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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不喜歡你，我就不喜歡他！」

「自然是種地嘍，背石頭砌牆他們又不頂事。」

雲福笑的合不攏嘴，搓著手道：「是啊，年景好，種麥子的人就多，誰都知道面比糜子好吃。」

莊子里叫豬娃的人不少，大小豬娃加起來不下十個。

「我家吃不行嗎？」

你要是不說前面的話自己吃了，娘一句都不說你，既然你在乎孝道，那就徹底做好。

雲楊將妹子扯回來，這個小丫頭正在把身子往外探，想要用嘴接屋檐水喝。

「我吃飯了。」

雲楊頭都不抬的就反駁了雲昭。

「這名字聽起來很文氣，叫起來也順口，還是當年漢皇陛下用過的，足夠尊貴，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如果再把《百家姓》《千字文》算上，就可以寫文章，作詩了，而三，百，千這三部書徹底會背，會默寫，基本上孩子的開蒙就算完成了，以後再學《說文解字》，就屬於擴展學問的過程了。

雲昭坐在廊檐下的石頭板凳上對正在搓麻繩的雲楊道。

雲娘見種子分發的差不多了，就對雲福道。

「好吧，雲彘就雲彘，我是豬娃，你就是母豬！」

晚上，雲昭再一次坐在桌子邊上抄寫《三字經》，這已經是他抄寫的第三十遍了。

「打鐵一點都不賺錢！」

雲昭堅決的搖搖頭道：「不了，我還是等你吃完我再吃！免得被你挑刺。」

「今年在荒地上多種高粱吧，我知道一個釀造紅高粱酒的法子。」

「你外公不是不喜歡娘，而是不喜歡娘嫁給你爹。」

雲昭瞅了一眼母親的飯碗，嘆口氣道：「不讓我吃就明說！」

雲娘小心的幫兒子擦了口水，沒好氣的道：「只要聽到吃食，就流口水，太沒出息了。」

雲昭搖頭道：「沒有！」

不知怎的，雲昭很願意將眼前的玉山跟將要見面的蓋世賊寇聯繫在一起。

鐵匠在雲氏莊子打鐵不假，可是，走的時候會把爐子留下來，這對雲楊來說非常的重要。

「您就當是吧，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羊，你吃肉，我吃腸……」

「我娘準備讓你們都去家裡幫忙種地，工錢應該不少給。」

雲楊整理一下已經搓好的麻繩，堆在一邊，給妹子餵了一些水，笑吟吟的道：「這方面大娘子是大方的，勞作一日給糧三斤，都是上好的糧食，如果是糜子就能多到四斤，忙碌一個月就能掙到兩月的口糧，是個好買賣。

雖然他們身在地主家大院子里，對地主家的家丁們卻毫無畏https://m.hetubook.com.com懼之色，更與地主家的管家熟絡的如同一家人。

你爹爹要是活著，看到我兒如此聰慧，一定會高興地一連翻幾十個筋斗的。」

聽母親說稻米，雲昭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麼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最討厭吃稻米了，總覺得那東西吃不飽人。

阿彘，你知道現在外邊的糧價漲到什麼地步了嗎？」

告訴你吧，你說的糧價是天啟年間的事情了，去年八月皇帝死了，他弟弟成了新皇帝，新的年號叫做崇禎，今年已經是崇禎二年了。

「咕嘰咕嘰」雲昭從屋檐下跑到接雨瓮後邊。

雲氏的糧庫就在中庭，今天正是分發種子糧的時候，雲昭對古代地主家的生活很是好奇，就冒著被大白鵝攻擊的危險悄悄來到了這裏。

「我們家沒打算干點別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雲昭就獲得了一大碗吃了不會被雷劈的麵條。

雲娘用力的搖晃著兒子，想要竭力搖醒又裝作傻子模樣的雲昭。

看我幹什麼，快吃啊！」

所以，只好坐在面無表情的母親身邊，看管家雲福給鄉民們兌換種子糧。

碗很大，面很多。

春雨已經接連下了兩天，原本乾涸的小溪，也變得充盈起來，再一次出現了白色的浪花。

麵條顏色不好看，可是聞味道應該很好吃，上面還加了一些油汪汪的肉臊子，泡發的蘑菇也被母親切得小小的，金針菜攔腰切斷，與肉臊子，蘑菇丁炒在一起，特意加了熗鍋醋，酸香撲鼻。

他們都是一般的雄壯，一般的神秘，一般的讓人產生想要窺伺的慾望。

二斤糧食換取一斤種子，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規矩，官府不允許地主家把種子賣的很貴，同時鄉民公約里也有這方面的約束。

叫阿彘的就雲昭一個！

雲娘聞言笑了，指著雲福道：「你以為我沒聽說此人的過往是不是，我可不願意把一個罪囚招到家裡來。」

雲楊很喜歡打鐵，聽聞藍田縣手藝最好的鐵匠要來雲氏莊子打鐵，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雲娘撇撇嘴鄙視了雲福的私心，就拖著雲昭離開了中庭。

雲娘冷笑道：「你每日的餐飯可都是裝的滿滿的。」

雲娘眼珠子轉了一下俏皮的道：「會被雷劈的！」

雲福在一邊笑道：「斗米恩升米仇，少爺莫要做爛好人，最後會吃虧的。」

麥子是雲福去集市上糶來的。

春種的時候，徐先生是不教書的，學堂里也看和_圖_書不見人影，徐先生帶著那條黃狗上了玉山，據說是踏春。

普通人家的地少，也就選不出最好的種子，種子的質量不好，雲氏大房地多，所以就能在更加廣袤的田野上篩選種子，選出來的種子也比別人家好不少。

雲娘正忙著篩面，對兒子不停反對自己的名字很是不耐煩。

「咕嘰咕嘰」雲昭又從接雨瓮後邊跑去了花壇。

雲楊笑著指指雲昭的圓腦袋道：「果然是地主家的大少爺，對這些一點都不知道。

「沒冤枉，你不吃飯都能長這麼胖，一定是喝了野豬奶水！」

「不要一顆一顆的挑揀，雲氏的種子說到底還是你們挑選的，有什麼挑揀頭，就算是不好，也是你們挑的不好。」

雲娘道：「找誰呢，雲家莊子可沒有合適的鐵匠。」

「明天是不是就能種莊稼了？」

「誰讓你跟野豬親近的，我現在都懷疑，你是不是喝了那頭野豬的奶水。」

正叼著煙袋推磨的福伯呵呵笑道：「這是去年收割的新麥子，生氣旺，混點麩皮好吃。」

「你吃完走掉我再吃……」

雲昭殷勤的向雲娘建議。

雲娘吃著麵條，喝著湯還有功夫對兒子道：「既然知道孝順了，那就徹底做好。

「你還沒有算自己的人工，與柴碳錢！折算下來，一百文一把菜刀一點都不貴，你賺不了多少錢的。」

我就等著今年夏糧豐收，可以買一個好價錢，好給娘跟妹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你這孩子，這一次是真的，快吃，面都要沱了。」

雲娘又吃了一口小米飯道：「你孝敬我是應該的，要是不孝敬，我打斷你的腿，試探你做什麼，你又幹了什麼讓我不高興的事情了？」

現在倒好，聽到稻米就口水流的嘩嘩的。

雲福尷尬的拱拱手道：「此人與老奴沾些親。」

先生不建議雲氏蒙童除過雲昭之外的人繼續鑽研學問，畢竟，再往深里學，有些人就會學糊塗，有些人就會學壞，還有些人就會學成傻子。

此人算是我藍田縣有數的好鐵匠。」

「你外公最恨你爹爹過早去世，也恨你娘我不願意再嫁！守著一個破落莊子熬日子。」

雨還是在下，雲昭的心裏卻像是著火一般，史書中的流寇大賊就要出現在自己面前了，此時此刻，他無比的渴望雨水早點停下來。

雲福鎖好了糧庫，將鑰匙交給了雲娘，然後道：「雨下的多了一些，等天地乾爽還需要幾天，老奴以為家裡的農具也該整飭一下，有些三年都沒有和圖書用了，犁頭該修修，犁架也該該好好打理一下。」

雲昭兩世藍田人，若是在不知道藍田縣出的這個蓋世賊寇，那就太不應該了。

雲昭推開窗戶，一股潮濕的風湧進屋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如今，這個胖胖的溫柔地兒子就坐在她的懷裡，小臉蛋紅撲撲的，肉軟軟的，嬌嫩的就像是一朵在雨中剛開的杏花，粉粉的，香香的，嘴裏還唱著兒歌，這種幸福感讓她完全陶醉了，丈夫離去，兒子呆傻的恐懼終也于離開了她。

雲昭瞪大了眼睛道：「難道不是面越白越好吃嗎？」

「是不是也討厭我？」

雲昭從花壇上跳下來，快跑兩步就躥出了內宅大門。

「我要吃第一遍白面。」

「雲彘，雲彘，玉山有秘方，你喝酒，我吃糟……」

我想等我見他的時候依舊裝作一個傻子，您看如何？」

「娘，你給學堂里的人找了什麼活計？」

「娘，下雨了！」

麥子到了家裡之後，福伯就讓僕婦們淘洗晾曬麥子，弄乾凈之後，就放到石磨上推。

事實上，在鄉下，人們並沒有多少用錢的地方，糧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貨。

每每說到這些話的時候，徐先生的眼睛就會微微的泛紅，鼻涕也會多起來，經常藉著擤鼻涕的功夫，用手帕擦拭眼睛。

雲昭蹲在石磨邊上看的奇怪，麵粉不是越磨越白，而是越磨越黑！

「等播種完畢，娘就帶你去長安看你外公。」

雲昭鬱悶的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興許是最近就沒有吃過幾頓飽飯的原因。」

「你沒吃，被雲卷，雲舒兄弟兩吃了，可惜我還在碗底給你埋肉蛋。」

雲昭嘆口氣道：「雲卷，雲舒兩個太能吃了，有時候雲樹還來幫我吃飯，您想想，有他們三個在，我能吃飽肚子才是怪事情。」

今年不同了，春日里雨水足，人人都願意在田地里下血本。

雲楊羞澀的笑了，左右瞅瞅見四下里無人，就低聲道：「我準備給我打一柄好刀！」

雲昭很想跟著去，先生不允許。

先生說抄寫《三字經》是一門硬功夫，偷不得懶，只要把《三字經》抄寫百遍，基本上，也就學會了一千多個字。

一場春雨讓這個近乎死寂的村莊變得忙碌起來了。

家裡沒有鹽巴了，用兩斤麥子換一點，家裡想吃肉了，弄一些麥子換就是了。

雲昭一笑了之，他知道自己想要徹底的收攏這些散亂的人心，還需要時間跟契機。

雨水出來了，圍繞在玉山山腰上的薄霧就消失了，透https://m.hetubook.com.com過稀疏的雨絲，偌大的玉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住嘴，不許你再變成傻子，我兒一輩子都不會再是一個傻子，我不許你說！」

「也就是說，我如果還是一個傻子，他就一定會討厭我是嗎？

雲昭咆哮一聲很想把那碗麵條倒掉……

他還建議雲氏應該重拾昔日的勇武之風，不要將更多的心思用在做學問上。

喜愛抽淡巴菰的雲福，今日里好長時間沒有抽煙了，心情很是糟糕，想要跑出去過過癮，見大娘子，大少爺都瞪大了眼睛盯著，只好強自忍耐，只希望這些鄉民快些辦完事離開。

塵土漫天的日子不見了，地上濕漉漉的，踩上去就會發出「咕嘰咕嘰」的很有實力的響聲。

「爹爹很好啊，你說過他很多事情。」

「那還是豬！」

聽雲福這樣說，雲娘擺擺手道：「既然如此，自然會讓你如願，反正啊，人是你帶來的，你就要看好，在雲氏莊子支爐子打鐵可以，卻不能給我們惹出麻煩來，如果壞了事情，你雲福擔著就是！」

「打鐵很賺錢，我問過了，打一把菜刀就能收十文錢，就這還不算鐵料錢，加上鐵料至少要收一百文錢。」

雲昭聽雲楊叫他阿彘，嗓子眼裡微微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本想發怒，想到母親那張臉，就無奈的道：「一擔米已經漲到二兩四錢銀子了。」

甚至這幾年，連嫁妝，彩禮都有用糧食支付的。

「好了，好了，我會表現的很聰明，讓外公他們全部都喜歡我。」

「還不能，如果這場雨下上個三天，就能改了地里的墒情，那時候種莊稼才是最好的時候。」

「彘也有野豬的意思在裡邊，很威風！」

雲福道：「賀家窪的劉宗敏前幾日託人問到老奴頭上，想攬下咱家的活計。

當雲昭抄寫《三字經》抄寫到九十七遍的時候，窗外忽然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農人看到種子的那一刻，臉上的皺紋就會如同菊花一般綻放開來，這種歡喜是從心底里發出來的。

二兩四錢買一擔米，你想的倒美，你去集市看看，一擔糜子現在都要一兩七錢銀子，二兩四錢銀子連一擔麥子都買不來。

「沒有，我兒如今變聰慧了，你外公最喜歡你這種聰慧的孩子。」

沒有強買強賣，也沒有剝削一說，兩斤糧食換取一斤種糧非常的合理。

「雲豬！太難聽了。」

白花花的麵粉從石磨邊緣緩緩淌出來，不過，麥子面上還有很多褐色的麩皮，這時候就需要雲娘帶著僕婦們篩面ｍ.hｅｔubook.com•com了，篩選出來的第一遍麥面里有很多麩皮，不過麵粉很白，就是粗了一些。

「野豬精告訴你的？」

雲娘吃了一口小米飯淡淡的道：「就是給你做的。」

雲昭笑了，拍拍雲楊的後背道：「既然種地賺錢，你幹嘛還要想著去打鐵？」

雲昭嘆口氣，用筷子撈了一筷子麵條放母親碗里，這才準備大快朵頤一下，就聽母親道：「你就沒打算給我舀點湯，就讓我吃乾麵？」

雲娘白了兒子一眼道：「誰家吃頭道面？」

雲娘也湊到窗邊，將兒子抱在懷裡，瞅著燈光下亮晶晶的雨絲笑道：「是啊，下雨了，老天爺終於開眼了，給了關中人一條活路。」

「幹什麼呢？以前倒是開過酒坊，旱災來臨的時候停了，人吃的糧食都不夠，哪有多餘的糧食釀酒？」

「我今天剛剛學了『香九齡，能溫席，孝于親，所當執』這十二個字，你馬上就給我一個人做了一大碗好吃的，是在試探我？」

雲娘把那碗麵條往雲昭跟前推一把道：「那就快點吃，口水都流下來了。」

「可惜了，前兩年的稻種已經不成了，要不然今年就能種一茬稻子。」

雲娘愣了片刻，點點頭道：「一定要聰明，一定不要裝傻子，你當傻子的時間太久了。

雲娘見最後一個換種子糧的鄉民離開了，就恨恨的道：「是你要收買人心的，如果讓你吃飽了，還收買個屁的人心，你吃的飽飽的，人家只會覺得你活該給他們吃的。」

雲福笑道：「他老子娘都在，還能反了天去？大娘子放心，老奴會看的好好地。」

去年的時候，來雲氏換取種糧的人不多，主要是一畝地下種子就要下十斤，大旱年月里，夏日收割的時候未必就能把種子收回來。

所以，他會在這些人完成蒙學之後，繼續教授他們一些比如《天工開物》《算學》一類的雜學。

下雨了，雲娘的心情就變得很好，她對兒子突然變聰明這件事再也沒有了追究的興趣。

「力氣不值錢，睡一覺就回來了，柴碳也不值錢，咱們雲家莊子最多的就是柴碳，同樣是費點力氣罷了。」

兩隻大白鵝疑惑的從小土房子里探出腦袋，沒發現什麼不對之後，又縮回腦袋，插在翅膀下取暖。

雲娘反手一巴掌抽過去，雲昭卻跑的不見了蹤影，雲娘嘆口氣，重新把篩子放在擀麵杖上來回滑動繼續篩面。

糶麥子並不需要用錢，只要把家裡的小米馱上幾袋子，就能去集市上換取麥子了。

「今年種麥子的人多啊。」

「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