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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還是躺著吧，太醫說了，您這病可不能動。」貴妃娘娘勸道。

「話是這麼說，但戰場風雲多變，又豈是紙上能算定的，若紙上便能算定勝負，這千百年來又何來良將奇謀的……我始終還是擔心啊。」

畢竟，遼東現在的狀況，家丁的多寡直接決定了將領的實力。若是平時，諸將們倒也能暫時容忍，可現在是用兵之時，哪個肯自廢武功？

「回娘娘話，通政司和司禮監那邊都不曾收到。」

緩過來的楊鎬卻是將那急報捏成一團，厲聲于蔣方印道：「杜松兵敗消息不可外泄！」

公文發出之後，楊鎬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對蔣方印道：「聽聞秦良玉的丈夫馬千乘被太監丘乘雲誣告入獄，秦良玉數次進京為其夫鳴冤告狀，卻始終不能為其夫洗冤。後來還是貴妃娘娘在陛下那裡為秦良玉說了話，陛下遂令法司複查，可那馬千乘也是短命，未能等到出獄就病死在獄中，實是叫人惋惜。」

「有遼東的軍報嗎？」

「大人！」

楊鎬搖了搖頭，「劉綎部自鳳凰城出發，要經阿布達里崗至黑圖阿拉，此段路程近四百里，乃是四路兵馬中最遠一路，我若是奴爾哈赤絕不會捨近求遠。便是敗了劉綎這路，北路馬林和杜松二部也是到了黑圖阿拉，形勢於他更為不利。」

蔣方印也隱隱了解此事，點頭道：「這事我也聽說了，好像還是大清進宮后託人在貴妃娘娘那裡遞的話。」

「陛下可千萬別這麼想，這真要有事，他們敢瞞著陛下不報么？」貴妃伸手為丈夫將被子蓋好。

貴妃娘娘打發完內侍后，轉過身來時臉和_圖_書上的憂急表情卻瞬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平和的臉龐。

「大人是怕杜松撐不住？不會吧，杜總兵那裡怎麼也有兩萬余兵馬，建奴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就吃掉杜總兵的。」

「世事難料，杜松這個人勇是勇，但性子卻燥，是個衝鋒陷陣的良將，但卻不適合做主帥啊。」

「既是劉將軍處最先遇奴，怕是建奴主力就在東路吧。」蔣方印估摸道。

「陛下是想見壽寧？」

楊鎬卻言非常時期要使非常手段，更言遼東這二十年來大小衙門早就叫建州滲透，更有多少官吏叫那建州的金銀收買，暗中給他們通風報信。

……

瀋陽。

蔣方印接過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而那些女真人明明是世受國恩，受朝廷禮遇優待，卻屢屢有人替建州叛軍叫屈喊冤，不視自己為大明子民，只認同奴酋哈赤女真一族說，于各地煽風點火對抗官府。

楊鎬也是一驚：「出了什麼事？」

楊鎬接報后，在幕僚蔣方印的建議下上書朝廷，請授秦良玉三品官員服飾，並任秦邦屏為都司僉書，秦民屏為守備。白桿兵至瀋陽歸遼東經略衙門直接指揮，若戰事不順或拖延，白桿兵便為預備兵馬使用。若戰事順利，建奴平定，則朝廷給予白桿兵賞賜，擇期復令歸川。

單是花名冊上，女真、蒙古兵丁數量就多達三千余。這一下便要將這三千多一等一的戰力俱廢，換誰都是不樂意的。

「人算不如天算。」

「今日於他嚴，卻是叫他活。真是朝廷子民，便當支持朝廷，只有那暗與建奴私通之人，才會和*圖*書覺寒心！」

貴妃忙拿帕子幫丈夫拭去眼角的淚水。

「如此說來，劉總兵那裡也是可惜了，要是這白桿兵早半個月趕來，劉總兵那裡也是如虎添翼了。」

見老恩主心事如此重，蔣方印自是要為他排解，正要說話時，外間書辦卻匆匆進來將一份急報遞了過來。

自二月二十五大軍分四路自撫順、清河、開原、定遼北進建州后，瀋陽通往各方官道上的快馬就不曾停過，運送糧草的車隊也是絡驛不絕。

「奴婢一直派人守在兵部那，確是沒信過來。」

聽了這話，萬曆沉默了片刻，忽的對貴妃道：「你去一趟壽寧那。」

萬曆唉聲嘆氣，突然握住貴妃的手，微弱道：「朕要是真的不成了，常洛怕是擔不起這擔子啊。」

周永春細細思量楊鎬所言倒是有理，便也不再反對。殊料隔日楊鎬竟又下令，命瀋陽城中但有蓄養女真、蒙古人為家丁的將領都要上報。其部家丁也當立時解除武裝監視看管。

萬曆卻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只拿手朝外面指了指，爾後艱難地說道：「告訴他，平了建奴，朕把壽寧和士奇給他。」

蔣方印愣在那裡。

這讓瀋陽副將賀世賢大為不滿，因那賀世賢麾下蓄養蒙古、女真番兵數量甚多，有數百人之多，乃是賀部精銳骨幹。若依了經略命令，賀部便實力大損。

「不會。」

「大人，杜松已敗，形勢於我不利，大人當速派人至其餘三路，令他們暫緩行軍，否則這三路若不知杜松兵敗繼續進軍，易遭建奴埋伏啊！」蔣方印急道。

瀋陽城中也是早已戒嚴，經略衙門頒ｈｅｔuｂook•cｏｍ.ｃｏｍ了軍管令，命將城中所有女真人、蒙古人俱集中一處看押居住。

從距離上來看，最有可能的是從撫順東進的杜松部，但是從開原出發的馬林部有葉赫部助戰，比之杜松部的行軍路線雖長了些，但路卻比杜松那裡好走，所以楊鎬也很斷定奴爾哈赤是選擇先打杜松還是先打馬林。

汪可受本著大戰在即，理當將帥合心的念頭，便派人勸楊鎬收回成命。可楊鎬卻是固執不聽，反召集諸將訓斥，稱若不執行軍令，便以天子所授獨斷之權予他們軍法從事。

三月一日，接兵部通報，從四川趕來的川兵白桿兵四千餘人已經抵達山海關，領軍的是石柱宣撫使馬千乘之妻秦良玉的兄長秦邦屏，弟弟秦民屏。

楊鎬「嗯」了一聲：「大清這孩子還是不錯的，馬千乘確是冤枉。當年他與我也提過這支白桿兵，評價甚高，稱我大明當世強兵獨白桿和浙軍。」

劉綎出兵時，對此深感遺憾。

「我先前聽從大清意見，嚴令杜松與劉綎務必先至薩爾滸會合，爾後兩軍並進，使建奴無法機動分殲。若是建奴先打杜松，這個方案便懸了。」

遼東新任巡撫周永春不滿經略楊鎬的這個決定，認為這樣做未免有些過份，使得那些心向朝廷的女真人寒心，反起了叛逆之心。

貴妃道：「都這會了，陛下不信常洛還能指著誰。」

「兵部派去的人呢，就沒個准信過來？」

萬曆輕輕握住一直伺候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貴妃，「若朕的身子骨如從前一般，就是這關外的天塌了朕都能將它給頂起來，可如今朕這身子骨……」說到這裏，萬曆的和-圖-書眼角竟然有些濕潤起來。

北京，乾清宮，深夜。

「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

「經略大人不必擔心，建奴未必先打杜松，便是真的打了杜松，兩萬余將士步騎皆備，又有車營，軍械物資俱是充分，怎麼也要纏住建奴幾日。到那時，北路有馬林部，東邊有劉綎和李如柏，建奴恐怕就是欲進不得，欲退不得了……更何況，劉綎的後邊還有大人那位好學生的皇軍呢。」蔣方印安慰楊鎬道。

「陛下，您還是歇了吧，遼東那邊沒有奏報過來。這無事便是好事，說不定這會將士們已經把那奴爾哈赤擒住了呢。」鄭貴妃一邊說著一邊輕步來到床前。

「朕真的是老了。」

楊鎬嚴令之下，賀世賢等人也不敢不從。隨後不久，在遼陽的楊鎬舊部蕭伯芝便接軍令趕到瀋陽任瀋陽都司一職，明為賀世賢等人之下，但實質卻是接管了瀋陽城的防務，令得瀋陽諸將都是詬病，認為楊鎬這是不信任他們。

楊鎬沉吟片刻，「陛下此次再次起複於我，於我楊鎬本人可算三起三落了，若不能平遼替陛下除了這大麻煩，縱是陛下不怪罪於我，我楊鎬又豈有臉面對陛下。」

此類人等若不嚴加看管，便是要出大亂子。

「大人，杜松敗了！」蔣方印說話都有些打顫了。

楊鎬從蔣方印手中搶過急報來看，只數眼胸腹中逆氣就是上涌，一口痰翻上來哽到了咽喉中，噎得他喘不過氣來。

同賀世賢情況差不多的瀋陽衛所將領還有多人，他們所蓄養的番族家丁來源五花八門，有主動來投的女真蒙古，也有徵戰帶回的俘虜。

「啊？」

蔣方印道：「大人的意ｈttｐs://m.ｈetubｏoｋ.ｃom•ｃｏm思是建奴是從馬林和杜松二路擇一路？」

「當爹的總不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吧。」

病床上的萬曆咳嗽了幾聲，有些痛苦的合上眼，繼而方睜開，艱難的想要支撐靠起。

楊鎬面露沉重。

貴妃怔了一下：「做什麼？」

賀世賢等人將狀子告到了薊遼總督汪可受那裡，言稱遼東軍鎮蓄女真、蒙古為家丁歷史悠久，這些番兵也早已漢化，根本沒有二心。現在又是用兵之時，正是要指著這些番兵效力，如何能輕裁。

萬曆沒有堅持，他現在已經虛弱的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氣息虛弱道：「沒事不代表……好事。」

此後，又命瀋陽知府按冊清查，凡是女真與漢人通婚所生後人也一律監視居住。再派兵丁于城中挨家挨戶搜查，只要查出有疑點之人，不問是否冤枉皆先收押。

「什麼？！」

本來兵部調白桿兵是歸東路軍劉綎指揮的，但因為兵部調兵公文延期才至，四川又隔數千里之遠，所以白桿兵根本趕不及於大軍出發時抵達遼東。

「你不知道。」

蔣方印急忙拍其後背，死命為其揉胸，費了好久，方讓楊鎬舒緩過來。

「定是這二路了。」

楊鎬嘆了一聲，繼而有些凝重道：「大軍已出發數日，除劉綎部報稱于董鄂路遇奴數百，其餘三路皆未遇敵，卻不知那奴爾哈赤究竟要擇哪路動手。」

「怎麼會沒有消息呢？」

為了此戰，朝廷傾其所有，遼東也是典盡家當。多少雙眼睛盯著瀋陽，盯著前線，都盼著大捷的消息傳來。

「這些人是怎麼辦的事，難道他們不知道陛下牽挂著么，去，派人再去催，叫兵部一有奏報就馬上遞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