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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李牧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如此坦然，又如此誠心，我若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不過你畢竟原來是與我作對的，忽然投靠我，我還是不能盡信於你……」

李牧怒氣沖沖道：「姓王的一個也不見，老子跟姓王的勢不兩立！」

「不要啊？」李牧笑吟吟道：「確定不要？」

他本以為，憑藉自己的倒戈，還有熱氣騰騰的這個御史中丞的身份，投靠李牧門下，他必然會倒履相迎。但卻沒想到，李牧竟然嫌他是個叛徒，不願意收容他。

「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這種滋味，確實不好受。我能理解你們，著實是令人同情。可是你們也不一定非得投靠我呀，你也看著了，我不是魏徵的對手，如今無官無職在家，乃是一個閑人，我又能幫助你們什麼呢？」

王境澤咽了口吐沫，把已經下意識伸出去一半的手縮了回來，強忍著把視線移開，咬牙道：「侯爺，我等身為御史——」

「侯爺，不是太原王氏的人，他說他是個御史，叫做王境澤，承蒙侯爺提攜，因此前來拜會。」

王境澤更懵了，不敢瞎猜，道：「請侯爺示下。」

王境澤聽得都傻了，什麼？不但要罵李牧，還要罵王珪？

「所以，你們更要彈劾我。如此，方能顯出你們的清白！」

王境澤傻愣愣地看向李牧，心中暗道，侯爺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借刀殺人？

現在回去道歉還來得及么？

電光火石之間，王境澤選擇了從心，一把抱住八根金條，滿足地傻笑了起來。

「讓他等著，老子換件衣裳。」

王境澤站了起來，深深地躬身施禮，道：「侯爺放心，門下此生若背叛侯爺，願受千刀萬剮而死！」

「王境澤？」

李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哼，若不是看你的面子，此事休想揭過！」

李牧來到大堂，果然見到一位年輕的御史在堂內正襟危坐。只見他雙手放在膝蓋上，目wｗw•ｈeｔｕboｏｋ•ｃｏｍ•com視前方，顯得非常緊張。

「好！」李牧贊了一聲，拍了拍手。李重義走進來，解下了腰間的錢褡子。

李牧一副好奇的樣子，道：「這還真是不知道，你們為何被歧視？」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實在人。」李牧拍拍他的肩膀，勉勵道：「小夥子，你很有前途，好好的寫奏摺，寫好了，還有賞。」

王境澤懵了，趕忙道：「侯爺，門下有些糊塗，侯爺為何要彈劾自己？」

「呵！」李牧坐了下來，輕笑了一聲，道：「莫非你覺得，我李牧會容留朝秦暮楚之輩？」

聽到這個稱呼，李牧挑了下眉毛，道：「王中丞，這聲『門下』本侯可不敢當。你是御史中丞，四品命官，緣何是我的門下？你呀，當是魏徵的門下，與我何干吶？」

「喲？」

王境澤積極道：「侯爺請吩咐！」

李牧蹙眉想了一下，恍然想了起來。這不是那個倒戈的御史么，一篇歌功頌德的奏章引得李世民龍顏大悅，從監察御史連升三級，如今做了御史中丞的幸運兒。

王普一聽，頓覺受寵若驚，他真想把王珪拉過來讓他聽一聽，看見沒有，是看在我的面子！我的面子！

一根十兩的金條！

「怎麼，不聽話？」李牧皺眉道：「不聽我的話，還說什麼做我門下走狗？」

李牧聽得有些糊塗了，道：「這麼說，你不是山東士族？」

「彈劾我！」

跟王境澤扯了一會兒，李牧的氣也消了不少。而且他也不能真的與太原王氏決裂，一切都是演戲而已。火候也差不多了，李牧便又坐下，讓趙有財把王普帶過來。

「呵呵，發誓就不必了。我這個人不是很相信發誓這種事情，唔——」李牧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經入了我的門下，先來個投名狀吧！」

「啊？」

李牧回到家中，還沒換完衣裳，趙有財便來通報。

「侯爺，有人來拜訪，他說他叫王……」

王境澤用力和-圖-書點頭，為李牧解釋道：「侯爺，山東士族，以『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博陵崔氏』三家為首，像盧智林，他雖然是范陽盧氏偏房，但他畢竟姓盧。而我們，不在三姓門閥之內，只是因為娶了三姓門閥的女兒，做了上門女婿，才得到三姓門閥的支持，入朝為官，被視為山東士族。」

「只因吾等……」王境澤眼眶微紅，淚花閃爍，咬牙切齒道：「只因我等，都是贅婿之身！」

李牧看著他，沒說話。

李牧沒讓他起來，王境澤不敢起身，撅著說道：「侯爺，我之前受那魏徵的蒙蔽，做了很多對不起侯爺的事情。直到前幾日才想通，已經毅然決然地與魏徵和山東士族決裂了。還請侯爺寬宏大量，原諒門下等七人，從今往後，吾等願為侯爺門下走狗，任憑驅使。」

李牧從錢褡子裏面，拿出了八根『大黃魚』，拍在了王境澤面前。

「道理你慢慢參悟，先按照我說的做。三日之後，你連同其餘七人，彈劾我還有侍中王珪，就說我們私相授受，竊取國財，怎麼難聽怎麼罵……當然了，不能罵我祖宗，但是王珪的祖宗你可以罵，難聽點沒關係，大義凌然會吧？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給我罵起來，拿出盧智林死諫的那套活兒，在朝議之上展示一番。」

王境澤傻掉了。

李牧放下茶杯，伸出手，道：「來，說出你的故事。」

「侯爺有所不知，我等八人，雖然都是御史，也都是山東士族，但是我等與盧智林之流，卻有很大的不同。我等在御史台……一直是被歧視的對象！」

「啊？」王境澤只當李牧是試探，忙躬身道：「不敢！」

王境澤有些焦急了起來。

王普小心翼翼地來了。

王普慚愧不已，躬身道：「侯爺，此事我不敢為家兄辯解，實在是我們做得不對。侯爺您說怎麼辦，怎麼辦您才能消氣，您說就是，一定讓侯爺消氣。」

「這……」王境澤有些踟躕，和_圖_書不知該不該如實說，但見李牧看著自己，咬了咬牙，如實說道：「朝野之間對門下非常鄙夷，罵我等沒有骨氣，變節等等，污言穢語，十分難聽。」

「哼！」李牧冷哼道：「我真是沒有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恩將仇報之輩！他是什麼意思？算計我嗎？」

王境澤深吸了口氣，道：「侯爺說讓做什麼，門下就做什麼！」

「是是是，侯爺虎威，何人不知，我大哥真的是老糊塗了，哎呀，我勸過他的呀。」

王境澤聽到這話，身體顫抖了一下，額頭上隱隱有冷汗冒出。

李牧耷拉著眼皮瞥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敢吶？」

王境澤恨恨道：「我等八人，便是一直活在這種歧視中。攝於三姓門閥威勢，敢怒不敢言。私下裡不知受了多少窩囊氣，活得不如一條狗！上次盧智林與魏徵誣告侯爺，遭到侯爺的反擊，我見平日作威作福的三姓門閥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與侯爺正面相抗，便看到了一絲曙光。我等八人，不是怕侯爺潑糞，而是想要抓住這次機會，能夠脫離他們，堂堂正正地做人、做官！」

他倒戈李牧和新政，已經是與魏徵和山東士族決裂了。他敢這樣做的原因，便是心裏有底，認為李牧會收容他們。如今出了岔子，這可怎麼辦？

若是他，倒是可以見見。

這、這是金條！

「門下是山東士族，但不是核心的山東士族。」王境澤進一步解釋道：「山東士族中，以三姓門閥嫡長房為最核心，偏房為次要，我等贅婿，即便官職比嫡長房高，也只能是最末等，永遠被人瞧不起！」

「你還有臉見我？」

「不見！」

王境澤咬了咬牙，撲通一下跪在了李牧面前，以頭杵地，哭泣道：「侯爺容稟，門下也是迫不得已！」

見李牧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王普更加拘束，在門口遲疑不敢進來。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次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休怪我不講情面！和圖書」

王普咧咧嘴，硬著頭皮道：「侯爺——」

王境澤忙要解釋，李牧抬手制止了他，繼續說道：「不過沒關係，我敢收容你，就不怕你反我。有一句話，我要說在前面。我這個人，眼裡不揉沙子。你自稱我的門下走狗，便要拿出做走狗的樣子。記住我的話，如果你們有一天，敢像今日背叛山東士族一樣背叛我，無論你們有什麼正當的理由，我都會弄死你們。到了那個時候，休要怪我不講情面，因為今日是你們求著我的。」

「贅婿？」

王普偷偷抹了把臉上的汗，心裏暗道，大哥呀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孽呀，為什麼要讓我來聽這些。這怎麼辦？應和？太違心了。不應和？必然要不高興。大哥呀，你可是真能給我找事啊！

王境澤歡天喜地地去了，李牧把錢褡子丟回給李重義，剛要轉身回后宅，趙有財又來報，說王普已經在門房等候多時了。見李牧有客，沒敢過來。

李牧咳嗽了一聲，王境澤聽見了，趕緊站了起來，一躬到底：「門下王境澤見過侯爺，給侯爺請安。」

見李牧的態度有所緩和，王普趕緊打蛇隨棍上，陪著笑湊了過來，道：「侯爺果然是寬宏大量，在下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不敢不敢，誰敢算計侯爺你，我大哥他就是糊塗了！」

難道御史中丞這個籌碼，他都不放在眼中么？

「絕對不可能發生！」王普把胸脯拍的砰砰響，道：「我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發生，若是再有這種事情，侯爺可取了我的性命！」

李牧有些尷尬，前世選秀的苦情戲碼看多了，情不自禁了一下，見王境澤茫然，忙清了下嗓子，道：「說說理由，我看看是如何迫不得已的。」

「哦……」李牧恍然大悟，起身把王境澤扶了起來，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王境澤抬頭看向李牧，眼含熱淚，道：「侯爺，我等也是男人，我等也有尊嚴！我等寧為侯爺門下走狗，也不願在做三姓門閥的https://m.hetubook.com.com傀儡，過那種豬狗不如的日子了！侯爺若嫌棄我等，我等也回不去了，與其遭到他們報復，不如一刀抹了脖子，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侯爺，您不要再謙虛了。門下不妨直言，若不是思慮再三，我等也不會做出如此豪賭。我等既然反了，就是相信侯爺的實力。門下連升三級，便是明證！陛下對侯爺非常倚重，我等跟著侯爺，絕對差不了。」

趙有財應了一聲，退了下去。李牧把虎皮裘脫下來，換了正常的便服，從後院來到了前院大堂。虎皮裘哪裡都好，就是太密不透風了一點，在室外穿自然是很好，但是在家裡，有火牆火炕，穿著虎皮裘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了。

一個是炙手可熱誰碰誰死的逐鹿侯，一個是出身天下第一門閥太原王氏的當朝宰相，罵一個都是找死了，同時罵倆，這不就是活膩了嗎？

「唉！」李牧嘆了口氣，道：「你大哥眼睛掉在錢眼裡了，只看利益，不顧情面。我卻念著與你的『牛馬之情』，唉，我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善良，我真是太心軟了，早晚得吃虧啊！」

「謝謝侯爺！」

「聽聞御史的日子過得都挺窮，你們又都是贅婿，想必手頭也不甚寬裕。你們給我投名狀，我也給你們點見面禮。一根十兩，一人一根，拿去吃酒。」

「這些話，以後少說。」李牧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王普坐下，道：「王普，今日我不妨挑明了。若不是剛剛有人來拜訪，耽誤了一些時候，這時我應當在你大哥的府上了。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我說往他井裡倒糞，我就幹得出來！」

話語中透露出的陰冷之意，令王境澤不寒而慄。但他的心中，卻隱隱地非常興奮。其他七個人怎麼想他不清楚，但是他既然反了山東士族，就沒有想過要回頭！

李牧指了指王境澤，又指了指自己，道：「不是我彈劾我自己，而是你來彈劾我。至於原因么——我來問你，這幾日朝野之間，對你風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