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詩仙李白？

「位卑未敢忘憂國」出自南宋陸遊的《病起書懷》，表達了詩人憂國憂民的情懷；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乃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顧炎武的名句，最後「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則是後晉劉昫編撰《舊唐書·元行沖傳》時提到「當局稱迷，傍觀見審」的相似論點。

「楊道長？」

張英器仔細想了想，有所遲疑：「我見過他的拜帖，姓……好像姓李，叫什麼就不知道了，字是太白……」

楊雲認真回道：「在下本為書生，不敢忘聖人教誨，只做份內之事，當不起令公謬讚。」

這話顯然沒法讓張九齡滿意。

而文武大臣們出門上馬或者乘坐馬車，都是把笏板往腰裡一別，跟鄉野村夫插煙袋一樣。張九齡覺得如此裝束大煞風景，便命人做了一個精緻的護囊，每次上朝，都把笏板裝進護囊里，然後讓僕人捧在手裡在後邊跟隨，他只管昂首挺胸地走路，再也不必為這個多餘的東西放哪兒而發愁。

楊雲嘴裏哼著莫名的小調，跟隨張英器往內院走。

但張九齡心中仍有疑慮。

……

張英器不知楊云為何突然為了個不相干的人表現失態，居然不顧主人家的面子，轉身要出門去？

楊雲恭敬回道：「既是求道，也是為入學，在下本劍南道漢州鄉貢，自京師應舉，希望能通過省試……」

誰能想到會在張九齡府門前偶遇李白呢？

楊雲正色答道：「在下仰慕張令公，因而作詩。」

張九齡輕輕點頭，一抬手示意讓楊雲到廳內說話，然後徑直走到主座的位置坐下。張英器緊隨其後，侍立在地席旁。

楊雲心想，你張九齡真會擺譜，就算你是宰相，怎麼說我也是你邀請的客人，這就是你身為宰相的待客之道？

張九齡感覺氣氛有些怪異，不像m.hetubook.com.com平時接見那些士子自在，更像是在衙門裡審犯人，但他還是繼續追問，「你作那詩，到底有何用意？」

可惜他的質問沒有任何效果。

張英器見楊雲瞅那白衣男子，側過頭提醒：「不必理會這些前來拜會的酸腐讀書人……每天府門前都會有不少，以往可沒有這種現象，也就是家祖出任中書令后，這樣的人才莫名多了起來。」

「但是呢……」

張九齡道：「老夫在朝多年，見過的年輕後輩不少，像你這樣知情守禮的，倒是非常少見。」

張九齡未問「張公是誰」，顯然楊雲讀書師從哪個與他關係不大。

「你……」

楊雲話鋒一轉，繼續道，「在下也認為，朝局有變，李夕郎已為聖上拔擢，再者朝中因太子廢立之事常起爭執，張令公位極人臣，素為天下士子仰慕……斯時老令公不該收心養性嗎？」

有侍婢進來奉茶，楊雲恭敬謝過，而後低下頭，不敢與張九齡對視。

張九齡的儀態自然是沒得說，據說為了保持整潔端莊，他有一個很有創意的發明。

張九齡是大唐少有的能看得清大唐盛極而衰局勢之人，在他從政晚期，提出唐朝之亂必因胡人而起。

楊雲並未遲疑，點頭：「正是。」

張九齡穿著身紫色官袍，精神矍鑠，走起路來步伐矯健，眉宇之間神采飛揚。

說什麼回頭派人去請，感情只是個說辭，連人家在何處落腳都不知，就算張九齡真要賜見，你們何處去找？

這已經算好聽的了，若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我之間是政敵。

楊雲心中來氣。

張英器好奇楊云為何對剛才那個李太白如此在意，但楊雲借口是「故友」給搪塞過去，張英器自然想不通，既是故友怎會相見不認識？而且以楊雲的年歲，故友能故到什和_圖_書麼程度？想來不是實話。

這會兒聽到楊雲嘴裏哼的俚語小調，越發地迷惑了。

……

「你到洛陽來，是求道，還是入學？」張九齡又問。

另外，也是他知道李白就在洛陽城內，無須專門找他而耽擱要事，還不如等見過張九齡，為接下來參加科舉掃平阻礙，只管讓何五六和王籍差遣人手去找李白這位大文豪便可。

楊雲熟知歷史，很清楚張九齡的政治主張。

「張令公豈非出爾反爾？」

門子見楊雲開門，不由好奇問詢追過來的張英器。

面對這麼個老帥哥，誰不喜歡？當今皇帝也不例外，每天上朝看到張九齡「風威秀整」，氣質異於他人，便對左右嘆道：「朕每次見到張相，都感到精氣神為之一振」。後來每次大臣向他推薦丞相人選，他都會下意識地問一句：「風度得如九齡否？」儼然，張九齡已成為朝廷選拔丞相的一面鏡子。

姓李，字太白？

張九齡對楊雲連續說出幾句金句，感覺驚訝無比。

「位卑未敢忘憂國……」

楊雲不過是信口胡說，他來到這世界，根本沒人教導過他學問上的事情，連道法都是他自己看書學，現在完全是在敷衍張九齡。

楊雲笑道：「若老令公的故友來說，自然不合適，但在下是何人？既是道士，也是書生，況且在下如今替壽王謀事……」

本來規矩就是張九齡定的，這次活動的所有解釋權都在張九齡，張九齡說活動結束外人也沒辦法。

隨著大門關上，那求訪的白衣男子徹底被阻擋在大門外，楊雲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過頭問道：「不知剛才那位是何人？」

呀！？

楊雲顧不上跟張英器解釋，他自打來到大唐，不是沒想過見李白或杜甫這些名人，但這些人基本都不在自己的故鄉老老實實和_圖_書待著，而是趁著年輕到處遊歷，幾乎都是把他鄉當做故鄉。

問題是我是誰？

「晚輩楊雲，見過張令公。」

那白衣男子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楊雲問那門子；「不知剛才那位李相公，現在洛陽何處落腳？」

唐朝大臣們上朝，都要帶笏板，這是臣子上殿面見皇帝的必備工具，或提前寫上想向皇帝彙報的話，或用來隨時記錄皇帝的指示。

我是壽王的人，屬於武惠妃派系，從道理上講跟李林甫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楊雲的話聽起來是在分析局勢，但說得很巧妙，提到李林甫和太子之事都是一筆帶過，適可而止，提到張九齡也只勸他收心養性，明顯沒把話說全。

「你師從何人？」

楊雲搖頭嘆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眼見大唐有盛極而衰之像，就算在下一介道士，也會想方設法扭轉這種情況。再者，在下雖不在朝廷，但有句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下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到一些事，做出一些善意的提醒，現在又蒙張令公賜教，說出心中所想，有何不妥呢？」

楊雲隨隨便便說出的一句話，就名句頻出，由不得張九齡不對楊雲重視起來。

張九齡見楊雲到了近前卻不入地席，立即出言提醒：「爾隨意便可。」

以楊雲的身份，肯定不能跟張九齡這樣的當朝宰相同坐，這涉及到禮數尊卑等一系列問題。

張九齡隨口問了一句，隨即想到這是個不太好回答的問題。

聽到楊雲是鄉貢時，張九齡臉色稍微好看些。

白衣男子也生氣了，直接開口質問。

尤其是讀書人，平日狂放不羈慣了，又自恃才學，讓他們循規蹈矩確實很困難。

張英器則道：「楊道長乳臭未乾，且是方外人，並未入朝任事，說這麼多不覺得手伸得太長嗎？再和*圖*書者，你做的這一切，有失道家清靜無為的宗旨吧？」

楊雲腦門就好像被誰猛敲一下，一陣暈暈乎乎，忍不住轉身就往大門口走去。

楊雲回道：「在下求道師從武尊諱，求學則師從張公。」

張九齡見慣市面，一抬手阻止孫子質詢，語氣依然很平和：「聽他說下去。」

門子的話好似在說——恭喜您，您的彩票中了大獎，但現在我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彩票已過期。

楊雲見到儀錶堂堂的張九齡，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

楊雲終於見到這位在唐朝政壇和文壇都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宰相，開元盛世最後一位賢相。

楊雲沒那麼多拘泥，直言不諱：「如今陛下聖明，大唐日漸隆盛，但內患滋生，這就是所謂的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如今朝廷的隱患，一是內有姦邪而起，二是外虜虎視眈眈，朝廷邊陲軍權已有旁落胡人之手的傾向……」

而且他的話也帶著些微無禮。

等其回府時已是半個時辰后，張英器將府門前發生的事告知自己的祖父，並引導張九齡來見楊雲。

「你……」

眾所周知，楊雲的師傅是武尊真人，但顯然他問的是楊雲儒學上的造詣。

張英器把楊雲帶到中庭的宴客廳，借口前去通傳張九齡，便先離開。

楊雲很想拔腿便追，料想李白沒走遠，不過想到要見張九齡，消除這位朝堂大佬的誤會，比什麼都來得重要，便悻悻作罷。

門子搖頭道：「小的從何而知？」

「少爺，這位……？」

這話又很巧妙。

楊雲未多想，跟張英器一起進到府內。

果然，楊雲說完后，張九齡驕傲的態度消減很多，開始認真琢磨楊雲話語中的深意。

張九齡忙於朝事，此時尚未從洛陽皇宮回來。

但既然張九齡不見外，楊雲不好推辭，便上了地席，然後在客位跪坐下來，但並未www.hetubook.com.com與張九齡相向而坐，目光也沒有跟張九齡平視。

他在提醒張九齡，你手下自然不會提醒你收斂，還覺得你應該多招攬朋黨，擴大在朝中的影響力。

在旁的張英器很生氣，我們請你來，就是讓你來撒野的嗎？

由此，護囊一下子風行起來，成為一種風尚。

楊雲明白，這時期不像宋、明時期，禮教對人的毒害沒那麼深，一般年輕人見到張九齡，必然因崇拜而導致心態產生變化，很難保持禮數。

問起來沒完沒了了？

「咸宜公主宮宴上當眾朗誦的那首詩，是你所著？」張九齡直接問道。

言外之意，這些人根本不是仰慕張九齡的才學，完全是一群想要投機取巧的文人，準備通過巴結張九齡，取得政治上的便利。

楊雲聽了這話，忍不住想笑。

張九齡臉色立變，張英器已然喝斥：「楊道長，你如此說怕是不合適吧？」

當然這主張還深藏在張九齡心底，並沒有當眾說出過，但這話卻十分契合他的思想。

「位卑未敢忘憂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當局者迷？」

楊雲之前記掛到洛陽來找楊玉環，雖然覺得可能會在洛陽見到這些當世文豪，但並未把心思過多放在這上面。

可惜待房門重新打開時，李白已離開，門前一個人都沒有，楊雲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極大的失落感。

張英器也是一頭霧水，上前問道：「楊道長莫不是有何事未完成？能否等見過家祖后再說？」

他難免會想，之前擔心此人不學無術，沒那麼好的詩才，現在看他知書守禮，出言也謹慎，還說自己是鄉貢，這就對上了。

「要是能重來我要選李白，幾百年前做的好壞，沒那麼多人猜；要是能重來我要選李白，至少我還能寫寫詩來澎湃，逗逗女孩；要是能重來我要選李白，創作也能到那麼高端，被那麼多人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