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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睡醒的懵，和此刻的羞意混在一塊，使得那張臉看上去有些迷糊可愛。隔了兩秒鐘，姑娘才繼續掙動，「你放我下來。」

「這兩天在弄點東西，關於告別80年代的。」

「外面下雪……呀！」

正說著，外面鑰匙嘩啷啷響，他趕緊調轉鏡頭，對準門口。

「我們單純的拍攝計劃，是十七個月。」

五年多有一搭沒一搭的，也算個小藏家，錢砸出去十幾萬，光傢具就擺了整整一東廂。不過心頭好始終沒變，還是那筆筒、硯台。

許非追著她到廚房，到卧室，來來回回溜，到底拍了一段。然後取出帶子，很鄭重的交給二人。

「春節放假，節後去無錫的唐城，那邊能啟用了。」

許非見她不懂，笑得：「就是說說感受，我先在單位問了一圈，然後找戴老、王導、汪朔、莫言、以前租房子那大媽，反正跟我有接觸的。」

張儷拎著大箱子，費勁的爬到五樓，正要開門，小旭從裏面出來了。

「自己拍點東西。」

「唔！」

「這不80年代要過去了么，聊聊感想。」

吃完飯本想歇會，沒留意竟睡了過去。

仨人下樓，到小區門口。

他把眾人叫過來，機器往後挪，給了個全景。歪的歪，站的站，還有坐桌子上的，一地毛嗑皮……提前結束了大幹一百天。

「激|情，浪漫。」馮褲子道。

「哎，年底又要發了，一塊涮鍋子去？」

小車穿行在80年代最後一天的夜色中，京城仿若一隻疲憊的龐然巨獸，在默默舔舐傷口。

「一群瘋子。」

「去學校一趟，你怎麼才回來？」

「……」

「近兩年好多了，獎金髮的不少。」

「不是，你什麼時候會開車的？」

「哎喲，你們說的我心裏發慌……」

張儷終於掙脫開，理了理頭髮，又恢復平常的樣子。她總是溫溫柔柔，和氣淡定，偶爾嬌羞一露，煞是動人。

他對準姑娘，問道：「在香山呆了三個月，感覺怎麼樣？」

「哦，弄壞了賠啊。」和圖書

許非從睡夢中醒來，習慣性抻抻懶腰，竟然發現有點擠。

天色漆黑，行人稀少，路邊赫然停著一輛小夏利！倆姑娘驚悚，「你哪來的車？」

咣當！咣當！

「七點十五。」

倆人都被嚇到，「你出去啊？」

「沒事，這盤帶子你留著。」

「啊？」

「不配合！」

同齡人也如此，因為對他們來講，那段時光並未離的很遠，它不是歷史，就是自己的童年。

冬日清晨。

「哈哈哈，沒錯沒錯！」

「誰稀罕，我們自己買。」小旭道。

這話軟軟糯糯，倒不如不說。許非騰地竄出一股火，強行壓制，只抱了一會，「就是想你了，一個多月沒見面。」

「不。」

「啥感受，啥年代不也得過日子，就過唄！」張桂琴滿不在乎。

「許老師幹嘛呢？」

李沐眼睜睜瞅著一個又黑又粗的傢伙懟到自己跟前，嚇一愣，「你幹嘛？」

張儷輕輕掙扎，又覺身子一起，被子滑落，他坐在了沙發上，自己坐在他腿上。

張儷看著她出門，莫名其妙的撓撓頭，又收拾了一陣行李。

「呃……」

彆扭。

「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五彩斑斕。對我個人來說是挺珍貴的年代，我會懷念它。」

「車壞了，等半天。」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鼻子發癢，一抽搭睜開眼，某人正拈著根高粱穗笑。

許非現在的工作時間跟著《雪山飛狐》走，比較自由。他拿了台攝像機，正想出去，忽地拐了個彎又跑進來。

倆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張儷勉強道：「還，還挺好的。」

「會吧，會。」

「沒人把愛情當回事兒。」

所謂時代更替，絕大部分人不會刻意去想，但只要把心中的東西勾出來，每個人都能說上三天三夜。

這貨重新打火，踩住，鬆開，鬆開，車平穩前行，然後再踩，掛擋加速，嘿嘿成功！

「哎哎，配合一下。」

抱碗躺在床上，邊吃邊看電視。

「又走啊？這次去多久？」

大家開始嘻嘻htｔｐs://ｗｗw•hｅtubook•ｃｏm•ｃｏｍ哈哈，後來愈發鄭重。

大家沒進入狀態，還有點好笑，趙寶鋼先嚷道：「窮啊！這十年沒別的感受，就特么剩下窮了。」

「許老師，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七點鐘。」

「幾點了？」他又問。

翻翻冰箱，那丫頭可餓不死，備了一堆現成的。她沒力氣做，便切了幾片臘肉，放在剩的米飯上一塊熱。

上輩子他活了三十多歲，平時聊天什麼的，就是說「80年代、90年代」，從沒像電視里在前面加個「上世紀」。

「採訪啊，正好問你幾個問題。」

「理想主義者的破滅。」

熟悉的環境和床鋪，會給人一種神奇的安全感。張儷在山上熬了仨月，心情一放鬆，全身就像散了架。

「迷茫，死了不少人。」

許非出去，到飯廳，心不在焉的吃著，忽道：「媽，你對80年代有啥感想么？」

許老師笑笑，匆匆扒了兩口飯，出門上班。

嘖！

許非經歷過千禧年，跨年前全球都在熱炒，說怎麼怎麼著，結果跨過來了，也沒怎麼樣嘛！

「……」

「來一會了，都五點了。」

「保管好，別覺得我閑著沒事，等我們老了再看這些都是寶藏。好了，走吧。」

他彷彿又回想起被駕校教練支配的恐怖，也有點發虛，左腳踩住離合，掛擋，左腳鬆開，鬆開，鬆開，咔！

「窮，髒亂差，三天吃不著二兩肉。」

「那有沒有印象深刻，或者非常重要的事情？」

許非不說話了，把著方向盤注視前方，昏黃的燈時而晃在臉上，泛出一層散亂的光。其實誰都不明白，他只是想留下些對自己而言，最真實的印記。

許非又問：「那你們覺得下一個年代會是什麼樣？」

「怎麼樣，說會開就會開吧？」

熄火了。

許老師打了個呵欠，起床穿衣，瞄了眼掛歷，12月30號——再過兩天便徹底告別80年代。

31日，午後。

他猛地坐起身，卻是昨天挪了床，和*圖*書已經挨到木架子邊了。這屋子很大，怎奈被各種東西佔據，現僅剩桌椅和單人床的空間。

一張在京台聽取報告，一張在中心會議室，旁人比較抽象，卻給了自己一個45度側臉，正跟領導彙報工作的亞子。

鄭小龍思索片刻，「別的我不敢說，拍劇的成本肯定越來越高，演員可能往港台的那種明星化發展，都是虛紅。」

「詩人走了，詩歌死了。」

喲！

「您覺得您會懷念它么？」

「短暫，但記憶太多，所以令人唏噓。」

「……」

他滿是自豪，當初剛倒騰的時候，走家串戶就能收，後來得去自發形成的小市場，或經人介紹。

「分明是你膽子大了。」

李沐瞧他玩真的，認真想了想，「跟70年代比的話，80年代給人的印象首先就是蘇醒。文學、音樂、影視、思想等等，各領域都在煥發生機。

「主任讓我拍點東西，給中心留個影像檔案。」

本沒什麼念想，但看著這個日期，莫名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許非坐床上搓了搓臉，有點愣神。

只要油門踩的狠，夏利都能賽林肯。倆人體驗了一段，見他確實會開，才慢慢放心。

「接下來的安排有哪些？」

「……」

「不一樣，這回說說心裡話，咱們當個影像資料。」

「哦！」

「你……」

「煙火與詩情迸發的年代。」陳彥民道。

「開始了啊，我隨便問，你們隨便說。」

……

「小旭呢？」

「自己一念想吧，以後回想起來的時候，能有點深刻的東西。對了！」

「就是，就是……」

他又開始胡說八道，問：「哎，幾點了？」

「原始社會吧。」

許非趕緊搶過來，正是昨天的事情，篇幅還不短，上下兩張照片。

「滿大街都是理想主義者。」鄭小龍道。

小旭幫忙拎進屋，揉揉她臉，「我走了啊，晚點回來。今天嬸子請吃飯，晚上許老師來接。」

馮褲子笑得一嘴爛牙，檸檬味兒能飄出十里地。

「哦……」

「大大小和_圖_書小得有一千件了吧……」

許非扛著機器，問：「如果讓您形容一下80年代，您會怎麼形容？」

「剛給領導整完一出，你還弄它幹什麼？」

一路騎到單位，剛進樓，便聽中心那邊大呼小叫。

「又有領導視察啊？」

張儷覺得古怪又有趣，笑道：「你要不說，我都沒意識到，其實沒什麼感覺，平平淡淡就過來了。」

「沒什麼眼光，對他們來說一片空白，就咱們這幫老棺材瓢兒才念念不忘。」

「其實我早就想買車，但不能太顯眼，坐夏利委屈你們了，以後一定弄輛好的。」

「物質社會！」

「啊？不不，這個……」

他哈拉了幾句，跑到主任辦公室門口，一推門：「主任，我借台攝像機。」

她小小抻了個懶腰，腿在被窩裡動了動，髮絲凌亂，眼眸惺忪。

前世小孩沒啥印象，這輩子以成年人的姿態經歷了7年，突然發現它即將逝去……

「呵，還是您境界高，不像我多愁善感。」

「接？」

「什麼時候來的？」

「呀！」

剎時間，海棠春睡這四個字俗不可耐，彷彿一朵紅嫣嫣的花在許非眼前綻放，忍不住一探身。

倆人戰戰兢兢的坐到後座，許老師搓搓手，嘴裏嘟囔，「媽的手動擋，開了兩天都不習慣。一踩，二掛，三開燈，放手剎……走了啊！」

人們充滿希望，富有理想，飽含熱情，擁抱一切。」

「你們買也行啊，最好再學學車，以後開車是一項基本技能。不過管理太嚴，多少老司機都翻車了。」

高粱穗，這年頭往往用來扎掃帚，大掃帚掃地，小掃帚掃床，還有刷鍋用的。

「……」

只見趙寶鋼拿著報紙，念道：「昨日，XXX在XXX和XXX的陪同下，到京城電視台、京城電視藝術中心進行考察……充分肯定了中心在近些年做出的一系列藝術成就，並鼓勵其再接再厲，多拍出讓人民群眾滿意的文藝作品。」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玩意學學就會，我這兩天就是開和_圖_書車去轉悠的。」

小旭被個黑洞洞的傢伙嚇一跳，「你倆做什麼呢？」

「為什麼呢？」

她咬著嘴唇，「你別欺負我。」

「前面與世無爭，中間住進了大觀園，最後上了班……」

「我也是。」許非一露腦袋。

張儷嗔怪了他一眼，還是應道：「辛苦又充實，學到很多東西，也交了幾個好朋友。」

「沒事，別著急別著急！」

不知不覺都認真起來。

攝像機的燈一閃一閃，顯示電量無多，許非擺擺手，「好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們覺得下一代甚至下下代的孩子，會用什麼眼光看80年代？」

許老師鬱悶，「行吧，到時候我去看你……下面說說80年代，你以自己的感覺形容一下過去的十年。」

「對，對。」

在香山時，雖然某些描寫被和諧了，但不要忘記，事情是在往前發展的。

許非問完出去，李沐被勾搭起來，也跟著看熱鬧。外面還在哈拉，瞧見攝像機十分驚奇。

「去學校了，應該快回來……哎，你怎麼帶著攝像機？」她發現一個大包。

「我媽得等急了。」

他頓了頓，「或許你們不了解，今天能跟你們在一塊，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再過兩天就是90年代了，你有啥感受么？」

「如果用一個詞形容80年代，覺得什麼詞最恰當？」

「單純美好，拉拉小手就能高潮。」

「跟阿毛借的。」

「錢吧，錢越來越重要。」

「跑題了，用一個詞形容！」許非糾正。

「80年代啊，我覺著是年輕，真誠，單純。」魯小威道。

「五點？睡了這麼久……」

她看著攝像機後面的人，「加入《紅樓夢》劇組吧。」

「因為在你問這個問題之前，我還沒意識到它快要消失了。這會想一想，忽然發現它非常短暫。」

他取出攝像機，「你要不要說說？」

「他說的，我也不知道。」

「嗯？」

「你拍它做什麼？」

「我這就飛黃騰達了？我要第二天立馬當大官了，才叫飛黃騰達。」

「小非，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