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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隔玉的父母去取車還未回，睿子和鄧揚給唐隔玉推輪椅。她認出了方明曦，在輪椅上瞠大眼睛，一下子情緒激動。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裏有些不舒服，有些微妙，還有種難言的痛苦。

進入病房觀察的第五天，唐隔玉的情況惡化又進了一次手術室。這回方明曦沒有參与手術過程，只知道問題嚴重，第二次手術對唐隔玉的器官進行了大面積切除。

「年前回瑞城去給我媽掃墓。」她說，「我不想在那過年。」

邁出兩步，方明曦忽地又停下回身看向唐隔玉。

良夜長久，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可以做。

她說：「太冷了，想去暖和的地方。」

方明曦和肖硯就在不遠的前方，誰都沒有朝這邊看一眼，彷彿他們只是被甩在身後的舊垃圾。無所謂，不重要。

從今往後，他將永遠只是個被剔除的局外人，不配悲憤，也不配祝福。

但此刻她只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站在這裏，雖然她仍然不會對唐隔玉做出危及人身的事，可她有資格作為被害者的家屬表達自己的情緒。

唐隔玉的未婚夫如今被抓，家屬趕到申城，兩家人就這件事正在掰扯。而唐隔玉在病房裡，命是撿回來了，但情況時好時壞尚存變數。

「吵架。」肖硯想起鄧揚說話時死灰般的臉色，皺了皺眉，「爭執中動的手。」

「明曦……」鄧揚低低出聲，然而又不知該說什麼。他有資格讓她寬容一點嗎？沒有，誰都沒有。

幾十米的距離，看起來卻很遙遠。

方明曦笑著往後靠到他懷裡，他低頭在她脖頸上親了親，手從下擺探進睡衣里。

她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她的未婚夫自然不爽，在離婚禮沒幾天的時候發生這種事，硬是把一樁喜事弄到收不了場的地步hｅｔｕbｏｏk•ｃom.ｃｏｍ。

睿子抿緊唇，捏了捏唐隔玉的肩膀讓她冷靜。

寸頭說的沒錯，如果是他哥……

與他鄧揚無關，真正配得上這份感情，配得上一聲「兄弟」的，從頭到尾都是他們兩個。

方明曦慢慢走到唐隔玉面前，看著那張永遠忘不了的臉，微微一笑，「嗨，還記得我嗎？」

她來了興趣，「什麼計劃？說來我聽聽？」

鄧揚喉頭有些澀，風太大了，眼裡被吹得發酸。

前段時間他和肖硯吃的那頓飯，肖硯早早就走了，他知道肖硯要回去陪方明曦，他們住在一塊，就像當初在瑞城被他發現的那陣子一樣。

唐隔玉被捅傷時正好被鄰居碰見，對方撥打急救電話並報警才救下她，不然結局怎樣很難說。她的未婚夫現在人在警察局，出了這種事情，婚肯定是結不了了。

「如果是鄧謙，他會努力公平競爭，爭不到的，再大大方方放手。」

「嗯？」

「她和她未婚夫不在申城居住，也不在這工作，只是婚禮定下要在這裏辦所以才提前來，原本打算婚禮后第二天就飛出國度蜜月。」

穿上護士制服，她是一個醫護人員。作為醫護人員，她會拼盡全力挽救病人的生命。

肖硯稍作停頓，道：「她未婚夫。」

沒兩天，有關唐隔玉的事情就在護士間傳開了。方明曦從旁人嘴裏聽說了很多，說是婚禮籌備期間，兩人本就產生摩擦，后因為女方一些感情糾紛，矛盾增加，最後鬧到這個地步。

每一個字都戳中了他的心。

肖硯斜她一眼，視線從她臉上移到她小腹上，意味深長。

鄧揚收回思緒，最後看了一眼相攜駕車離開的兩人。

這些話後來從肖硯那得到證實，基本屬實，事件中所謂「感情糾紛」，自然和www.hetubook.com.com鄧揚有關。

「大概和鄧揚有關。」肖硯說到這個表情也不太好，「我問了一些，他沒說多少，事情還在處理。」

方明曦已經走了，鄧揚扭頭看她離開的方向，肖硯開著車來接她，不知何時到的，特地從駕駛座下來走到她身邊。

她的下半輩子將會在輪椅上或者床上度過，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再做從前她喜歡的一切事情。她需要人照顧，無法再擁有健康的生活。

「為什麼？」

……

如果唐隔玉沒有做過虧心事，方明曦說的這些想必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她還是能夠夜夜好眠。若是她真的做過虧心事，那麼，祝她永遠被自己種下的噩夢懲罰，承受良心的譴責。

方明曦指指肋骨中間，「這裏——她的這些地方全都燒壞了，肺，還有胃……她說很疼，你知道嗎？她說燒得很疼很疼。」

肖硯聽著她局外人的口吻也不覺有什麼不妥，沒有對唐隔玉的不幸表達惡意，已經是她最大的善良。

「隔玉？隔玉！」

至於鄧揚，他似是想和方明曦說什麼，或許想到肖硯，又或許想到舊事，到底還是沒有主動找她。

方明曦正好下班，在醫院大門外和他們碰上。

完事後方明曦累得直喘氣，肖硯抱她到浴室洗了一遍澡，在卧室床上給她吹頭髮。

就像他親哥一樣。

「我過得很好。」方明曦看著唐隔玉難看的臉色，笑得越發溫和。

方明曦冷眼看著，心裏毫無波動。

鄧揚忽然想到很多年以前和肖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是他哥哥入伍后第一次休假回家，於是他見到了這個他哥哥口中「最好的兄弟」和「最好的戰友」。

「都這麼久了，她還惦記鄧揚。」晚飯後方明曦兩人窩在沙發上閑聊，「果然得不到的就和-圖-書是最好的？」

「也不想在這過。」

「誰捅的刀？」她問。她對唐隔玉的事情興趣不大，只是人進了醫院，她又參与了搶救過程，所以才想知道出事的前因。

肖硯頓了頓，道：「我不太清楚他的意思，不過我說了最近比較忙，這幾年還有別的計劃，類似這些事情沒有精力去管。」

她穿的棕色小皮鞋有系帶，帶子散了，肖硯蹲在她面前給她系鞋帶，而她低頭和他說著什麼。

是啊。他喜歡方明曦，僅僅因為他喜歡，於是要求方明曦不能對肖硯動感情，因為方明曦是他喜歡的人，因為肖硯對他好，所以他們不準對對方產生感情……憑什麼？況且方明曦從最開始就說了，她不喜歡他。

肖硯也一樣，並沒有因為愛情拋棄情義，在酒杯倒下的剎那做出的選擇，對得起兄弟感情，也將之後數不清的糾結自己抗下。

路旁開過許多輛公交，家用車飛馳而過，喇叭聲、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和行人言語交織在一起。

對視幾秒，他們一方的尷尬和方明曦悠然自得的模樣形成對比。

她反應過來，抬腳往他腿上一踹。

唐隔玉的臉色白得嚇人，她劇烈呼吸著，眼球微微上翻像是要厥過去，又疼得用手直捂住肚子。

是鄧謙和肖硯。

肖硯很照顧他，不管是那時還是後來他哥去世之後。

暖陽和煦的一個冬日，蘇醒的唐隔玉在家人陪同下辦理手續出院，轉去她父母目前居住的地方修養。

鄧謙如同肖硯，肖硯如同鄧謙，他們都懂得承擔。

方明曦覺得不可思議，「她未婚夫是個躁狂症？」

情侶吵架很常見，她跟肖硯也有拌嘴生氣的時候，但吵到捅刀子……這哪像要結婚的對象，分明是兩個仇人。

很快又是一年春節，方明曦平時很少請假，排https://www.hetubook.com.com班的時候春節值崗首先排除了她。對於留在申城還是回瑞城他們討論過一次，肖硯給她梳好頭髮，又提起這件事，這次她有了決定。

方明曦問：「他讓你去管鄧揚？」

這事兒說來就是一筆爛賬。唐隔玉的未婚夫家裡條件和她相當，兩人脾氣都一樣火爆，時不時有摩擦。會想結婚肯定是有感情的，但唐隔玉錯就錯在快要結婚，和許久不見的鄧揚一碰面又起了旁的心思。

上一次酒會上落他面子的事似乎給睿子留下了不輕的陰影，他碰見方明曦，沒有上前找麻煩冷嘲熱諷，躲都躲不及。

睿子和鄧揚立刻俯身查看她的情況。

「好。」

他哥不會對朋友暴躁抓狂，不會半夜跑出去讓朋友擔心，不會糾纏不休讓朋友為難，更不會將那麼多年的感情說丟就丟。

一時間似乎覺得沒意思，她決定走人。

方明曦喝完咖啡，沒再問更多。下午還要工作，肖硯陪她從食堂出去，離開醫院。

或許肖硯心裏有愧疚，所以不管他做什麼都會幫他兜著善後，但對他的那些好，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假的。

那一晚他終於反應過來。

年前這段時間，方明曦在醫院不止碰見了鄧揚，還有睿子。她從肖硯那聽說了一些睿子的事，睿子家的生意這兩年做的不是很容易，日子不順，人自然沒了從前趾高氣昂的銳氣。

唐隔玉被送入病房后沒多久，她的親朋好友陸續趕到醫院。護士詢問后得知，病房外到的幾位都是她的朋友，她的家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看到肖硯能安定下來，他一定會比誰都更高興，他也從來不會強行要求別人跟自己一起痛苦失意。」

他和他爸吵架身上沒錢，找肖硯拿。他跟流氓打架惹來地痞團伙被打到頭破血流，肖硯二話不說帶人把那些二流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收拾得服服帖帖扭送警局。他離家出走，肖硯把自己的住處讓給他，給他和家裡說和，幫他們緩解矛盾。

「鄧揚他爸的意思是希望鄧揚不要摻和，趕緊離開這。」

唐隔玉說不出話來，呼吸得太用力，殘缺的肺部和其它器官陣陣作痛，只能攥起拳頭。

直至開車來接肖硯的寸頭，進店裡來拿肖硯落在沙發上的圍巾。寸頭看到他發紅的眼圈，停下和他說了幾句話。

鄧揚和睿子給唐隔玉拍背順氣，好半天，她的情緒才穩定下來，只是狀態比方才差了很多。

一切該來的終於都來了，或許還會有更多善惡得到本應有的結果。

肖硯從鄧揚那打聽來消息，正和捧著咖啡的方明曦交代。

「對了你知道嗎，我媽媽去世已經有五年多了，時間快不快？你記得吧，她死在那場火災里，被關在地下儲物間活活燒死，我經常夢到她。她工作的那家店的制服是黑色加紅邊的，我想你應該見過，燒焦以後是什麼樣子你曉得不？全都是黑的，沒有一滴血，焦黑焦黑的。」

……

「我以前覺得你跟你哥挺像的，你和鄧謙不僅長得像，說話的習慣、吃東西的口味都很像。不過你知道你們哪裡不一樣嗎？」

肖硯噙著笑翻身壓上她，客廳里沒了說話聲。

甚至連他高中畢業跑去澳城，差點出事，也是肖硯把他撈回來。

肖硯一聽，說好，「我陪你去暖一點的地方過，國內國外都可以。」

方明曦不搭理他，站在那靜靜將唐隔玉從上到下打量一遍，經過她上半身時停得格外久。

等唐隔玉蘇醒之後，將來生活會有很大問題，不能做劇烈運動、不能情緒激動、還要長期服用藥物保持機能正常運行，基本已經喪失了獨自生活的能力。

肖硯對他真的就像親哥對弟弟一樣好。

寸頭說：

他永遠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