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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來轉轉。」他說。

從業兩年多，平時醫患糾紛不是沒碰過，然而方明曦卻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情況。

知道她買的店鋪位置，對她的動向如此清楚，偏偏在醫院碰面的時候，他還裝模作樣問她什麼時候畢業的，士別三日真是刮目相看。

這是本詩集，方明曦已經看過，書上有她劃過的筆跡。

肖硯沒接方明曦的話，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挑眉，「so？」

他沒生氣，反倒笑話：「都跟你說了不要和師兄這麼見外。」語氣親和，拍拍她的肩，態度一如往常。

肖硯沒有吵她，自己打轉。這裡有兩間房，一間是她的卧室，另一間被她當做書房用。他進去轉了轉，停在書架前。

方明曦目光灼灼，就差沒把他手背的紗布盯穿，最後還是妥協。

這本書的封面積了點灰，她似乎很久沒碰。不知道哪年哪月在書上划的這幾筆，也許早就被她忘到了腦後。

他撿起書頁里掉出來的書籤，書拿在手裡，一翻開就是先前夾著書籤的那頁，空隙比其它書頁之間略大。

這間茶餐廳的東西味道很好，用餐期間，方明曦和肖硯沒有交談。她彷彿餓極了，只一個勁悶頭吃東西。

「你喜歡養這個？」他指那兩盆盆栽。

［506A。］

「幹嘛？」

肖硯說了聲謝謝，朝電梯走。

肖硯沒讓她說完：「我只答應，你走出公寓的門我當做沒看到。」

下午三點多，同事來護士站叫她：「荀主任在門診部一樓，喊你去一趟。」

護士所在科室可以輪轉，過段時間方明曦要從現在所在科室出來，可能去兒科也可能去婦產科，但荀主任找她跟她聊，問她想不想去手術室，若是願意，下個禮拜他主刀的一台手術，她馬上就可以跟著一起。

得了盆栽，肖硯終於想起自己是來喝咖啡的，沒有耍無賴多留，喝完人就走了。

二十分鐘后，放在兩座之間的手機嗡嗡震動，肖硯回神，拿起一看，簡訊內容簡短：

他的手背被拉了一道口子，正往下淌血。

肖硯捏住男人手腕，只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用力，對方手裡的刀子就「哐當」掉落在地。他擒住對方的手臂，動作利落，三兩下就將對方摁倒在地，並將其手臂反剪鎖在身後。

「放手！放開手……打人是犯法的！」

方明曦正在考慮——其實算不上考慮，荀主任一開口她就已經決定同意，一眾醫護人員邊走邊說，誰知突然衝出一群人，扯著主任幾人就開始鬧。

有男人也有女人，幾個婦女頭上系著白條，一副出喪打扮，拽著荀主任為主的幾個白大褂醫生又廝打又哭喊。

方明曦把卡塞回去，錢包扔還給他，「什麼時候開始盯著我的？」

她去收前一天曬的衣服，在陽台白色熾燈下疊衣服。和屋裡的暖黃光線不同，陽台上更暗些，沉靜身影照得裊娜。

她拉開車門下去，大步朝店裡走。

「……」哪門子的剛好，她看了眼時間，「晚上快十點的時候喝咖啡？我這沒有咖啡，你找地兒喝去吧。」

方明曦點頭，道好。

荀主任年紀不輕，以往在校，教導學生從來傾囊相授毫無私心，救治病人也盡心儘力，他身後跟的這幾個醫生里，有如應賢一般年輕的，都是苦讀了多少年書畢業，治病救人奮鬥在一線的從業人員，此時被人拽衣領揪頭髮，毫無道理地拉扯，臉紅脖子粗形象盡毀。

分攤到五年裡，每個細節都被記憶緩慢細緻地咀嚼了很多遍。

醫鬧！

「還不承認？」她嗤笑，作勢就要去開車門。

方明曦不知道該說什麼，重重往椅背一靠，心裏似有若無生出一股悶氣。

「……」她沒話講。盆栽適合放在陽台，她拿回來之後隨手往房裡一安之後就沒怎麼管過，確實不負責任，看植物的漲勢也的確不算好，留在她這遲早要枯，遂道：「拿去吧。」

她前腳剛走，沒幾分鐘肖硯就來了。護士站里當值的一位視線和他對上，臉微紅一剎，知道他來找誰，道：「明曦去門診一樓了，主任喊她有事。」

「紗布好像滲血了，你幫我擦點葯吧。」

言罷不管他，拎著甜點上樓和-圖-書。

「不許打人！不許打人——」

肖硯對上她的視線，忽地笑起來。

「沒事，貼個創口貼就完事了。」他知道她被嚇到了，輕聲寬慰。

有人應聲上來，叫做小鄭的護士伸手要攙扶他，肖硯擺手謝絕好意。另一邊胳膊還在方明曦手中，她著急要帶他去處理傷口，他瞥了眼，任她握著。

他不說話。

他們推搡動起手來，方明曦剛推開一個，錯眼見男人手裡多了匕首，舉著就沖荀主任而來，她眼一瞠，下意識護住主任。

剛沖好的咖啡冒著騰騰熱氣，方明曦放到他面前，轉身朝陽台走，「喝完就回吧。」

肖硯坐在客廳朝外看，咖啡的熱氣散去不知多少，久久沒有端起。

手背傷口上藥水咬噬的痛感彷彿不存在，肖硯眼裡只有她：「晚上想吃什麼？」

肖硯無言，默然從口袋掏出錢包交到她手中。

「送我吧。」他說，「你這兩盆長得不太好，養的方法不對，我幫你照看。」

「我就喜歡這兩盆。」

方明曦一聽，沒多問，忙道：「好。」將手裡的病歷檔案整理好放到一邊，搭電梯去一樓。

引擎發動，停了好久的車朝小區外開去。

她愣了一剎，很快掩飾好。

「當時我們說好——」

肖硯果然還在那。

「幾位家屬，請你們不要再鬧了，這裡是醫院！放手——」

肖硯正準備出去，轉身時肩膀一撞，一本立的不太規整的書掉下來。

……

不經意往下一瞥，手上動作頓了頓。

半年多，不到一年。

方明曦疊好衣服，進客廳見他咖啡一口沒動，皺眉：「你說要喝咖啡，怎麼不喝？」

晚飯吃完，肖硯送方明曦到樓下，這次沒用喝咖啡做借口，理由新鮮熱乎。

吃到肖硯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腕。

肖硯靜靜站著，把這頁的一整首詩讀完，視線在她劃出的那幾個字和詞之間來回。

「有什麼事你們冷靜一點說，醫院不允許吵鬧，還有別的病人……」

肖硯送她到她的住所樓下，方明曦正要下車，餘光一瞥就見他也把安全帶解了。

方明曦聲音都啞了，鬧事的人充https://m.hetubook.com.com耳不聞。

和應賢吃的那餐飯是少見得並不愉快的一回，隔天應賢下來找別的醫生，方明曦再次向他表達歉意。

方明曦想拽開他們扯著荀主任衣領的手，奈何力氣不夠，只得不停勸：

回家后，方明曦給自己煮牛奶，在廚房客廳卧室間忙活走動。喝完牛奶，簡單洗漱一番，她搽上免洗晚霜，拍著臉走到窗邊。

「不對。」

護士小姐卻不給面子拆台：「沒事？這個傷口要是再深一點，不好好處理就很容易感染的。」

他轉頭看她，一本認真，「剛好到這，喝杯咖啡。」

「我知道。」

「想養盆栽，花鳥市場多得是……」

護士幫肖硯清洗傷處，肖硯坐在床沿邊，一眼都沒看手背，眼神停在方明曦臉上。

她被突發|情況嚇得一愣，反應過來后忙衝上去護著荀主任。

方明曦顧不上那些，眼直直盯著地上的點點血跡，握住肖硯的胳膊，「……你流血了？」

往後翻了幾頁，肖硯隨意看了看，翻第四頁時視線驀地一頓。她用筆在詩句里劃出了幾個字和詞，湊在一起是一句話。

肖硯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沉如夜色，輕緩平和，卻隱約有些沉重。

許久之後，他拿起書桌上的筆，在詩句里劃了兩下，劃出兩個字，湊成一個詞：

方明曦盯著他，半晌朝他伸手：「錢包。」

方明曦氣急，恨不能將這些不講道理的人扔到外面去，礙於力量懸殊，被婦女拽著東拉西扯，制服上扣子掉了兩顆。

側著能看見衣櫃，以及衣櫃旁那張桌子，上面放了兩盆多肉盆栽。

方明曦不解地盯著他。

他沒動，她挑眉，「給不給，不給我回家了。」

車裡沉默下來，方明曦無聲抒了口氣，似乎覺得這個問題聊下去沒有意義。

她道：「一般般，朋友送的。」

插曲解決，方明曦回到日常工作中。

肖硯不是木頭人，當然會笑。但仔細想想，她見過他笑的次數少得可憐。從前在一起也甚少見他有開懷的時候，眉頭不皺、面色平和，對他而言就算是明朗的表情。

「誰請你上去坐了。」她皺眉。

m.heｔｕbooｋ.com•ｃom這裡是需要保持安靜的地方，不該有這種動靜。直覺不對勁，肖硯一頓，提步過去。

她想拒絕，洗衣機里還有衣服等著她拿出來曬，乾脆道：「隨你。十一點得走，我要休息了。」

從病房到手術室有優有弊，同樣都是護士，但後者的要求比前者更高更嚴。

肖硯見她臉色白了些，神情惶惶，安撫道：「沒事，劃破了一點點。」

這一回，他唇角勾起些微，弧度輕淺，眼角眉梢全都漫出一股輕鬆。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到棕林路，再過一個路口就能看到餐廳位置，肖硯忽然問：「你晚上不是和那位醫生吃飯，怎麼突然回來。」

——你的喜歡比我少，對嗎。

一通吵鬧喧嚷，樓上幾層站了許多探頭圍觀的病人及家屬，好好的醫院活脫脫像個菜市場。

「……你上學那年。」

捏著兩張卡，方明曦瞪他：「挺好吃的吧？會員卡都辦上了！」

肖硯在不大的這間居室轉了轉，到她的卧室前，停下腳步。

……

肖硯抬頭，道：「能不能參觀一下？」

醫院面積不小，轉了半圈沒有方向，肖硯正欲拿出手機給方明曦打電話，忽聽另一側走廊傳來吵吵嚷嚷的動靜。

方明曦原本是來樓下找荀主任的，荀主任即是她在瑞城讀書時那位班導的舊同窗，在申醫讀書的幾年，雖然她學的是護理並沒在荀主任班上，算不得他正兒八經的學生，但一直以來頗受他照顧，師生情誼也不淺。

「傷胃。」他把自己未動的那杯熱水放到她面前，「喝一點緩一下。」

一餐吃完，走的時候方明曦打包了一份布丁，回程路上，她一上車就閉著眼休憩，氣氛比來時還更沉悶。

方明曦打開他錢包，把卡槽里每張卡都抽出來看了一遍，除了他的證件、銀行卡之外，多餘的只有兩張，一張是棕林路上的千港味茶餐廳會員卡，另一張是富林路上那家店的會員卡。

不過也沒有兩句話就放過她，他道：「下回有空等你請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到家后，習慣性第一件事去熱牛奶，方明曦出來給肖硯倒了杯熱水，馬上又回廚房。

「上去坐坐。https://m.hetubook.com.com」

方明曦沉默許久，直至車停到店門前，她瞥一眼肖硯，「因為我腦子進水了。」

關於那天說的那些話，包括肖硯，誰都沒有再提。

以前總能看到這種情形，寸頭到他的公寓去，就會幫著收拾衛生，而收衣服這件事一向是方明曦做的。有時候大半夜突然下雨，她睡得迷迷濛蒙還記得爬起來，鬧著要去把衣服收好免得被打進陽台的雨淋濕。

「沒有。」

「我過得很好。」

肖硯凝著擋風玻璃前，視線未移，「還行。」

「你幹嘛？」

不是這樣，不對。

瀏覽一遍，她的閱讀口味和他存在差異，書架上並沒有他喜歡看的類型。

她自顧自忙活，不管肖硯。

方明曦稍頓，撩了撩耳邊的頭髮，也不想轉頭看他，「你這樣有意思么。」

幾個婦女愣住，扯開嗓子要繼續哭鬧廝打，另幾個一同來的男人還沒發作，趕到的保安帶著電棍沖人群，將他們一個個制住。

只一眼，肖硯從那堆制服護士里瞥見方明曦的身影，腳下沒再猶豫。

「走吧。」她闔眼，「我餓了。」

他們一起生活了有多久？

她問：「來幹什麼？」

圍觀人群越來越多，有想要上來阻攔的，無從下手。醫院工作人員見情況不對，立刻有人跑去叫保安。

幾個醫生衣領凌亂，在這一片混亂中，荀主任忙道：「趕緊去處理一下，小鄭，帶這位先生去包紮……」

肖硯看看桌上多肉，滿臉認真對她道：「跟它們投緣。」

周圍「啊——」地一聲響起圍觀眾人的驚呼，方明曦突地被人握住肩膀，背後有什麼擋上來，意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

他眼裡稍沉，方明曦曬完衣服，拿著塑料盆走進浴室，空手出來，瞥他，「看什麼？」

她停了筷子，端起杯子喝熱水，喝完還是不搭理他。

肖硯默了默，說：「我很喜歡養這些，只是一直沒空去買。」

她愣愣回頭，瞥見肖硯的側臉。

走廊拐彎過去直通側廳，不知為何圍了一堆人，有哭喊聲從人群中傳出來，幾個穿白卦和制服的醫生、護士處在人群中間，場面有點失控。

方明曦自然也知道，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