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站了站，默然一嘆，也轉身在門邊坐下。背靠著門，想到她就隔著一扇門和他背靠背，眉間的擰結慢慢鬆開。
「我不在乎以後有沒有孩子。」他說，「動這個手術之前我會去一趟冷凍庫，如果將來你想要孩子，我們可以想別的方法。但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起見，我不能讓你犯這個險。就算沒有孩子也沒關係，不管有沒有，我不在意，我只想跟你一起。」
「怎麼會……」
「程隱，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話說開了事情就好辦了，那天晚上他們談了很久，沈晏清手撫過她腹上本該有疤的位置，聽她講當初在國外和容辛遇險的一點一滴。
他沒說話，只是埋頭在她脖頸處，灼熱呼吸里都帶著濃重的酒味。
「你不是挺能裝，晚上你就睡外面得了！」
沈晏清摔門走了之後一直沒回來，沒給她打一個電話，她也沒有給他發半個字消息。晚飯是她自己做的，吃完洗漱過早早就睡下。只是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手不自覺撫上肚子，她側躺著出神，感覺有些奇妙。
他拿著湯勺正嘗味道濃淡，朝本子上掃了眼，嘴角一撇：「哪個都不好。」
沈家那邊是沈晏清去交代的，沈承國知道之後氣他拿生病當兒戲，罰他在書房跪了三個小時還不解氣。連一向好脾氣的沈修文都有點不高興，覺得他沒事找事純屬有病。而後面對程隱，一個個態度卻完全不一樣，生怕磕著碰著，就差拿她當易碎娃娃供起來。
秦皎知道消息后https://m.hetubook.com.com，當即騰出空，拎著大包小包來見程隱，摸著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嘖嘖感嘆了半天。陪著秦皎一起來的段則軒總覺得沈晏清看上去並不是那麼高興，可是他又忙活個不停，忙前忙后，就差連頭髮絲都給程隱照顧到了。管不住嘴好奇問了幾句，只收到沈晏清一個斜眼。
「你喝了多少酒？」她睜眼，轉了轉頭，不過還是沒能看到他的臉。
話沒說完，門「砰」地一聲在面前關上。
——醫生說程隱的身體狀況並不算太糟糕，好好養著，大致上是沒什麼問題。但也不排除有危險，所以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力照看。於是在檢查過後，程隱開始了漫長的十月之期。
沈晏清回來了。他沒有開燈，腳步不重，在她身後躺下，像往常一樣抬手環住她，胸膛緊貼著她的背。唯一不同的是，一向不怎麼愛喝酒的他，身上帶上了酒味。
程隱一愣。
程隱抿了抿唇，他的手掌忽然覆在她肚子上，掌心溫熱。她頓了一下，以為他要就晚飯之前爭執的內容再說什麼，正要開口，他動了動喉，在她頸側道：「……如果，如果醫生說很危險，你一定要聽我的。」
「怎麼了？」
「你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沈晏清眉頭動了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話沒說完，他也沒答。只有那呼吸又沉又悶，聽著就教人心裏泛酸。
因為沈晏清鬧得這一出，程隱特地和他去做了次身體檢https://www.hetubook.com.com查，報告出來后才放心，他確實健健康康沒哪裡有問題。
沈晏清拿著枕頭手臂上攬著被子，站在門口，頓了頓，抬手要敲門，忽聽裏面傳出細微的動靜。
「你生我的氣，氣歸氣，好好的哭什麼。」
之於這一事上，沈晏清徹徹底底敗給了程隱，畢竟就連生氣摔門走人，也在幾個小時后自己乖乖回家，要他真拿程隱怎麼樣，他實在是沒有這個本事。
他微愣，「程隱……」
程隱死死瞪著他，被他一臉坦然氣得胸悶，憤憤轉身朝屋裡走。
這個問題兩個人都懵。雙雙無言對視，半分鐘后程隱回過神來：「難道是那次……」
近來日子安穩，要說有事，那麼只有一件。
沈晏清跟到卧室門口，程隱從床上一把扯過枕頭和被子，衝到他面前一股腦扔進了他懷裡。
事已至此，沈晏清收好報告，道：「明天再徹底檢查一次，如果確定了，再安排醫生。」
送走秦皎和段則軒兩人之後，程隱捧著準備好的一堆名字，奔去廚房問正在煮飯的沈晏清：「你看，你覺得哪個好？」
大概就是她主動的那回，雖然沒有進行到底，但那段無保護措施的過程已經足夠導致這個結果。
「就是甜吶。」他笑著，將她頰邊稍稍沾濕的發別到耳後，「只要是你，什麼都是甜的。」
程隱閉眼不動，他也沒有動。過了會兒，她皺著眉，抬腳往後踢他：「去洗澡。」
「可是，可是……」程隱抿了抿唇，站起ｗｗｗ•ｈetｕｂook•cｏm.com身，「我回國前已經很久沒有檢查過身體了，是什麼狀況誰也不清楚，明天去檢查，如果醫生說百分百會出意外，那我聽你的，如果不是百分百會出意外，能不能……」
她一頓，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呢？」
沈晏清垂眸直視她，很認真地看了幾秒，聲音平和卻堅定：「程隱，我想和你過下半輩子。」
進了卧室，她悶悶坐在床邊，沒多久，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重重的摔門聲。
「為什麼我們這麼苦……憑什麼……」
然而——
「哪裡苦了。」沈晏清喉頭微哽，唇邊彎起弧度安慰她，「我們現在很好不是么。只要你還在，我還在，以後會更好。」
深深抒了幾口氣，她說：「我不想跟你吵。」而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往卧室走。
沈晏清扯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圈進懷裡。程隱抬腿用膝蓋踢他，手中各種不滿推拒，他生受了她掙扎動作，死死將她摁在懷裡，等她稍稍平復后才說：「你受槍傷的事，容辛跟我說了。」
她被親得眼睫微癢，睫毛顫顫。他舔舔唇，笑說：「甜。」
沈晏清心裏確實並不歡喜。但在內心一番掙扎之後，只能認了現實，從沈承國面前跪完回來，就乾脆把公司里所有東西都搬到公寓，以便隨時照顧她。
程隱沉沉呼吸幾下，喉間似梗著什麼，說不出話來。鼻尖有些酸，她提腳在他腳背踩了一下，掙開他的懷抱轉身快步衝進了卧室。
沈晏清皺眉，正考慮要不要用暴力手段把門弄開，裏面傳來h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om她悶重的聲音：「讓我一個人待會。」
他倒是終於說話，喉間略微沙啞：「沒多少。」
程隱大概就靠坐在門后，他清晰聽到了她哽咽的哭聲。
她撇著唇角，臉頰哭得微紅，情緒不高：「眼淚有什麼甜的。」
想說的太多，到最後化作心間悵然，和緊緊抱住她不鬆手的動作。
「程隱。」良久，他埋首將唇貼上她白皙的脖頸皮膚，低沉聲線在黑夜中染上了從未有過的哽咽，「……你這是要我的命。」
一句話讓屋裡安靜下來。
他捏緊了紙頁邊緣，半晌放鬆力道，喉間動了動，艱難說：「你懷孕了。」
程隱和沈晏清吵架了。兩個人都動怒生氣，這在她回國以後還是第一次。
程隱哭了幾分鐘，終於平復好情緒起身打開門。沈晏清站起把她摟進懷裡，瞧她滿臉淚痕，拇指輕柔擦了半張臉的水跡，「怎麼哭成這樣……」又是嘆又是無奈，他親了親她的臉頰，將另半張臉上的淚痕親了乾淨。
她微愣：「你肯……」
如沈晏清所想，一踏進公寓的門，無須他醞釀什麼，程隱就「騰」地一下站起，把一沓東西拍到茶几上。
「不行。」沈晏清第一次斬釘截鐵地拒絕她，眉頭緊皺道，「不能拿身體開玩笑。」
沈晏清的「病」就此翻頁，在程隱的堅持下，原定要做的手術也暫時推了。讓他背著個略顯恥辱的名聲已經夠了，要是真的讓他去做手術，程隱想想都覺得沒臉去見沈爺爺——哪怕沈爺爺被蒙在鼓裡，對他們之間的幺蛾子一概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外面突然有動靜。起身的動作在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后停住，她重新躺好，閉眼假寐。
「程隱……？」
沒有如預想一般聽到回答，反而因為他這句話，程隱的哭聲更大了。
程隱呆了好半天，許久，抬眸對沈晏清說：「我想留下……」
原本是件開心的事，可她身體如此，喜事只能不喜。
程隱和他對視，誰都不肯退讓，他面色冷沉，她亦生起氣來。重重往沙發上一坐，她別開頭說：「行，你安排醫生，安排了我也不去，你愛去你自己去！」
沈晏清拿著她的檢查報告一臉凝重，程隱心裏忽地生出不好的預感。
屋裡沒有別的聲音，他知道她能聽得到，因為他也聽得到她在卧室里的聲響，就著一絲一絲細微動靜，想象她的坐姿，她的動作，她的表情。
他抿了抿唇，半晌嗯了一聲：「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不行。」沈晏清沉沉盯著她，「這件事沒得商量。」
「我不冷靜！」她發飆，「我冷靜了你給我選擇的餘地了嗎？！」
接到程隱的消息說夜宵不吃了，沈晏清就知道肯定有事情。沒忘楊鋼還在孫巧巧家裡等，沈晏清打了個電話去，告訴楊鋼不去接他，讓他自己睡下。沈晏清做好心裏建設，驅車回去。
十幾秒的時間，她在卧室里哭得氣息不平。他可以想象到她臉上落下的眼淚，一滴一滴，彷彿不是淚，而是酸雨，輕卻准地打在他心口上，燒得他血肉模糊，連呼吸都痛。
程隱斂下眸，將手放在他手背上，輕輕握住。
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