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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人告訴她，到李家來就能救阿錦姊姊，她才拚命從狗洞里爬出了元家，拚命跑了這麼遠，她明明已經找到李家了，為什麼這些人卻不肯去救阿錦姊姊呢？

圍觀眾人此時也看出這小丫頭不對勁，原以為是豪門秘辛，結果是傻子亂嚷！見李家僕人上來清理道路，人群轉眼間也就散了。

小丫頭卻抓得更緊了：「我不等，我不等！再等下去就太晚了，阿錦姊姊真的要死了，你們快去救她啊！」

可是，她做不到。

竇氏早就跟著凌雲出了馬車，此時臉色已是冷若冰霜。世民急道：「阿娘，元大郎欺人太甚，就算咱們不管阿錦，難道也不管二姊姊了么？」

李世民見她插手，忙回身笑道：「三姊姊，這就是個痴兒，別聽她胡亂嚷嚷。」

她忍不住又低頭看了看懷裡的那個小丫頭，她也在抬頭看著凌雲，臟污一片的小臉上，唯有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無比。

唐國公府的門前，如今已是一片混亂。

竇氏驚怒之下，聲音都變了：「李凌雲，你給我站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從那雙眼睛里，凌雲看見了她自己的小小的影子。很久以前，有個叫阿錦的姊姊，曾對這個小小的自己說，阿尼別傷心了，阿錦雖沒見識，卻也知道，我們阿尼啊，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小娘子了……那時她會想到，等這個阿尼長大后，會自己騙自己說，她得聽母親的話，先去辦更要緊的事，反正母親會派人過去求情的，阿錦一定不會有事的，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聽任阿錦被人活活折磨致死么？

世民吃了一驚，細看才發現，原來是這小丫頭的腳印——她穿著雙黑乎乎的棉鞋，腳上大概受了傷，血從鞋頭處滲www.hetubook.com.com了出來，站著時倒也不顯，待踢到司閽的淺色袍子上，這才看得出來。不過，那又怎樣？

那小丫頭被拉到李世民跟前，司閽剛一鬆手，她又一下蹦了老高，李世民已跳下馬來，見勢忙道：「你別叫嚷了，我便是這府里的小郎君，你是不是元家的人？你說的阿錦，是不是你家少夫人身邊的管事？」

就在這時，她的身子突然一輕，隨即就高高地飛了起來，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地方，身後有人低聲道：「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救阿錦姊姊！」

竇氏又氣又急，「你剛才不是問我，姑母那邊到底是什麼消息嗎？好，我告訴你，我們家的確有了麻煩。你必須立刻跟我去見大長公主，不然，你的親事，你的前程性命，還不知會如何！」

想到這裏，她的臉色愈發冷肅：「事有輕重緩急，二娘的事回頭我自會料理，眼下家裡還有多少大事急著要辦，大長公主和高家伯父都在等著咱們，你難道要把他們都丟下不管，卻為了一個婢女打上元家去？」

她的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小姑子傳來的那番話：「婕妤前兩日生辰，不是擺了宴席請家人入宮么？阿兄風寒未愈沒去赴宴。晚間聖人來了，喝得高興后問起此事，婕妤便說舅舅病了，結果聖人笑著問她，那你舅舅是不是病得可以死了？」

旁邊的司閽瞧著不對，趕緊上來抓住小丫頭往外就拖。那小丫頭雖然拚命掙扎，到底年幼力弱，還是被拉到了一邊，她眼睜睜地見著李世民上了馬車，車輪滾動，沒人再多看她一眼，不由大哭了起來：「阿錦姊姊就要死了啊，你們再不去救，她真的就要死了，你們去救她吧，求求你們ｍ.hｅｔuｂooｋ•cｏｍ.cｏｍ了！」

竇氏心裏卻是一片冰涼，一片雪亮。

淚水模糊中，她腳下突然一拌，摔在了地上——她那雙棉鞋到底經不住這番折騰，鞋底徹底脫落，飛出去了老遠。看著自己血糊糊的腳丫，她心裏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跑不回去了……她絕望地張開了嘴，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丫頭茫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是元家的人，可我不是壞人！阿錦姊姊也不是少夫人身邊的管事，她是……對了，她是針線房的。不過他們是把阿錦姊姊推進少夫人的院子了，還給她上了個木架，說要讓所有的人看看她的下場。可是，阿錦姊姊是好人啊，而且她是你們李家的人，她就要死了，你們得去救她！」

小丫頭見沒人再理她，「啊」的一聲又大叫起來，一旁的司閽忙抓住她，要把她拖開，這丫頭卻是拳打腳踢，拚命掙扎，最後一口咬在了司閽的手上。這下輪到司閽「嗷」地一嗓子叫了出來，他揮拳就要對那丫頭砸下，誰知拳頭還未落下，就被人攔住了。

抬頭看著竇氏，凌雲心裏滿滿的都是歉意：「母親恕罪。」

李世民聽得直皺眉：「那你家大郎為什麼要這麼做？少夫人怎麼也沒阻止她？」

凌雲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一面將司閽的拳頭推開，一面便在那小丫頭背上拍了一下，那小丫頭「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自然也就鬆開了口。

這哭聲凄厲無比，司閽心裏一哆嗦，他手上力道微松，那小丫頭一下子掙開了他的鉗制，卻沒去攔那馬車，而是掉頭向相反的方向跑了，一面跑一面哭道：「你們不救阿錦姊姊，我不求你們了，我回去找別人救阿錦姊姊！」

這種事，近年和-圖-書來並不罕見，她甚至早就有了隱隱的預感，唯一沒想到的是，有姻親之誼的元家，居然成了皇帝刺向李家的毒刃！

這話小丫頭聽懂了，忙點頭道：「是真的，是真的。大郎讓人抓著她，她的臉色就像死人一樣，我看見了！後來我還偷偷去聽了，我聽見大郎說，她最多還能撐兩個時辰……我已經拚命跑拚命跑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過去兩個時辰，你們一定要趕緊去救她，趕緊去，不然阿錦姊姊就要死了！」

此時，別說陷在元家的二娘，就連被元仁觀邀去看馬球的三郎只怕也……想到三郎，她心裏一陣刺痛，隨即卻只能告訴自己：不能再多想了，大廈將傾，她只能保住一個算一個！眼下，給大郎報信的快馬眼下已在路上，不會讓他自投羅網；高家想來也會儘力庇護二郎；只有三娘，她必須儘快帶三娘去求大長公主，希望公主能看在竇五郎的面上容下三娘，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凌雲輕聲問道：「元家是不是離這裏很遠？」

世民還想再說，竇氏怒道：「你現在你就給我上車去坐著！」

這麼說，是阿錦惹怒了元仁觀，所以元仁觀就要當著二姊姊的面折磨死她？李世民的火氣不由騰地升了起來，回身就要上馬，卻聽到竇氏喝道：「不許去！」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李世民看了看她臟污的小臉，呆愣的神色，隱隱覺得有點不對：這怕不是個……小傻子吧？

李世民心裏也不大好受，瞧了瞧竇氏才道：「我們得去辦更要緊的事，回頭才能去救阿錦姊姊，你也別回元家了，就在這裏等著。我讓人給你餅吃。」

凌雲卻指了指那司閽的衣袍：「你看！」——他衣袍下擺上，分明有好幾個血印！

小丫頭茫然heｔｕbｏｏｋ.ｃom•cｏｍ道：「大郎喜歡這麼做啊，郎君也是，誰不聽話，惹他生氣，就打，就吊起來……阿錦姊姊可能讓大郎氣得要命了，我聽見他說，要讓阿錦姊姊生不如死又沒法斷氣，阿錦姊姊一定很疼很疼，我聽到少夫人都哭了，說她錯了，嫁錯了人，救不了阿錦啦。可阿錦姊姊是好人啊，她給我餅吃，還不讓別人欺負我，她是最好最好的人了，你們去救救她吧！」

阿尼？凌雲心頭不由劇震，這是她的小名，是母親多少年來再沒有叫過的，她的小名……她怔怔地看著母親，母親的臉上是真真切切的焦慮和關懷，而母親的身後，公主府的那位嬤嬤也已經走出了馬車，看向了這邊。

眼見著主人出府的馬車隊伍也被堵住了，司閽們再也顧不得許多，一個抓住了那孩子的雙手，另一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準備將她拖到一邊。

她們的身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凌雲不知何時已騎上了那匹颯露紫，還彎腰撈起了那個小丫頭。小魚也不知哪裡弄來了一匹馬，背著一個大包袱跟在了凌雲身後。

是的，她知道什麼叫輕重緩急，她知道自己怎麼做才對，才會讓母親滿意，才會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事，甚至是自己的前程性命……

見竇氏真的動了怒，李世民只能垂頭喪氣地放下馬韁，轉頭往馬車走去。

「阿錦的事交給我，我這就讓人去元家，請元家人手下留情，回頭我會親自去接她回家。但眼下我必須先帶你去公主府，阿尼，你趕緊回來，我不會害你的！」

凌雲撥轉馬頭，看著竇氏道：「母親恕罪，這件事，我不能不管。」

小姑子還驚疑不定，覺得皇帝或是戲謔。她卻明白，皇帝這是真的動了殺心——這些年來，這位m.hetubook.com.com皇帝想殺的人，還沒誰能逃過去。就算功高蓋世如楊素，不也在皇帝的再三「過問」病情后，不敢吃藥，生生讓自己病死了嗎？而楊素這樣的，已算是最好的結局，他們李家未必能有這樣的幸運。

一個泥猴兒般的小丫頭，正跳著腳的高聲嚷嚷，聲音又尖又利，說的又是生啊死的十分唬人，立時引來了不少閑人駐足圍觀，李府的幾個司閽有心阻止，那小丫頭卻是軟硬不吃，加上一身臟污，讓人幾乎沒處下手。

國公府門前，李世民又聽那小丫頭翻來覆去說了幾遍什麼阿錦要死了，你們得去救她，只覺得哭笑不得：自己怎麼會被一個小傻子的話給唬住？他搖了搖頭，吩咐道：「你們不用管這痴兒，趕緊先把道路清出來，我娘還有事呢！」

李世民原本就騎馬走在最前頭，見自家門前有人胡鬧，原本只暗自皺眉，待得聽到「阿錦」二字，卻不由一愣。他揮手喝止了那兩人，「把人帶過來！」

那小丫頭覺出不對，抬頭一看，剛才幫她說話的那個娘子也不見了，她忙衝上去拉住了李世民的衣袍：「你們怎麼都走了？你們不去救阿錦姊姊了嗎？」

李世民想了想，恍然明白過來，可不是，元家離得遠著呢，看這這丫頭腳上出血的模樣，多半是跑得太急，磨破了腳趾——就算她是一個痴兒，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忍痛跑這麼遠，也就是說，「難道阿錦真的出事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對竇氏說了聲「我去看看」，閃身便出了馬車。

後頭的馬車裡，凌雲也聽到了這番動靜。阿錦，那不是母親身邊的婢子嗎？她記得自己有一次被母親訓斥了，偷偷躲在花園裡難受，正好遇上這個姊姊，她用手帕做了個小兔子來逗自己開心，還安慰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