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後花園中，薛平席地而坐在遍地的飛燕草中，被無數藍白色的花朵簇擁著的他，手裡的琉璃杯中，殷紅如血的葡萄酒隨著他搖頭晃腦而輕輕地晃動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摧。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薛平從盤子里拈了一塊點心，丟進了嘴裏，搖頭道：「驚才絕艷這話，在自家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頭千萬別說，沒得讓人笑話。這天下，真要說驚才絕艷，也就是當今的皇帝陛下了。他那才是雄才大略，我，了不起算是一點小聰明罷了。」

「躍叔，當年到西域的時候，我是真沒有想過還能活著回去。」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薛平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老者。

薛躍一怔，想到某些可能，背心裏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在西域，薛氏的生意自然是無往而不利，資本也算是雄厚，但在中原，薛氏在商場之上還真算不得什麼。就拿通達來說，他們在西域雖然也以薛氏為首，但真要論起資本的雄厚，薛氏跟他們是沒得比的。

「您是說，新都護其實是需要我們的？」薛躍眼睛一亮。

「少爺驚才絕艷，不管到了那裡，都能大展拳腳，小小西域，焉能擋住少爺你的腳步！」薛躍揮了揮手，一名丫頭小碎步走了上來，替薛平杯子里倒上美酒，另一個屈身半蹲，將手裡的小托盤舉到了薛平的跟前。

老者是薛躍，是薛氏在西域生和*圖*書意的負責人，當然，薛躍也是薛氏多年的老僕。從薛躍的爹開始，他們一家就在為薛氏效力了。他們原本不是姓薛的，進入了薛氏之後，便改了姓，幾代人下來，原本姓什麼，他們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但閑下來的時候，沒有公事的時候，他的享受也是絕對頂級的。

成功說得不錯，在薛平的眼中，成功這樣的人家，的確只能算是窮家小戶。

「可那個位置，徒有虛名而已！」薛躍嘆息道。

「這是自然。以前你們賺錢賺得太輕鬆了。依我的估計，成功必然會使你們依然有錢賺，但這個錢，賺得必然沒那麼輕鬆了。指不定，就是一些辛苦錢。」薛平道。

「但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成功不會採用你說的那種方法。」薛平看了一眼薛躍道：「成功便是典型的靠抓民生，創造這個國民生產總值迅速爬起來的。他來西域的任務也很明顯，就是發展經濟。但我卻知道，西域是缺錢的。成功到了這裏，自然也會為這個問題所困撓，所以對於有錢有實力的人，他肯定不會簡單地粗爆對待。」

薛平大笑起來：「我已經品嘗過了權力的滋味了。而且，躍叔，你以為虛名就當真是虛名嗎？」拍了拍薛躍的肩，薛平將手裡的酒杯伸了過去，丫環趕緊上來替他重新倒上。

「可也不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吧！」薛躍道：「少爺，咱們和_圖_書回去就回去，但不要去長安了，回老家去。皇帝給你的這個位子，看著顯赫，實際上包藏禍心呢！」

「誰有錢，他就需要誰！」薛平淡淡地道：「朝廷會有一定技援，但恐怕更多的還是政策上的支持，但要驅動這些政策，卻要真金白銀的投入。朝廷拿不出來，或者說拿出來的有限，只能靠成功自己。」

「如今終於可以回去了，但突然之間，卻又覺得很有些捨不得這片地方了。」從飛燕草之中站了起來，薛平隨手掐了一頭藍白色的小花，別在了自己的髮髻之上。

薛平一笑：「欲擒故縱而已。成功年紀不大，官場上的手段，卻很是老到。」

哪怕是來到了西域，薛平這樣的家庭出來的人，永遠也不會缺乏享受。

薛躍長出了一口氣：「少爺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那幾家也可以放心了，今天在大家可都是很有些擔心。新都護的第一棍子已經砸下來了，接下來，應當會與我們接觸了。我們只消有了底氣，便能確保利益不受損失。只要大家聯合起來，新都護也只能在舊有的規則之中來行事。」

「砸跑？」薛平笑道：「這就要看接下來西域的經濟大開發的利益有多大了？如果這個利益大到你們捨不得跑呢？」

在成功背手仰望星空的時候，薛平也正在星空之下，不無傷感地舉酒相邀明月。在他的身後，一名老者垂手而立，更後方一點，和_圖_書兩名丫頭俏生生地立於月光之下，一個端著美酒，一個托著一碟點心。

薛躍一怔，卻又只能點頭：「少爺說得是。現在咱們薛家的生意，也不僅僅是薛氏一家，眾多入股的人，每年都等著分紅呢！如果利益足夠，我們自然不會走。看起來，接下來還有一場很難的較量了。」

「少爺，您離開了西域，我們薛氏在這裏的生意，只怕也會大受影響，老奴已經準備收縮了。今天看了新都護的態度，我就更是下定了決心。如果我們不走，只怕新都護會拿我們薛家在這裏的生意殺雞駭猴。」薛躍道。

薛平大笑起來：「我的確像是陛下的大牲口，被驅策著到處幹活兒。看起來是有些可憐，不過呢，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的話，能被皇帝驅策著四處幹活，又何嘗不是一種肯定呢？現在有多少人期盼著當皇帝的大牲口呢，皇帝理都不理他們呢。」

「少爺覺得我該怎麼做？」

薛平頓了頓，道：「我不管家族內的生意。如果真要我說的話，那就是，只要利益不受損，那自然是要留在這裏的。我走了，你們就跟著走，這會讓人說閑話的，也會讓其他很多人就此看衰你們，認為你們離開了我，就再也不會做生意了。認為你們只不過是靠著權力得到的財富。但是躍叔，從現在起，你家的少爺，將不可能再擔任任何實質性的職務了。如果你們不改變別人對你們的看法，ｗｗw.ｈｅtuｂook•cｏm•ｃoｍ接下來，你們就會被那些人群起而攻之。想要保住現有的基業，也是很困難的。西域這裏還相對簡單一些，真要是回到了中原，回到了內地，那裡的商場，才是虎狼環伺吧？」

「如果我所料不錯。成功的大棍子，絕對會在給我的踐行宴上砸將下來。」薛平道：「你們這幾家，好好地商量一下，該怎麼應對吧！」

李澤簽署了唐人永不為奴的法令，薛躍自然也不能例外。但幾輩人的經歷，卻是將薛氏奉為主人已經浸入到了他們的骨子裡，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們也算得上薛氏中人了。這道法令其實是有空子可鑽的。因為雇傭的合同，是可以無限制地循環簽下去的。只要被雇傭的人願意，那就沒有任何的問題。

「他就不怕砸得狠了，把我們砸跑了？」薛躍有些不滿地道。

薛躍用力地點了點頭：「只要我們幾家團結一起，不管怎麼樣，也不可能讓他佔了上風去。」

「怎麼做生意，哪是你們的事情，我不懂。」薛平搖頭道：「這也正是陛下把我拿下來的原因。八年了，西域都護府離自給自足還差得太遠，我能穩定局面，卻不能發展經濟。知道嗎？在戶部，皇貴妃夏荷發明過一種統計方法，統計出來的數據被稱為國民生產總值，並以此給各個行省排序，西域都護一直都是倒數第一。這一次朝廷未來的規劃一出來，我的離職，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這一點，我無話可說。比起那些書院出來的人，在這一方面，我的確是先天不足。」

「這你就不懂了。」薛平搖頭道：「皇帝要殺我啊，很久之前就可以把我宰羅。其實在當年，很多人都認為我，韓琦這些人難逃一死，但皇帝卻偏偏放過了我們。還一個個的委以重任。那個時候不殺，這個時候怎麼會殺呢？他給我這個位置，也並沒有你所說的什麼禍心，想誘我入鸌，沒有那麼複雜的，皇帝的想法其實就在給我的那封信中說得一樣簡單，他需要有一個人回到朝中去唱他的反調，去唱那些一個個躊躇滿志的委員會的頭頭們反調，不時地給他們潑一潑冷水，讓他們清醒清醒。放眼天下，有這個資格的人不多，少數有資格的人敢反對他李澤的人就更少了，反對他還敢大聲說出來的，除了我薛平，還有誰？」

薛躍不滿地道：「當年西域如此艱難困苦的時候，皇帝把您派到了這裏，少爺您什麼時候遭過這樣的罪啊！現在一切都好了，卻又要把您弄回去，這是卸磨殺驢呢！您是薛家的少爺，可不是他的大牲口。」

做事他是認真的，也是吃得起苦耐得起勞的。

「你小看他了！」薛平搖頭：「雖然我不知道接下來他的招數，但很顯然，今日白天的只不過是一種象徵性的警告，真正的棍子，絕對沒有砸下來。」

「那他今天的態度？」

薛躍覺得這話沒法接，當下只能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