禮隨堂太監、太子侍讀兼東宮管事太監，王安的身份足夠當得「大璫」一稱了。

汪文言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對自己的判斷十分自信，眼下朝堂東林勢大，但卻有三黨阻撓，但這不要緊，只要小爺登基，憑藉東林黨和東宮的關係，將來朝堂之上是什麼景像，想都能想到。

「確有其事。文言你不知，還有個工科給事中王德完大人，那也是個硬骨頭。他的擔子也真大，說皇上不問黎民的生死，而魚肉蠶食到了如此地步，百姓何負于君？皇上大怒，差一點把王大人杖死。」

今日東宮無事，王安這司禮隨堂太監又無批紅之事，故而跟小爺說了聲，便回了宅子。

王大民知道這年輕人是族叔新近收的家臣，待他很好，也很看重。

這年輕人便是前些日子投奔王安的汪文言，得王安相助，他剛剛捐資當上了監生，以後再和朝廷中人打交道時，總算不是布衣了。

「王才人死後，皇長孫一ｈｔtｐs://ｗwｗ•heｔuｂoｏk•cｏm•cｏｍ直是由太子妃照看。但最近，西李卻不斷跟小爺說，要將皇長孫交由她撫養，並要她一遠房親戚做皇長孫的大伴。太子妃不願意，西李鬧的厲害，小爺左右為難，要咱家決定。文言，你說，這事咱家如何辦才好？」

「文言以為，將來國家若想大治，非東林賢人執政不可。」

「你在我門下奔走，我也不能虧待了你。」王安拿起酒杯，看了一眼汪文言，「我意和陳公公打個招呼，且叫你任個中書舍人如何？」

王安回到宅子沒多久，就有一年輕人過來拜訪了。

汪文言想了想，道：「王公，這楊漣實是當世賢才，一心為國不計利害，文言以為，此人日後定能為小爺忠臣。」他著重強調的是日後為小爺忠臣。

汪文言認同王安的話，但心裏卻略微有些失落，關變是兇險，但富貴險中求，辦好了可是大功一樁。可惜，這種事情落不到他頭上。

這些事情，汪文言都是知道的，因為這兩個人都是東林黨人。

汪文言一怔，這小案首頂天就是個秀才功名，為何皇帝派了這麼一個人前去？這麼大的事，不說派重臣，也當遣內廷大璫才好，哪能叫個什麼小案首去的。

京師，柳條衚衕，王安住宅。

汪文言能一語道破玄機，讓王安甚是滿意。

宅子里請了兩個京中的婦人做打掃，王安從老家帶來的族侄王大民領著妻兒給族叔做管家，里裡外外倒也清爽。

有了官身，做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