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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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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九章 主僕之志

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九章 主僕之志

外頭,二娘也是驚得變了聲音:「出、出什麼事了?」
她當然知道:二娘在性情嚴苛的祖母身邊長大,從未受過重視,嫁進元家后又不得夫婿歡心,膝下也沒個兒女,自然沒什麼底氣。但她好歹是李家女兒,國公和夫人又不會不管她,之前她跟夫人說身邊缺人,夫人不就立刻讓自己來伺候她了,還不是想幫她立起來?誰知這幾年無論自己如何勸說,二娘都是一面點頭應是,一面卻還是小心翼翼地討好每一個人……去年她索性找個借口去了針線房——她寧可再做幾十年的衣裳,也不想再看到二娘這張怯生生的笑臉了!
阿錦知道,因為這場混亂,大概沒人發覺不對,自己總算僥倖過了一關。然而元府家規甚嚴,她這樣的內院婢若不是跟著主子的馬車或拿有家主的令牌,根本沒法出門。她回去換了身不顯眼的粗布衣服,悄悄等在後門邊,直到日暮時分,才找到機會混在一群花匠之中離開了元府。只是此時坊門已關,她也只能躲到離坊門最近的橋洞里。等這一夜過去,她才能以最快趕回李家,去報信。
阿錦不好接話,只能笑道:「二娘說得是,或許大了就改了,橫豎送什麼都是您的一片心意,原是不妨事的。」
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就要過去了。
阿錦抬頭一看,認得是元仁觀身邊的兩個長隨——定然是元仁觀進來前就已讓他們守在這裏,以防走漏風聲的。情急之下,她反手一把抓住了這位長隨的手,拉著他就往院子里走:「快跟我來,裡頭大郎和二娘打起來了,二娘好像還傷到了大郎的眼睛!」
這一下,阿錦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趕緊貓腰踮腳,以最快的速度閃出了上房。
元仁觀冷笑道:「那不是還有三郎么?你可知他做了什麼?算了算了,跟你說這些作甚!橫豎已是如此,你就算沒讀過書,也當知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聖上既有決斷,誰還能有法子?倒是你,按理,我原該叫你今日回去,明日說不得就事發了,正好一了百了,省得留個罪臣之女在家裡惹禍!」
靜默了片刻hetubook•com.com,元仁觀的聲音愈發變得輕柔起來:「二娘,以前我待你的確不好,但那也都是因為李家,你那嫡母從未將我看在眼裡,對你就更是如此!你那幾個妹妹,哪個是真心把你當姊姊看了?就連她們的婢子,只怕都瞧你不上!我知道你心裏也不好受。你想想,你難道不想見到這些人在你面前卑躬屈膝,向你乞憐的模樣?你難道不想咱們之間再無這些紛擾,以後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話音未落,二娘手上猛地一揚,那杯梅酪頓時全都潑在了元仁觀的臉上。
當遠處傳來鐘聲的時候,她才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只是那鐘聲響到第三下便再無動靜。阿錦的一顆心頓時徹底墜了下去:居然才剛到三更,距離天亮還有三個多時辰,那是更黑也更冷的三個時辰,她大概是不可能熬得過去了……
阿錦不好再推辭,低頭一瞧,給三郎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給三娘的則是一個極精緻的綉囊,裡頭是金銀絲線和錯金的頂針細剪。她想了想道:「送三郎的這套筆墨瞧著極好,三娘么,奴婢恍惚記得,她似乎打小就不愛針線。」
阿錦正要推辭,外頭突然響起了婢女的通傳聲:「娘子,大郎來了。」
這是教業坊的臭水溝,這是臭水溝的橋洞里積攢了一個冬天的各種垃圾,眼下這些東西就在她的身邊,裡頭最乾淨的大概是些枯枝爛葉,至於別的是什麼……她簡直想都不敢去想!
「只要如此,你就能平安無事地繼續留在元家,繼續做你的世子夫人,我元仁觀定會保你一世平安尊貴!」
阿錦哆嗦了好幾下,心頭重新燃起了一絲火熱,而她的身體已比她的頭腦先做出了反應——不知什麼時候,她已不知不覺地靠近了橋洞下那惡臭的源頭,而且已經緊緊地挨在了上面!
阿錦從來都不知道,洛陽的冬夜原來這麼冷,這麼長。
那時,她剛剛吃過午飯,有小婢子匆匆來到針線房,說二娘要見她。她心裏直納悶:二娘今日是要回國公府的,這時辰不是該出門了嗎?
阿錦打和圖書小就進了國公府,平日還有些潔癖,有些東西她原是死也不肯去碰一下的,但在這一刻,她卻幾乎沒有猶豫,就拼著最後一絲力氣鑽進了這堆惡臭可疑的垃圾里,聽任它們沾上了自己的臉頰,鑽進了自己的衣服……而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到底還是幫她抵禦住了一些寒氣。過了不知多久,她發現自己的手腳又可以活動了,然後,從四肢百骸里,也再次傳來了那針扎般的令人安心的刺痛……
遠遠的,從紫薇城的方向終於再次傳來鐘鼓的聲音,五聲鐘聲,三下鼓響——這是五更三刻的鐘鼓聲,是各坊就要開門的鐘鼓聲。
元仁觀滿臉都是酸冷濃稠的漿水,眼睛一時都睜不開了,只能一面胡亂抹著臉,一面怒道:「李二娘,你發什麼瘋!」
元仁觀嘆了口氣:「我也是剛剛得知,你家父親兄弟犯了大錯,招了陛下的忌諱厭惡,滅門之禍,就在眼前,誰也救不了了。」
她委實不願多聽,只得低頭打開匣子,拿出了幾樣耳環頭釵,細細比較。
是的,她必須要去報信,不然二娘,那麼糊塗軟弱的二娘都能決然拚死一回,換得自己逃出元府,她又怎麼能辜負掉這份幾乎是血淋淋的信任?
阿錦愣了一下,知道自己也得趕緊離開了,只是她手上的幾樣精細首飾都不好亂扔,她也只能快手快腳地把東西一樣樣放回原處,這才起身,正要邁步,就聽元仁觀沉聲道:「今日你就別回去了!李家,如今已是大禍臨頭。」
阿錦乘機跑到花園裡藏了起來,不久就看見元仁觀一身狼狽地離開了上房,又讓人圍住了院子,隨即便帶著人離開了。
她也從來都不知道,冷的滋味原來這麼可怕。
二娘的眼睛頓時亮了。她把匣子往阿錦手裡一塞,懇求道:「你就趕緊幫我挑挑吧,時辰不早,夫君都過來了,可不好讓他等我。」說完便轉身道外屋迎人去了。
這一下,本來避嫌躲開的婢子們都被驚動了,二娘的幾個貼身侍女趕緊沖向了上房,院子里也亂成了一團。
二娘突然尖聲打斷了他:「大郎不用說了,我、我hetubook.com.com信!」
二娘大概已說不出話來,阿錦只聽到「撲通」一聲,她似乎竟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而現在,二娘還是這麼怯生生、眼巴巴地瞧著她,彷彿此刻遇上的是天大的事情,就等著她來幫著拿個主意了。
那一聲聲的慘叫,彷彿刀片般刮在阿錦心頭,但她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回頭看上一眼,只能悶著頭衝出院子。結果剛出院門,迎面突然有人攔住了她:「你是什麼人,跑什麼跑!」
可如果她就這麼熬不下去了,那李家會怎麼樣?二娘她,又會怎麼樣呢?
這一下,阿錦當真是全身如墜冰窟:二娘竟比她想的還要蠢!不行,她得想辦法逃出去,把這個消息傳回李家……可這裏屋並沒有其他的門,窗子因冬日寒冷也早已封死,她怎麼才能出去?還有二娘,她遲早會想起自己就在裡邊!
因為元仁觀的吩咐,此時門口並無人影,阿錦幾步就跑下了台階。這時,就聽上房裡傳來了二娘的尖聲斥罵:「元仁觀,你才是瘋了,你禽獸不如,我是瞎了眼才會覺得……」罵聲未絕,突然又變成了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夾雜著元仁觀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放開我!別以為我不敢打死你……」
元仁觀的語氣倒是緩和了下來:「你也不必如此,你我畢竟是結髮夫妻,我也不忍見你落得那般下場,所以我仔細想過了,也求過父親大人了,如今你只要肯寫下一封書信,就說你聽到你家父親對陛下出言不敬,頗有不臣之心,因此不願再認這亂臣賊子為父,願與李家一刀兩斷!」
外頭,二娘的「大郎」二字剛一出口,果然就被元仁觀不耐煩地打斷了:「你倒是穿得齊整,就這麼急著回去?」二娘大約吃了一驚,諾諾地解釋了兩句。元仁觀又打斷了她的話:「罷了罷了,所有人先下去!都給我滾遠點!」
她是說,讓自己逃出去,去給李家報信?阿錦呆住了。
外屋裡,二娘顯然也有些迷惑了:「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你真的想讓我寫這樣的一封書信?」
聽著這溫柔的聲音,阿錦hetubook.com.com只覺得手腳冰冷——這元大郎實在是太狠毒了!他不但是要害了李家滿門,還騙二娘做他們手裡的刀,好給李家最致命的一擊;可他顯然太了解二娘了,這些話只怕都說到了二娘的心坎上,二娘又是那麼個糊塗軟弱的人,平日丁點大的事情就能讓她慌了手腳,這一下只怕更是……
不等阿錦想好對策,門帘一挑,二娘已快步走了進來,抬眼看向了阿錦。她的臉色一片慘白,神情卻彷彿並不是那麼驚惶。
到了上房她才知道,早就說好今日要同去的元仁觀還沒露面,二娘也不敢叫人去催他,倒是把自己叫到了上房的裡屋,一面讓人端來新打的梅酪,一面便拿出了給家裡準備的禮物,「還要煩勞阿錦幫我瞧瞧,這些東西可還妥當?你是在母親身邊多年的,對他們的喜好總歸要清楚些。」
她明明已經忍著惡臭躲進了北風吹不到的橋洞深處,明明已經裹緊衣服儘力縮成了一團,可那四面八方的寒氣,卻還是像冰水般一點點地浸透了她的衣服鞋帽,她的肌膚筋骨,似乎馬上就要透進心窩,把那點最後的熱氣也淹沒掉了。
瞧著她輕快的背影,阿錦簡直連氣都嘆不出來了:二娘怎麼還不明白呢?元大郎原就不喜歡她,後來元家出了變故,嫡子夭折,夫妻反目,元大郎這庶長子竟成了世子,便越發看不上二娘。這事人人清楚,就是二娘看不透,還道是她自己不好,愈發上趕著去討好,其實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二娘卻還是搖頭「不成不成,三娘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在嘲諷她!」她在屋裡轉了兩圈,抱起了自己的首飾匣子:「阿錦,你來幫我挑兩樣換上,可好?」
阿錦深吸了口氣才笑著回道:「娘子過獎了,您準備的東西自然都是極好的。」
二娘慘然一笑,向著阿錦鄭重地行了個禮,隨即便端起了剛剛給她準備的那杯梅酪走到門口,又回頭向她招了招手。
外頭元仁觀還在溫言細語地哄著二娘,叫她今日就不要出門了,想想這封信怎麼寫……二娘顯然已是六神無主,居然只道:「那你先等等,我去裡屋拿點東https://www•hetubook•com.com西。」
二娘自是更驚,顫聲道:「大郎……你能不能,能不能想點辦法?我父親,還有大郎二郎他們,都再本分不過的,這定是一場誤會。」
兩個長隨相顧失色,頓時什麼都顧不得了,甩開她的手沖了進去。
上半夜的時候,她原以為那種全身被凍得有如針扎刀割般的感覺便已是酷刑,但此時此刻,疼痛倒是漸漸感覺不到了,可她的手腳已是僵硬得難以動彈,整個人更彷彿是在不停地下墜,墜向那更深更黑的黑暗……
瞧著二娘那總是帶著幾分怯意的笑臉,阿錦心裏不由一聲長嘆:分明也是金尊玉貴的李家女郎,二娘怎麼就……活成這樣了呢?
阿錦知道自己已是無處可躲,只能狠狠地瞪著二娘,正要開口罵她兩句,罵醒她這糊塗蟲般的腦子,卻見二娘對她做個噓聲的手勢,然後指指窗外,盯著阿錦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報信」。
阿錦的腳頓時邁不動了。
二娘卻不安地搖了搖頭:「阿錦你還是幫我看看吧,我也沒大見過三娘和三郎,實在不知道這些東西送出去合適不合適。」
二娘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怎麼會!不是都說她極賢淑沉靜?難道說……」
想到二娘,即使在這樣的僵冷之中,阿錦也覺得心頭狠狠地跳了一下,幾個時辰前經歷的一切,恍惚之間又變得鮮活了起來。
元仁觀大概是覺得勝券在握,此時正負手站在堂屋裡,見二娘去裡屋端了杯飲品出來,還送到了他的眼前,倒是愣了一下:「二娘,你這是……」
元仁觀的聲音里已帶上了笑意:「自然是真的,以前是他們瞧不起我,我才遷怒於你,這是我的錯;日後沒了這些人,這些事,我自會好好補償於你。二娘,我們少年結髮,夫妻多年,我難道就不想和你好好過?你若不信,我這便發下毒誓如何?蒼天在上,我元仁觀日後若是對不住二娘,便叫我曝屍荒野……」
阿錦有些不解:看樣子二娘大概是想明白了,所以要讓自己回去報信,可元仁觀就在外頭,自己怎麼能出得去?但二娘的神色里分明有種奇異的東西,她不由自主跟了過去,悄悄站在了門帘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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