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種花
在咸宜公主看來，一方面楊雲跟楊洄一樣，都出自弘農楊氏，有同宗之誼；另一方面，楊雲是武惠妃為她找的幕僚，一定會向著武惠妃說話。
咸宜公主板著臉喝問：「跟你有關係嗎？」
「公主，您這是……」
以咸宜公主憤憤不平的語氣，楊雲大概猜到，以往咸宜公主和張九齡共同參加宮廷宴會時，沒少吃「苦頭」。
咸宜公主把剛才踐踏倒地的花苗逐一扶起來，臉上滿是惋惜的神色，等做完活回過頭看了眼一路幫她扶正花苗的楊雲，臉上湧上一抹歉意，道：「我不是對你發脾氣，實在是那廝太過煩人……對了，剛才你回他兩句挺有氣勢的，你真不懂詩？你是漢州鄉貢，不可能不擅詩賦吧？」
「東山堂開占物華，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
……
楊洄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什麼，低頭一看，發現一路行來，踩死一片花苗，正要提醒後面跟來的士子，卻發現那些人跟他一樣，牽著馬徑直穿過這片灌木叢，絲毫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咸宜公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是不是太難了點啊……你不知他才華，滿朝文武都稱讚有加，連父皇都說他才學天下第一等，如果靠作詩讓他出醜，那要多高水平的人來作詩？指望剛才那一群人？」
「不用了，其實辦法我已經想出來了……公主可以在宮廷宴會上，做一首讓張丞相出醜的詩，殺一下他的威風。」楊雲道。
咸宜公主作為皇帝寵愛的女兒，但母親卻和-圖-書是武惠妃，不為正統文官所喜，歷史上張九齡為相時，曾當面拒絕武惠妃的拉攏，可見其抵制武惠妃派系的堅決態度，而咸宜公主本身是個沒多少才學的小姑娘，宴會上被文壇大佬欺負，也就不足為奇了。
……
這時代的科舉，可是要考詩詞賦的，開元、天寶年間進士科的三場考試，第一場就是考試詩賦，不合格者后兩場免考。
既然楊雲自稱要應舉，就不可能完全不懂詩賦。
楊雲用略帶自嘲的語氣道。
咸宜公主或許意識到自己抱怨太多，她跟楊雲又不是很熟，這話容易傳到外面，於是便想解釋，誰知話剛出口又變了味。
咸宜公主道：「聽起來，好像是在稱頌他桃李滿天下……憑這詩能讓他出醜？」
楊洄落了個老大沒趣，只能唉聲嘆氣地帶人離開，走得老遠還頻頻回頭看，顯然是不甘心楊雲跟咸宜公主獨處。
咸宜公主支著頭思索，好一會兒都沒找到答案，最後用好奇的目光望向楊雲，「你現在是我的幕僚，不該由你來出謀劃策嗎？」
「在下算半個讀書人，對詩詞歌賦只能說略懂，另一半身份就是道士，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楊洄被驅離后，咸宜公主氣鼓鼓道：「這人好生厭煩，就跟蒼蠅一樣總在身邊圍繞，嗡嗡嗡，嗡嗡嗡，怎麼都趕不走。」
咸宜公主臉色漆黑，惡狠狠地道：「你這人怎麼一點眼力勁都沒有？本公主有事跟楊道長商談，你過來打擾也就罷了，還要讓楊道長和_圖_書離開，是何居心？再不走的話，別怪本公主對你不客氣。」
「這有些難辦……」
張九齡拜相，天下士子趨之若鶩，年初這段時間很多人想去張九齡府上拜謁，張九齡不厭其煩，便設下和詩的題目，讓拜謁的士子自行將和題的詩附在拜帖上一併送去，由張九齡決定誰能憑藉詩，被邀請入謁。
「我這裡有一首詩，或許公主用得上呢？」楊雲面帶詭異之色。
「在下只是隨口問問……楊道長，聽說你也是讀書人，還要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不知對於吟詩作賦可感興趣？不如我們別打擾公主，一起到旁詩詞唱酬如何？」
楊雲笑著問道：「公主認為，如何方式才能讓張丞相出醜？」
楊雲避開咸宜公主的目光，並未作答。
咸宜公主一提到張九齡，就滿腹怨言。
只是詞句稍作修改。
楊雲迅速作出判斷，咸宜公主對張九齡的刻板印象，應該是來自於武惠妃的引導，咸宜公主年歲不大，對於世間人情世故認知不夠，很容易便被蠱惑。
楊雲提起筆，在白紙上把他早就想好的詩寫下來。
……
「公主殿下，現下尚是初春，萬物正在復甦，哪裡來的花賞？不如我們找個地方，鋪上地席，品嘗瓜果，以洛水美景吟詩作對，以添雅興？」
楊雲笑了笑，道：「在下對於詩詞歌賦不太通曉，不敢班門弄斧，若打攪到幾位的雅興就不好了。」
二人沒回萬安觀，隨便找了塊平整的石條，用鎮紙把紙固定好，咸宜公主迫不及待幫楊雲研https://www.hetubook.com.com墨。
張九齡官居「中書令集賢院學士知院事修國史」，跟白居易詩中的裴度一樣同為中書令，可稱「令公」。
楊雲笑著將毛筆放下，道：「若此詩是普通士子口中道出，必可謂稱頌，但若是公主道來，意境則大不同。」
咸宜公主拍拍手上的塵土，走到花田邊，饒有興緻地道：「世上之人，都盡量把自己的能耐往大了說，哪有像你這般貶低自己的？或許你真不懂詩吧。其實我也不喜歡吟詩作對，搖頭晃腦，一看就很迂腐……還有張九齡，其實是個老頑固，每次宮廷飲宴時都倚老賣老……」
乃是白居易的《奉和令公綠野堂種花》。
「此種花非彼種花，如今張丞相以和詩為題取士子拜謁，有代天子取士、為天下士子之師之意，若公主在他面前作出這首詩，何嘗不是對他的一種質疑和鞭策呢？」
「公主似乎對名滿天下的張丞相併無多少好感。」楊雲隨口道。
楊雲點了點頭，然後閉上眼，搖頭晃腦，似乎是在醞釀什麼，這讓咸宜公主迅速提起了興趣。
「公主在此賞花？」
「咦，聽你這話，好像什麼都知道？」咸宜公主蹙眉看向楊雲。
公主有命，侍衛趕緊去找筆墨紙硯。
「如果你的詩真能讓那老頑固出醜，我一定重重有賞。」咸宜公主手扶硯台，目光卻在楊雲臉上打量。
楊洄打量楊雲：「楊道長為何在此？莫非楊道長跟公主一道……欣賞風景？」
楊洄心道：「完了，完了，公主最喜歡花花草草，這下ｗww•hｅtuｂｏoｋ.cｏｍ•coｍ可栽了，看來只能回頭找她賠禮道歉，再送她一些上好的花木盆栽。」
楊洄努力找機會接近咸宜公主，好不容易帶人出城這麼遠，見到正主，被人說上兩句就退卻，也太虧了。
張九齡作為文壇大佬，能創作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般千古名篇，宮廷宴會上各種應制詩創作起來必定也是遊刃有餘。
楊雲心想：「張九齡名垂青史，身為開元名臣，以氣節和能力著稱，卻無法贏得所有人的尊重。」
楊雲當然知道楊洄接近咸宜公主的目的，語氣平和：「公主真不知他心意？」
唐朝的名臣都喜歡為自己在郊野建別墅，以體現自己志向高潔，東山即長安城郊的藍田山，張九齡在藍田山上建了東山堂，作為隱居避世之所，而後來曾被他拔擢過的王維就在他的東山堂旁建了輞川堂，還為此作詩《輞川別業》。
「我又不是士子，對吟詩作對根本就沒興趣……你們玩你們的，不要叨擾到我就好。」咸宜公主因花田被踩踏，四周一片狼藉而生氣不已，語氣不善。
武惠妃不止一次在她耳邊說過她跟楊洄的婚事。
楊洄說是前來尋找作詩的意境，其實還是為見咸宜公主找借口。
算不上琅琅上口的名句，卻也是名家所出，但詩中寓意卻很應景。
咸宜公主語氣冷漠，道：「那你們自去遊玩，本公主在這裏賞花，互不干涉……請便吧。」
……
楊洄不解地看向咸宜公主，這些個皇家侍衛正是在咸宜公主示意下上前趕人。
「應該說他沒風度才對，覺得m.hetubook.com.com父皇不該獨寵我這個女兒，還老說我母妃跟兄長的壞話，讓父皇對母妃多加提防……這樣一個喜歡調撥離間之人，哪裡有做大事的胸懷？總想以老學究的口吻讓我接受教導，真是不知所謂。」
咸宜公主最後略帶遺憾道：「可惜沒法讓他出醜，挫一挫他的銳氣，別讓他總是擺出一副誰欠他錢的表情。」
「即便不通也可坐下來探討一番，多聽多看，對你做學問是有好處的。」楊洄說著，還要上前來拉人，卻被咸宜公主帶來的侍衛推攘阻攔。
咸宜公主的心氣提得很高，瞪大眼，眸子里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問道：「還說你不會作詩？找紙筆來，把詩寫下，讓我瞧瞧。」
好像能讓張九齡出糗，比做任何事都能讓她上心，可等了半天沒見楊雲開口，於是略微有些著急地問道：「還沒對策嗎？不過這事兒不急，你可以慢慢想……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安安靜靜揣摩？」
楊洄發現咸宜公主生氣了，知道自己留下徒惹厭惡，但他不想讓別的男子過多接近公主，便想把楊雲支走。
等楊雲把詩寫好，咸宜公主拿過來在手上讀了一番，微微蹙眉：「大概意思我能看懂，不過具體是何意？」
「有些事你最好裝聾作啞，跟你沒關係，也別想充當說客。」咸宜公主對楊雲的態度也變得冷淡起來，大概是覺得楊雲有可能替楊洄說好話。
楊雲把詩意詳細解釋：「張丞相所建東山堂，非常的氣派，路人指著連片屋舍說這是張令公的家，張令公學生遍布天下，何以用得著再在堂前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