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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寧境內的馬廠是宣德年間留下來的，與這馬廠一起的是馬戶制度。

楊廠長想起來了，旋即一臉怒容，明白髮生什麼事，勃然大怒：「小賊，莫不成割了鳥當個屁太監，就想來尋老子的麻煩不是？」

「什麼人敢擅闖太僕寺重地！」

良臣當然不是無事來登三寶殿的，他是要來跟馬廠的人算賬，算算他魏公公的腿值幾錢，順便殺個雞嚇嚇猴。

馬廠是有護衛的，還是兵，不過同衛所兵一樣，這些護兵已經演化成馬廠的職工，仗著人多欺負人可以，打仗不行。

這塊石碑熟悉的讓他心痛。

單這份力量，就足以使他傲視周邊府縣的三教九流了。

中午和幫親信一塊吃酒，興緻一高，難免喝多，所以楊廠長早早就去睡覺了。

護兵頭目和眾手下叫這身份唬住了，太監他們還是曉得一些的，不敢怠慢，趕緊派了一人去叫廠長。

「不見不見。叫人把他們轟走！」

楊廠長酒勁酣著，罵罵咧咧的眼皮一沉，又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卻再次被驚醒，這一次外面的動靜可大，聽著好像罈罈罐罐都叫砸了，還有好多人在哭喊求饒。

望著那騎在馬上的小子，楊廠長很眼熟，可就是不記得在哪見過這小m•ｈetuｂoｏｋ.cｏm.ｃom子。

不想，有人來找他。

報訊的人不敢走，在外面小心翼翼道：「廠長，那太監指名要見你呢。」

「你是那偷馬小賊！」

奈何，他沒那麼賤，一碼歸一碼，我偷你馬騎是該挨打，可不能往死里打啊。

雙標。

這次，是不得不退，因為他典牧署的姨丈致仕了。

一身肥肉的他被扒得精光，只留個遮羞布，雙手綁在繩子上被馬拖著遊街。

當時要是發現他的人再遲些，現在，恐怕真是地下一具腐屍了。

到如今，馬戶早名存實亡，各地保留下來的馬廠也屈指可數。

天塌了，也不關地方的事。

游的當然不是街，而是旁邊村子。

……

不勞魏公公回話，一個飛虎兵隊長縱馬而出，怒喝那護兵頭目：「提督海事太監魏公公在此，速傳你家廠長前來！」

楊廠長那是一個火大啊，騰騰的就跳下床，衣服都沒穿，推門就罵：「娘賣個逼的，你們搞什麼東西！……」

只是在馬廠看來，未准而騎，不是賊又是什麼。

「楊廠長，可還記得俺咧？」良臣也不下馬，鞭子一揚指著發愣的楊廠長。

報訊的人聽廠長這麼說，得，也別磨嘰了，照吩咐就是和-圖-書。

別人一個標準，自己一個標準。

因明年要退，楊廠長這陣忙的事就多了起來。他要在臨走前再狠撈一筆，馬廠里的賬也得做平，能賣的東西都叫他賣了。下任廠長從哪生髮，就不關他的事了。

後面的話卻沒罵出來，因為眼前的場面太過驚人。

良臣乾笑一聲道：「不用想了，咱家偷馬騎是不對，可你把咱家打的半死，似乎也不妥吧。」

楊廠長，就是這麼英雄。

廠長不是官，而是吏——有品的吏，正九品。

本朝，太僕寺仍掌馬政，卻隸屬兵部，又有南北之分。

一炷香后，楊廠長被遊街了。

打官司可以，可誰敢打這官司？

離著京師幾百里遠，廠長在馬廠內要做什麼，哪個問得著，管得著，連遮遮掩掩都不用。

「沒鳥的小賊，老子怕你不成！」

馬廠里的馬，哪怕是一匹老馬，那名義上都是天子的御馬！

新仇談不上，舊恨卻磨人。

莫要小瞧了這正九品，楊廠長一年的油水不比肅寧縣正印顏良差。

馬廠，是飛地。

護兵頭目不識得太監袍服，嘴裏兀自喝了一句，心裏卻有點發虛，因為面前這幫騎士看著有點嚇人，像是軍中的。

更何況，他還是個官！

「你什麼人？https://m.hetubook.com.com」

去年，楊廠長就親手將一偷馬騎的小賊打斷了腿，聽說小賊是附近村子里的小潑皮，年紀輕輕不學好，從書堂跑出來跟人瞎混。

本著從小整治比大了整治更有用的觀點，楊廠長那次打的比平時更帶勁，當場就把那小子打得半死半活，然後叫人抬了扔廠外面。聽說叫附近人給抬回了家，事後是死是活還是殘，楊廠長都懶的打聽。

要說這十七年廠長的日子，那真是過得舒坦，並且時不時的有樂子。

個個都來偷馬騎，這馬廠還用不用活了。

所以，平心而論，良臣得感激人家才對。

「馬賊」是馬廠對於那些偷馬騎的潑皮統稱，實際上對方也算不得賊，因為他們不敢將馬真的偷走，充其量也就是潛進來趁著放馬人不注意，上去騎上那麼一會。

別的不說，就是將馬廠的土地廢草還耕得來的幾千畝土地年租，就足令楊廠長堪比大地主了。

對待馬賊，馬廠的一貫態度就是嚴打。

猶記得，他被打斷腿后在這塊石碑下躺了兩個多時辰，才叫人發現。

楊廠長就這好漢的性子，他真不怕什麼太監，哪怕他只是個小小九品的吏。

太僕寺不是寺，乃正規朝廷機構，從前屬小九卿，是實權兼要https://m.hetubook.com.com害機構，概因該衙門不但負責皇帝的車馬，更負責天下馬政，名副其實的弼馬溫。

馬廠人是不多，但要他楊廠長發個令下去，糾結個幾百打手是沒有問題的。

敢偷皇帝的馬騎，打你個半死，那是手下留情了。

也是時候退了，十七年來楊廠長撈的也夠多了，再不退誰知上面會不會把他當肥豬宰了。

往死里打，打死了都沒關係。

行政上不歸地方，而直隸太僕寺下轄典牧署管轄，類似後世的國營農場，區別在於不種地而養馬。

楊廠長睡得正迷糊著呢，外面卻有人來報，說是廠子外面來了個太監。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官員一朝親信。

幾十號護兵叫人拿著鞭子正往廳堂里趕，一群凶神惡煞的騎士簇擁著一人直接闖了進來。

罪不致死！

「捉馬賊」就是楊廠長最愛乾的一件事。

北太僕位於京師，南太僕則位於滁州。

「提督太監魏公公？」

只是，實事求是而言，要不是馬廠的人把前身打的快要死，又豈有今天的魏公公，更遑叔侄打天下之夢想了。

閑人免入！

「去叫你們廠長過來，咱家與他有賬算。」良臣打馬奔到那幫護兵前面。

他也根本不怕人報復，要說狠，方圓百里哪個橫得過他楊廠長和_圖_書？

發現有一眾騎士突然圍在廠外面，這眾護兵出於職責自是過來發問。

世上，從來就不缺敢於直面權威，尤其是閹寺的好漢。

說白了，天高皇帝遠。

「什麼狗屁太監，老子又不是吃你家的飯……」

這位，貨真價實的肅寧縣首富。

「咱家就是來尋你麻煩，如何？」良臣冷笑一聲，他最喜歡這等好漢了。

「你……」

楊廠長不知是真好漢，還是酒沒醒，反正表現出來的勇敢讓他的手下們也為之敬佩。

一塊一人多高的石碑橫在魏公公面前。

一想到被打的慘樣，騰騰的火氣就冒，覺得自己太委屈，太慘，卻渾然不想那被他活埋的潭千牛，又是否是罪就致死了。

不管是不是穿越者，人都會雙標，這是天性。

沒個民敢與官斗的，就是肅寧縣也不敢問他馬廠的事。

上頭都退了，他再賴著不走，那是自己給自己招禍。

因飛地的緣故，馬廠擁有獨立於肅寧地方的一套體系，在馬廠的地盤上，一切由廠長說了算。

「來太監關我屁事，老子又不歸他太監管！出去，別煩我。」楊廠長好不惱火，就差手頭沒東西可砸，不然鐵准砸那報訊人一腦門。

不過明年，楊廠長就該退了，他也不年輕了，三十五歲上任，在肅寧呆了整整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