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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歷任錦衣衛指揮使，無一是從南鎮選拔，這一條就註定田爾耕若一直呆在南鎮，他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錦衣衛的大都督。

「話先不要說的這麼滿，你何不先聽聽咱家這件事呢。」

「田尚書的公子是在拍咱家的馬屁么？」儒生笑著轉過身來，面白無須，他是太監。

「公公請說！」

在聰明人面前，任何虛偽和做作起到的絕不會是好作用。

田爾耕一滯，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金良輔不再開口，把玩著琴弦，不時發出「叮」的琴音。

……

金良輔凝視了一眼田爾耕，對方所求於他而言，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就看他是否願意。這願意與否，也是他心中最大煩惱。

田爾耕雖然年輕，但也當了幾年鎮撫使，他知道現在自己最需要表現出的就是忠心，而不是其它。哪怕，今天的事如果傳出去，他將會被士林唾罵，被自己祖父的同僚和門生故舊們恥笑。

大丈夫行事，能為人所不能為。

田爾耕相信，自己的機會來了。

田爾耕所求非錦衣衛大都督，而是北鎮撫司使。他不可能痴心妄想一步登天，凡事得一步步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掌了北鎮，將來才有望問鼎都督寶座。

屋內人笑了起來，笑的很是豪爽。笑聲過後，他放下了手中的香茗，說了一句：「鎮撫使進來吧。」

「那也不簡單了，怪不得琴音動人肺腑，惹人遐思阿。卑職也略曉音律，常道琴音如魂，曲音如神啊，剛才一曲聽起來，蒼涼無奈，如萬千抑鬱無處可泄，頗有不甘之態。怒卑職直言，莫非公公此刻也有如斯同感么？」田爾耕揣摩先前聽到的琴聲。

燈光下，年輕的田爾耕負手立著，保持恭謹的同時，凝神細聽屋中傳來的琴聲。

田爾耕在儒生背後三尺余處站住，再次躬身，爾後開口道：「沒想到公公如此精於琴道，方才琴聲不亞仙音，令卑職嘆為觀止！」

聞言，和*圖*書田爾耕精神一振，抬首堅毅道：「公公儘管吩咐，卑職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現在，就讓我們為小千歲搭建他未來的班底吧。

他不敢對眼前這位看著比讀書人更像讀書人的太監有一絲輕視，他暗自告誡自己，必須牢牢抓住此人，有朝一日他才能取駱思恭而代之，成為錦衣衛的大都督！

僧人在院內走廊掛上了燈籠。

南鎮名義上管本衛軍紀法糾，但實際上因為北鎮的強勢，南鎮根本不敢管。爾今，除了不敢管的鎮衛軍紀之外，南鎮最大的差事則是軍械製造、維護。京營的火藥庫就握在南鎮手中。

田爾耕隔著房門向著屋內人深深的躬了一躬，一舉一動無不透著于對方的萬般尊敬。哪怕四周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旁人。

田爾耕問道：「那公公指的是誰呢？」

他在南鎮，快閑瘋了。

說完，竟是再次跪了下去。

所以不出意外，也就這一兩年光景，金良輔一定會晉司禮大璫。就算不是這一兩年的事，憑著其驚人的年輕，他也終會入主司禮監，這是誰也擋不住的。

屋中人仍在撫琴，似乎不知屋外有位年輕的錦衣衛千戶正在等侯。他以指觸琴，閉目微搖，沉浸在琴聲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大都督的位子也不是田爾耕自己努力就能掉到他頭上的，他必須找到靠山，而這個靠山顯然只能是內廷的人。

可以斷定的是，這位年輕的金公公要不了多久必為秉筆太監，而事實上根據田爾耕打探來的消息，原掌印太監陳矩臨死前向皇帝推薦的堪用人選中就有這位金公公。據說，侯任掌印金、孫二位公公也很看中這位金公公。

田爾耕猛一點頭，也不再多說，沖金良輔抱拳施了一禮：「卑職這便帶人去左安門，請公公靜侯佳音！」

「是，公公！」

「公公的馬屁，別人想拍也拍不來吧？卑職也是三生有幸的很。」

金良輔https://m.hetubook.com.com目光閃動，半晌，長嘆一聲：「功名富貴皆自取，鎮撫使若真有心坐那位子，咱家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過鎮撫使卻須替咱家辦一件事。」

田爾耕早就將金良輔的底細打探的明明白白，金從內書堂學成畢業之後便為神官監少監，爾後在司禮監掌印太監陳矩的提拔下，七年時間就穿上了紅袍，升遷之快，舉目內廷，無人可比。

話畢，目中閃過一道凶光，緩緩退了出去，爾後轉身大步離開。

這一切，只因為他的祖父早已過世。

說實話，今年才二十七歲的田爾耕，很是羡慕這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金公公——與內廷諸位大璫相比，這位金公公實在是太過年輕了。

田爾耕卻看不上這些油水，他不缺錢，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公公學琴多久了？」田爾耕再次開口。

為了今天，田爾耕已經等了一年多。

世事難料。

想到自己苦拜一年，終得這位傳見，不可能無因果，田爾耕不由猜測起對方的意圖。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反之亦然。這琴聲或許正傳遞著莫大的訊號。

聞言，金良輔呵呵一笑：「琴音本無意，只怕聽者別有用心罷了。就算曲中另有苦衷，那也只是慨嘆月圓不熟，大丈夫無用武之地，鴻圖之志無大展之時……鎮撫使可千萬不要想多了，這人啊，想多了可就容易犯錯。」

田爾耕聽后一言不發，只是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田爾耕不甘心，如果金良輔不幫自己，那自己定然難以如願。激動之下，不由說道：「大將不走小路，勝者不留餘地。凡事不問結果，首重拼搏，卑職雖不知公公心中有何疑難，但只想說，遇事萬不能畏首畏尾。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心無大志，寥無勝算的人，才要瞻前顧後，公公乃人中靈傑，又豈甘位於他人之下？卑職不才，只要能做了那位子，從今往後，北鎮唯公公和圖書馬首是瞻！」

「你先起來。」

……

油水，南鎮是有的。

田爾耕不認為自己巴結太監有什麼可恥的，東廠和錦衣衛那些握有實權的大人物，哪個不是靠著巴結太監才有今天的。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不也跟宮裡的大璫們眉來眼去么。

金良輔緩緩起身，目光看向前方，輕聲說道：「你何必明知顧問呢？你我既非庸人，當然不會自尋煩惱。」說著擺了擺手，「你好自為之吧，咱家幫不了你。」

望著田爾耕遠去的背影，金良輔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冷笑一聲，低聲道：「富貴險中求，這位公子哥倒是個亡命徒，且看你是不是真有膽量。」

他越是這般，田爾耕就越是篤信他一定會幫自己，雙手抱拳，斬釘截鐵道：「卑職自信乃可用之人，只要做了那位置，便如魚躍龍門，鷹擊長空，還請公公成全！」

金良輔也不瞞他，直言道：「是的。」

血脈都叫打上閹黨的烙記了，提前準備總不會錯，萬一將來天啟不是給二叔賜名「忠賢」，而是給小千歲呢。

金良輔盯著跪在地上的田爾耕看了片刻，神情突然一冷，沉聲道：「縱使咱家幫你謀了那位子，你北鎮又和咱家有何關係，你又能幫得了咱家什麼？只怕到時你如了願，咱家卻是一無好處。如此買賣，你說咱家會做嗎？」

「已有十余載光陰。」盯著眼前的琴，金良輔的眼神很是柔和。

現在，他只需靜靜等侯便是。

錦衣衛中，北鎮永遠比南鎮吃香——北鎮管著天下間官員聞之色變的詔獄，遍布天下的緹騎也儘是北鎮撫司所屬。

終於，一曲彈畢，撫琴人睜開了雙目，端起琴邊的香茗嗅了一口，淡淡的對著外面說了句：「勞鎮撫使大人久等了。」

「大用之人，不一定就是可用之人。欲求之事，不一定就能如你所願。試問，這世間如何有那麼多盡遂人意之事？」金良輔不置可否，始終不露ｍ•heｔuｂoｏk•coｍ•coｍ口風。

待田爾耕依言起身後，金良輔走到他面前，低語幾句。

只要達到目的，不管過程和手段，這才是大丈夫行事。

田爾耕心在顫抖，許久，咬牙道：「此事卑職做了！」

叩的很是悶重。

故事，總是要娓娓道來的。

這一切，只因為南鎮撫司並不是一個可以讓田爾耕發揮所長，也不是一個能讓他往上爬的機構。

見狀，金良輔不由笑了起來：「做與不做，鎮撫使自己決定，咱家可不強人所難。」負手轉過身，繼續把玩長琴。

田爾耕的下跪讓金良輔有些意外，他悠悠的嘆口氣，抬手示意田爾耕起來：「鎮撫使真是太抬舉咱家了，其實，你所求之事，咱家也不定能幫到你。」

田爾耕聽后愣在了那裡，神情頗是震驚。

「事成，咱家必在幾位秉筆公公面前替你謀取北鎮。」金良輔回過身來，臉色很是凝重。

作為京師有名的官二代，田爾耕幼時就受名師指點，于琴棋書畫說不上樣樣精通，卻絕不是門外漢。他聽得出，屋內的琴聲表面聽著很是淡靜，但是那繞樑琴音中卻總有一道雜念于其中，似乎撫琴之人有心事。

他想往上爬，他想當錦衣衛的大都督。

五虎五彪，十孩兒，四十孫……

「卑職不敢當公公此呼！」

田爾耕一怔：「公公這話可是因人而發的么？」

反觀田爾耕自己，雖然十六歲就因祖父親軍功得授錦衣衛千戶，二十一歲出掌錦衣衛南鎮撫司，然而這份在外人眼裡無比光鮮的大好差事，在田爾耕自己看來，卻是個枷鎖。

「公公何必枉自菲薄呢，卑職有自知之明，與公公比起來，是不及公公萬分之一的。卑職知公公定不會輕信我，所以卑職也不打算多說，但卑職只想讓公公明白，卑職對公公確實佩服得很！」話音未落，田爾耕已經半膝而跪，一臉誠懇的望著金良輔。

都來上一打，鷹犬多多益善。

鎖的他無力向上，鎖的ｈttps://ｍ•ｈｅtｕｂook•ｃｏｍ.cｏm他窒息。

在田爾耕的恭維聲中，金良輔微微一笑：「其實咱家在你這錦衣衛鎮撫使大人眼中，不過是個鄙夷之人罷了，說不定鎮撫使這會還在心想，咱家一個閹寺，內廷的奴才，卻沒事學那些文人騷客附庸風雅，簡直就是自取其辱罷。」言畢右手食指輕輕一挑琴弦，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然而，田爾耕不以為意，反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原因便是他面前的這個太監身份實在太過嚇人，此人便是司禮監文書房提督太監、提轄太倉與節慎庫、東廠四大檔頭之首的金良輔！

身為前兵部尚書之孫，田爾耕可謂家世顯赫，年紀輕輕就因其祖父軍功，蔭庇為世襲錦衣衛正千戶、南鎮撫司鎮撫使，可以說是年少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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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看用人的人到底是誰了？世間將才不多，可是真正心懷山豁，胸如淵海的將師就更如鳳毛麟角，片目皆是心裏連一條船都容不下的得志小人。世上要是沒有伯樂，又何來千里駒呢？可惜咱家不是伯樂，至於鎮撫使是不是千里神駒，咱家可就不知道了。」金良輔輕笑起來，仍是沒有鬆口。

「是么？」

聽了金良輔這話，田爾耕忙道：「只要公公肯幫卑職，卑就已然感激不盡！」

但他卻如此放下身段恭維一個太監，若是有外人瞧著了，恐怕得驚得掉下巴。其九泉之下的祖父若知道了，只怕怎麼也不能瞑目的。

田爾耕竟然直言不諱，他一臉笑意上前，為這撫琴的太監斟上一杯清茶，不敢有一絲怠慢。

田爾耕畢恭畢敬的輕推房門，緩步入內。視線里，一個三十多歲的儒生正端坐在窗檯之下，面前擺著一張長琴。屋內點著兩盞油燈，儒生背對著田爾耕，一身灰色的儒袍將他襯的十分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