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虞星望向不遠，廳里還有一桌傅家人，她點頭說好。

回家回家，好歹要有點儀式感。

手機響。

來人臉色堂皇：「虞同學，我，我……」

滿室寂靜打破，她側轉過來。

「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輪椅停下，離她兩步遠，他道，「我看你都沒吃多少。」

「不了。」虞星回了下頭，「我得回去吃。」

因「傅同學」這個稱呼微變的臉色平復下來，虞星從暫坐的凳子上起開，「不好意思。」

笑笑鬧鬧，是真正的一家人。

停了停，盛亦又問：「他們對你好嗎？」

傅非渝哼道：「多長見識有好處，你懂什麼。」

傅修遠把事情簡單一說，傅嘉懿向來眼裡容不下沙子，哪能忍：「還有這種事？誰啊，我去收拾，准叫她們好看！」

正說著，有人過來，拘謹道：「那個，傅、傅同學……」

高二級成為準高三級，暑假開始和末尾都有課程安排，放假比別人晚，上課比別人早，說是為了提早習慣下一學年。

虞星垂眸望著面前蹲著的人，一愣。腳下的棕色小羊皮女鞋，左腳鞋帶不知什麼時候散開。

「要是有什麼事就說，不要怕。」他頷首，「跟我們這些長輩說不來，你就找哥哥姐姐——嘉懿過一陣要回去上學，她大學不在國內，你修遠堂哥會留下，有事儘管找他。自家人，知道嗎？」

……

虞星嗯了聲，她知道他問的是傅家的人，「蠻好的。」

傅非臣緩緩站起，退後，扶著輪椅扶手，有點吃力地坐下。

傅嘉懿從不錯過任何八卦，一聽，好奇追問：「什麼酒會？什麼人？」

「很累。」她嘆氣，帶著嬌嗔抱怨，「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左邊是傅嘉懿，右邊是傅修遠，虞星卡在當中，兩頭都熱情似火。

虞星從洗手間回來，行至廳前，聽見裡頭傳來熱絡動靜。

「怕什麼，有司機！」

盛亦的聲音跨過遠洋：「回家了？」

「hetubook.com.com她高中最後一年了。」傅非臣淡笑。

「總會來的。」虞星不是聖母，該算的帳要算，原本她都已經忘了邱卉妮那些人，偏偏她們在背後編排她，被她撞見，又在酒會上出言不遜，不讓她們吃點教訓她們不會真的知道怕。

虞星忽然不想進去，她想起虞宛貞，想起以前的十幾年。

不知在庭院里待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輪轍碾過地面的聲音。

傅非臣見她堅持，作罷。

「這就走？」

「學校里一切都好？」他問。老舊的開場。

「嗯。」

「你坐什麼坐，站著吃拉倒。」

傅非臣望了望她，瞥見什麼，忽然起身。朝她走了兩小步，在她面前蹲下。

他抬起臉，問：「修遠說，酒會那天，有人欺負你了？」系鞋帶彷彿只是無關緊要的事，他的態度再自然不過。見她愣了，問第二遍，「是嗎？」

他們三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上一輩如此，下一輩自然親近。

「我有那麼嚇人么？」虞星懊惱。

二伯母一身雍容貴氣，笑著嗔丈夫一眼：「姑娘這麼乖，誰捨得送到那大老遠的地方去？你以為老三跟你一樣，沒心沒肺，我倒想像老三，女兒留在身邊多好？讀書什麼時候來不及，過個兩年再出去不也行？」

嘴上罵著，扯了張凳子在虞星身邊坐下，順手給她拿了個乾淨杯子，「喝酒不？算了，我給你倒點別的——」

庭院里種著不知什麼品種的花，小小一朵，像沾染顏料的毛筆在宣紙上印過留下的痕迹。淡淡的香，輕飄飄。

在親緣關係之下，一種溫熱的，柔軟的奇妙感受，正慢慢將她包圍。

那是他們「父女」唯一一次親昵。

他將要使輪椅掉頭，不知怎麼，她忽地上前一步，自己都有點驚訝，但還是小聲說：「我推你。」

傅非臣坐在她身邊，看過來，輕問：「這裏時興的菜系味道偏淡，我和-圖-書讓人單獨給你做幾個辣菜？」

虞星是頭一個。

「……喂。」

在這一點上大伯絕對公平，決計不願讓人覺得有所偏頗。

虞星在柔軟的枕上輕蹭臉頰，許久，悵然地嘆：「快點回來啊你……」

她忙說不用，「我不挑。」

對於成為傅家人，她有一點堂皇，還有一點忐忑和不安。

邱卉妮和夏元晴幾人，自恢復上課的第一天起就沒出現，至今已經四天。

傅嘉懿正說起在國外時的趣事，逗得滿桌人歡聲笑語不斷。傅修遠跟她作對慣了，不留情面拆台，兩人鬥嘴，不甘示弱。

本應該很開心，但心裏還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傅非臣的肩膀比起同年男性，稍顯瘦弱，低著頭，脖頸那塊皮膚露出來，和手臂一樣白。但他還是比她寬闊，比她壯實。

這會，指不定邱卉妮等人在家怎麼擔心害怕。

臨天校園裡氣氛詭異。

正廳里，傅嘉懿等她已久，伸長了脖子，「你去哪了，怎麼才回來！」一把拽她在身邊坐下，「快快，超好吃的甜點，我給你點的，你嘗嘗！」

從特招生搖身一變成為傅家三房的獨女，身份矜貴，今非昔比。沒過節的尚且躲得遠遠的不敢輕易招惹她，和她有過節的，簡直屏住了呼吸，每分每秒都提心弔膽，恨不得隱身。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給她系鞋帶，「這鞋子有點跟呢，不當心仔細摔了。」

記仇是傅家人的優良傳統。

當下，她道：「除非離開臨天，否則總要見面，我就不信她們能躲一輩子。」

他寬慰：「等蜜月結束她就回去了，你不用擔心她。」

在她答應回傅家的那天，傅非臣摸著她的腦袋，向她保證：「傅家就是你的家，傅家人都是你的親人。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

「最後一年怎麼了，國外不一樣是讀？等高中畢業直接在那念大學也方便。嘉懿在，姐妹倆也好有個照應ｈeｔｕｂoｏk.cｏｍ.com。」

她還沒答話，另一邊傅修遠湊近，問：「酒會那幾個人，你回學校收拾了沒？我跟三叔說了，他都不高興了。」

「嗯。」

虞星一進臨天就被她們變著法子欺壓，有事沒事找她麻煩。如今又在她的酒會上奚落她，鬧烏龍是一回事，得罪人是另一回事。

奢華內斂地磚里都透著金錢味道的高級酒店，虞星以往從沒來過，習慣不是個容易事，她得好好適應，畢竟禮儀課才剛開始上。好在都是自家人，沒那麼多規矩。

「嘿？」

不多時，開席，菜陸續上來，大人酒過三巡，虞星悶頭吃，差不多半飽。

從小到大，只有小姨為她做過這些。給她剪腳趾甲，給她穿襪子，給她綁頭髮，給她系鞋帶。

入席，長輩間閑話幾句，說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虞星聽不懂，更不會插嘴。接著才問到在場三個小輩身上。

……

虞星在樹枝丫下轉身，「我出來吹吹風。」

但她感覺到了，傅家的每個人都在努力向她靠近。她是虞星，也是身體里流淌著傅家血液的一個人。

老宅有給三房所有人準備的房間，重要年節，一家人都要回來。給虞星安排的卧室和傅嘉懿的一模一樣，大小、位置、裝潢，所有一切，傅嘉懿有的，虞星都有。

虞星不跟她說笑，起了身，乾脆不坐了，「我走了。」

虞星說：「沒呢。」

傅修遠不過走開一會，取了支酒，位子便被傅嘉懿給了虞星，一邊開酒一邊罵道：「傅嘉懿你差不多得了，怎麼不把你座位讓出來，我還想和妹妹坐一塊呢！」

她忍住往後退的衝動。

就像離巢的鳥兒，她將要從小姨的庇護下走出，去直面更廣闊的世界。

感受到她的視線，正和兄長說話的傅非臣對她柔柔一笑。

「這樣啊，我知道了。」他沒追問，淡淡一笑，「回去吧？」

傅非渝飲了口餐前酒，插話：「要我說，讓她跟嘉懿一起去國外多好和_圖_書。偏老三不讓，非要留在國內。」

傅非臣頓了頓，沒有拒絕。

虞星忽然想起回來之前，他說過的話。

上一屆高三畢業，曾經的高三七班成為過去。

她心裏原本是殘留著抵觸的，所以不願意被同學叫做「傅同學」。

如今，給她系鞋帶的人又多了一個。

今年，令人聞風喪膽的高三生，怕是要變成她們。

「我班上的同學。」虞星回神，說，「以前有點過節。」

虞星規規矩矩回答：「都好。」

童又靖「啊」了聲，十分可惜。

大伯母保養得宜，辨不清年歲，妯娌倆都不顯老，這檔口也笑著接話：「我們女人家，當然是心疼孩子。」

酒會上那場烏龍童又靖聽她說了，當下哂笑：「這幫軟腳蝦，欺軟怕硬，看見好欺負的就跟烏雞眼似得，遇到得罪不起的，慫得比什麼都快。」

有就吃，沒有就算了，不是要緊事。

「知道。」

家宴包下的這個廳很大，用餐的廳外還有走廊和其他休整用的小間，以備不時之需。

長這麼大第一次長久地分離，以後或許還會有很多次。

「晚上去我家住嗎？」傅嘉懿靠過來。

幾個長輩只好緩和，連聲說「好了好了」，打著圓場。

傅嘉懿立即附和：「對啊對啊。」

「沒事！沒事！我只是拿東西——」那人從桌肚裏拿出手機，忙不迭說，「你坐你坐！」

而傅非臣，早已回了座位，任年輕人鬧。

無比想念。想小姨，想盛亦。

酒會結束，虞星卸下疲憊，跟著傅非臣回去。

什麼都不缺，什麼都有。

虞星蹙眉：「我叫虞星。」

「你怎麼知道我穿的什麼裙子？」

洗漱后，虞星往床上一趴，臉頰埋在枕間，恨不得癱軟成泥。

起身去上洗手間，發現門關著，想起傅修遠離座，怕是在裏面，便沒敲門，到外面去上。

童又靖樂不可支：「習慣就好，不然你問問盛亦，請教一下他是怎麼過的。」

說不清的情緒自心www.hetubook.com.com底湧起，有點煩悶，腳尖一轉，朝外頭庭院行去。

見她準備好算賬，童又靖一笑，滿意點頭，「我還擔心你太好說話，知道維護自己就好。」

虞星還是虞星，各人眼中她的名字前卻多了個「傅」——鼎鼎有名的東遠傅氏。

邱卉妮她們大概真的怕了。細數一下，她們對虞星都做過些什麼？

趁她來自己班上串門，童又靖逮著空問：「你們班那幾個還沒來？」

傅家老宅里住著如今當家的大房一脈，老二老三名下各有自己的產業，這回算是家裡一件大事，這陣子，傅非臣便帶著虞星在老宅住。

「晚上一起出去吃飯？」

她失笑。

傅嘉懿瞪他：「瞧你這顯擺勁，就你有妹妹是怎麼？誰還沒妹妹。」她摟住虞星，「現在我也有了！」

不待回話便跑開。

童又靖解釋：「這是他的座位。」

回頭一看，傅非臣坐著輪椅過來。

「累不累？」

坐一桌正好。

虞星抿著嘴笑，扮大家閨秀，除非問到她頭上，否則輕易不開口。

她忽然道：「盛亦，我好想小姨。」

聽著堂兄堂姐你一言我一語出謀劃策要給她出氣，虞星招架不住，望向傅非臣。

傅非碌當家做主，年紀已過五十，不怒自威的氣勢和盛老爺子有幾分相像。他頭髮少許花白，人倒是精神，也不胖，身板結實硬朗，並沒有中年發福。

「快了。暑假結束就回。」他說著，話鋒一轉，不吝讚美，「晚上那條裙子很好看。」

他道：「沈時遇拍照片給我看了。」頓了一下，「秦懷也拍了。跟我炫耀，笑話我不在。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大伯夫婦帶著傅修遠，二伯夫婦帶著傅嘉懿，然後就是傅非臣和她。

傅家家宴特別多，虞星沒過過大小姐的日子，不知道這樣正常不正常。反正傅非臣讓她回她便回，懶得問。

說說笑笑，氣氛溫和。

傅修遠比了個二，氣她：「我有倆。」

虞星為難，「呃，我明天要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