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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萬民傘的老頭站出來，高聲道：「王上不要推辭，您的德行令高昌百姓欽佩，高昌王位非您莫屬。」

李牧看向張勳，把事情講了一遍，道：「丈人，今有高昌百姓推舉你為高昌王，你可願意答應？」

「不不不！」張勳嚇得臉色都白了，手裡的湯勺扔在地上，連連擺手道：「我何德何能，怎敢做王？不敢不敢！」

老頭惶恐跪倒，高呼：「侯爺想岔了，高昌百姓不是這個意思。恰恰相反，侯爺誅殺高昌王室，平分土地給我們，百姓無不感激涕零。我們想求侯爺做主的，不是這件事。」

李牧沉聲道：「到底有何秘密，你且說來！事到如今，還想隱瞞嗎？」

「您自然是與鞠氏沒有關係的，小老兒說的也不是這個鞠氏高昌。小老兒說的是張氏高昌，高昌國本是車師國故地，闞氏建立高昌國，二世而為柔然所滅，后張氏取而代之，十年，為馬氏篡權，馬氏在位五年，鞠氏滅其族，取而代之。而您，正是張氏高昌後人，您身上的玉佩，便是證據！」

千人高呼，李牧感動得掉了眼淚，他看向台下的百姓和使節們，連連嘆息：「你們這是在逼我，在逼我呀！」

李牧耷拉著眼皮，哼道：「原來早有準備，思文，拿來我看。」

李牧兀自氣憤不平，道：「換了任何一個人，都可，但此人不可！」

真是奸詐！

「侯爺！」老頭以頭杵地，哭泣道：「侯爺容稟，小老兒冒死諫言！侯爺！高昌人雖也是從中原遷徙而來，但來到此地，已有數百年了，高昌人雖說漢話，但與胡人雜居日久，不免也沾染了胡人習性。服飾，習慣等，皆與中原不符，若併入大唐，大唐定會派遣官員過來管理，百姓們皆擔心會產生矛盾，畢竟不是人人能有侯爺之胸襟，若再來一個鞠氏，重蹈覆轍，高昌人苦矣。」

「是這樣……」焉耆使者左右瞧了眼，顯得非常謹慎，張勳笑道：「左右無人，有話和-圖-書但講無妨。」

「為何不可？」

「小老兒的祖上，曾是張氏高昌時浮圖城城主，當年馬氏篡權，便是先祖護送王室血脈去的靈州城，王上若祖籍靈州，那便絕對錯不了！」

焉耆使者急道：「天可汗胸懷四海，您的女婿又立下了大功，他怎麼可能殺功臣呢？如今的局勢，對您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了，您不想自己，也想想後人！」

「另……」老頭抬頭看了眼李牧，硬著頭皮道：「侯爺誅殺鞠氏，乃是因鞠智盛弒父奪權，侯爺率王師而至，為國主鞠文泰復讎，又因鞠智盛冒犯大唐，這才把鞠氏斬殺殆盡。深究起來，高昌國乃是大唐屬國，大唐若把高昌歸為大唐治理，未免名不正而言不順，師出無名，不能服眾。」

張勳服下一丸藥，平復了一下，道：「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比預期中好很多，至少到現在，我們的人都沒有損失。這件事結束之後，你帶著你的人蟄伏起來吧，李牧這小子鬼精鬼靈，我擔心他看出什麼破綻。」

張勳奇道：「不知是什麼樣天大的機會，勞煩您特意跑來告訴我？」

「不可不可，我只是大唐一小吏，奉命行事而已，豈敢言功，老人家心意我領了，王位著實不敢當！」

……

定襄會盟如期而至，沒有半點波瀾。突厥那邊，大可汗泥孰親至，而唐朝這邊，則是由李牧佩尚方寶劍，代替不能到場的李世民。由於突厥已經上表內附，也不算是怠慢了。雙方各用本國的語言，宣讀了一遍盟約，然後祭祀了田地。又挖了一個坑，埋了雙方帶來的，刀弓箭矢，以示罷兵言和。在上面有鑄起一座碑石，正面以漢字刻盟約，背面以突厥文字刻盟約，兩旁則刻滿了見證之國及使者名字，碑石名為『止戈碑』寓意兩國從此止戈，再不動武。

百姓們也都跪下高呼：「我等願為侯爺作證，絕不讓和圖書侯爺背負罵名。」

李牧適時問道：「這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有何憑證？」

眾人高呼：「我等願聯名上表，說明此事。」

「請侯爺為高昌百姓做主！」一個老頭扯著脖子喊道，說罷，變戲法似的從地上拿起一把傘來，李牧按下尚方寶劍，皺眉道：「這位老人家，這是何物啊？」

「您放心，各大城的城主，咱們的人都已經關照過了。」

泥孰出聲，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畢竟他此時已經是西突厥的大可汗，地位尊崇，沒人敢對他不敬。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禁衛過去把這老頭抓了起來。老頭奮力疾呼，其他使節不明其意，齊齊躬身詢問。泥孰彎腰撿起請願書，看過之後，瞅了盛怒的李牧一眼，無奈嘆了口氣，心中暗道，又著了這小子的道兒了，看來這齣戲到了我出場，不陪他演這場戲，算是沒完了。

「您不要再說了，我是斷然不會接受的！」

「唉！」李牧嘆了口氣，咬牙道：「好吧，那我便豁出了性命，冒一會風險吧！思文，請我岳父來！」

「可是——」

泥孰把請願書展開，道：「諸位不必疑惑，我來告訴大家，請願書的內容。這請願書上面寫道，高昌二十二城百姓聯名奏請，張家集市令張勳繼任高昌國祚，高昌二十二城百姓願意奉張勳為高昌新王。」泥孰看向李牧，道：「侯爺，本汗以為這並不無可啊，既然是高昌百姓公推之人，說明此人民望極高，大唐也沒有霸佔高昌之心，就應允了也無不可呀。」

「請侯爺為高昌百姓做主！」

只見會盟台下，跪倒了一片，像是連鎖反應似的，越來越多。李牧和泥孰站在高台上，滿臉錯愕，旋即，李牧大怒，拔出尚方寶劍，呵斥道：「爾等是何人？跪在地上幹什麼？是何居心？」

翁婿一樣的奸詐！

「唉——」焉耆使者見張勳意已決，無奈嘆息，走出屋外，看到夥計已經把馬牽過來了和圖書，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無不可！」泥孰大義凌然道：「小人眼中看到的，自然是小人之舉，但我與唐皇陛下相識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是一個君子，必不會與小人一般看待你。你若擔心那些士大夫的攻訐，也好辦，我為你作證便是……」說著，他又看向旁邊的各國使節，道：「爾等也看到了，難道不願為侯爺做證，說明真相么？」

「哎呀，侯爺……」泥孰苦口婆心，道：「我曾聞，中原有『舉賢不避親仇』的品德，有此品德者，被稱之為君子。今有萬民傘，請願書在此，說明這是高昌百姓之心愿，如何能是侯爺以權謀私呢？你的態度，本汗，諸國使節，還有這觀禮的百姓，都看在眼中，這做的了假么？」

屋裡，張勳咳嗽了一陣，抬了下手，鬼影從陰影中閃出，道：「首領，有什麼吩咐。」

李思文顛顛走過去，又把請願書拿了過來。李牧把請願書打開，只看了一眼，便丟在地上，大罵道：「好你個老兒，竟想置本侯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境地耶？來人，快把這個不知死的東西給我殺了！」

「是。」

鬼影應了一聲，又遁入了陰影之中。

「什麼？！」李牧大怒，又拔出尚方寶劍，指向老頭，道：「你敢再說一遍？」

張勳笑道：「您也不是不知，我只有一女。像我這個年紀，還想著再得子嗣么？不想了，不想了，使者，您不要再說了，且不說我無此心，也無此意，就算我有此心，有此意，我又不是高昌人，高昌百姓能推舉我做王么？」

「高昌那邊，安排得如何了？」

「唉！」老頭長嘆一聲，道：「我也只好說了。其實，您是有王室血統之人啊。」

「我們……」老頭似乎有些畏懼，但仍咬了咬牙，道：「侯爺，高昌百姓想求侯爺，不要讓高昌併入大唐。」

「且慢！」

焉耆使者聽到這話，便再度確認了心中的猜想，果然是如此，wｗw•heｔｕbooｋ•ｃom•ｃom自己並沒有猜錯。

「侯爺，小老兒這裡有高昌二十二城百姓請願書一封，恭請侯爺閱覽。」

儀式結束，剛要下會盟台之時，忽然發生了變故。

各國使節也都不是傻子，事情進展到了這一步，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兒，現在這個情況，誰把大實話說出來，誰就是死，不但自己得死，背後的國家也好不了，該怎麼做，不用教。

「他……」李牧咬牙，道：「他是我的老丈人！大汗您說，若我應下此事，我豈不成了以權謀私之人了？我李牧往後如何在世間行走？如何面對我皇陛下，如何面對天下悠悠之口？不行，決計不行，就算殺了我，我也絕對不能答應！」

「還是附耳說。」焉耆使者湊到張勳耳邊，嘀咕了一陣，張勳起初還能淡然聽著，後來則是一臉的駭然，連連搖頭，連連擺手，道：「這如何使得？別說我無此心，就算我有此意，我也不能害了我的女婿啊？您現在貴為焉耆的使者，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我女婿領軍在外，本就受朝中眾人眼氣，若他讓我當了高昌王，之前的功勞也變成了污點，若是有人在皇帝陛下面前進讒言，我豈不是害了我女婿的性命嗎？」

張勳又道：「我哪裡來的德行，老人家莫不是認錯人了？」

「此乃高昌二十二城百姓具名之萬民傘，請侯爺為高昌百姓做主！」

李牧把傘放下，沉聲道：「爾等寫萬民傘請命，所為何事？莫不是想取我李牧項上人頭不成？」

焉耆使者暗罵一聲，騎著馬便走了。腹誹是腹誹，該做他還得做。剛走出不遠，後頭跟來四個護衛，為首一人道：「市令大人唯恐使者一人出行不安全，讓我們幾個護送。」

「那是什麼事？」

李牧怒目而視，正要發作，忽見左右各國使節都看過來，咬了咬牙，按下脾氣，道：「說得有理，可是如今高昌王室已無後人，高昌國祚如何延續？總不能隨意指派個人做高昌王吧？豈不是和-圖-書荒唐？」

說罷，張勳叫來外面夥計，道：「去把最好的馬牽過來，送給使者。」

「萬民傘？」李牧不禁動容，對台下的李思文示意了一下，李思文走過去把傘接了，拿到台上，李牧把傘打開，果然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全都是一個個名字。

張勳忙道：「怎麼可能，我本姓張，原籍靈州，與鞠氏全無半點關係。」

「你！」

「您不要再說了，若無事，我為您安排住處歇息，若您要走，我為您備好馬匹。」

張勳低頭看向自己的玉佩，似乎完全聽不懂老頭說的是什麼。

李思文應了一聲，不多時，張勳來到。張勳只是市令，是沒有資格出現在會盟儀式上的，但他也來了，幫著忙活事兒，李思文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幫忙準備儀式后的宴席。因廚子不夠，他正圍著圍裙煮羊雜湯呢。被李思文拽過來的時候，手裡還拿著一個湯勺，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

他回想剛剛張勳說的話，明白過來了。張勳並非不想做高昌的王，只是他擔心高昌百姓不會擁戴他。而且，他最後說是安排住處或者牽馬，然而他做的時候，卻是直接安排了牽馬過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是想讓自己去做說客，讓高昌百姓主動推舉他為我王。

「小老兒絕對沒有認錯人，正是有您在，高昌的百姓，才得以與大唐貿易，而且您從來不為難百姓，對待過往的商賈都是態度雍和，始終如一，正應了天可汗所言，故此高昌百姓才想請你為王。」

「王上！」老頭忽然跪了下來，聲嘶力竭道：「您就應了吧，難道您非得逼我說出密辛不成嗎？」

「大汗！」李牧急道：「不是你想得那樣子！你是知道我的，我的性格便是直來直去，沒有什麼城府。就因為這個性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啊，朝中的那些士大夫，無不恨我入骨，恨不得找個把柄弄死我，我若應下此事，不正是給了他們口實么？不可，不可呀！」

「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