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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不知夫人是否知曉，聖人為何會猜忌李家，尤其是我家三郎。」

她自然也沉得住氣，當下也笑嘻嘻地欠了欠身：「煩勞嬤嬤了。」

小魚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今日這一路進來，處處都是意外，但最讓人意外的，卻還是這位夫人的面孔。

西廂門一開，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聞聲而出，笑眯眯道：「阿痴來了啊！我的屋裡還有個餅，你快進來吃吧，吃完乖乖坐著，待會兒阿婆來找你。」

就見阿痴歡快地穿過一處院門，轉過兩道長廊，最後跑進了一處小小的院子里。這處院門裡，倒是有了點住人的模樣，起碼屋子的門窗還算齊全，院子里也打掃得頗為乾淨。阿痴一衝進院子便叫了起來：「阿婆阿婆！」

她正猶豫如何開口，就聽竇氏問道：「還有就是三郎的事吧？」

屋裡響起了一個柔和的聲音：「請客人進來吧。」

竇氏看著她，神色變得有些複雜：「我知道，但我還不能答應你。」

竇氏瞧著馬車外的寬闊街道，輕輕地吐出了口氣：「我想，她一定知道！」只要小魚能找到她，那個人的手裡，一定有她們想要的答案！

竇氏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張紙：「你看看這個。」

竇氏忍不住撇了凌雲一眼，心道：就算你不是李家女兒，就憑你武能打斷腿，文能氣死人，誰又能欺負了你去？不過這世上，有些事終究不是「沒人欺負」就能一筆帶過的……沉吟片刻，她還是開口道：「這一兩個月里，我會把事情盡量安排好，你若有什麼需要，也儘管跟家裡提。」

那嬤嬤帶著小魚轉出了屋子的側門，走過一處過道，來到了另一個院子。院門裡頭站著一個十來歲的瘦小婢女，見嬤嬤帶人進來，和_圖_書默不作聲地屈了屈膝，隨即便退到外頭，關上了院門。

凌雲不由直起了身子：「為什麼？難道母親還怕他妨克了二郎？」

竇氏皺眉道：「這不是闖禍不闖禍的事，這婢子的心性手段……你老實告訴我，她到底是什麼來歷？」昨日她見過小魚救治阿錦的手段，也察覺到她頗有些奇特之處，當時只道她多半是跟三郎練過拳腳，又在鄉下野慣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是這般果斷狠辣的角色！

小魚已是好奇到了極點，向嬤嬤點了點頭，邁步便進了門檻，頓時覺得眼前微微一暗，身上卻是一陣發涼。

楊氏再次微笑了起來，整張面孔就如春花初綻，明月生輝，讓人不敢幾乎直視。小魚剛才見她那一笑，就已覺得十分驚艷，此刻才發覺，剛才她的笑不過是客套而已！她真正笑起來，美得足以驚心動魄！她心裏不由猛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那個元弘嗣，是不是個瞎子？」

原來還真是她！小魚暗暗吸了口氣，這才道：「我家夫人有兩件事想請教夫人。」

思量片刻，她猛然醒悟過來：「她去了元家！」她們要查的事，大概只有皇帝和元弘嗣知道真相，皇帝那邊不好查，便只能從元弘嗣這邊下手。竇氏雖不知小魚的來歷，昨日卻見過她帶著痴兒從元家跑出來，知道她有出入元家的本事！可是，「她去元家能做什麼？」總不能抓了元弘嗣上刑拷問吧？

她果然都想到了！竇氏心裏不由百感交集，到底也只能化成一聲長嘆：「無論如何，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急於求成，卻忘了這世上之事，從來都是欲速而不達，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最後卻讓你出頭擔下了這惡果。」

ｈｔｔｐs://ｗww•ｈｅtｕｂｏｏk.com.ｃｏm竇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頓時更想嘆氣了，忍了忍才正色道：「你真的明白，今後你會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局面？」

就是這樣？竇氏心裏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不對，但凌雲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這些事情到底遠遠超出她的見識範圍，她想來想去都不得其解，再想想小魚的確還有大用，當下也只能皺眉道：「這小魚不光是野性太重，還有點邪氣，若是不能嚴加約束，日後必成大患。你可千萬要記住了！」

馬車轆轆，很快就駛出了公主府的側門。看著那漸漸遠去的重栱飛檐、粉垣碧瓦。竇氏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了！」

這院子比剛才那處還要小，整個院子，只有小小的三間屋子，也比剛才那邊更為整潔，院里的青石板上幾乎纖塵不染，這個院子里還飄蕩著一股濃濃的檀香味道。嬤嬤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小魚來到屋門前，掀開門帘，輕聲：「夫人，國公府的客人來了。」

凌雲無言以對，只能問道：「那咱們怎麼才能查清此事？」

啊？凌雲突然想起，這次出門母親的確交代過不要帶小魚，原來是早已安排她去做別的事情了！但之前母親根本就不了解小魚，會安排她去做什麼呢？

凌雲早已打好了腹稿，當下坦然道：「小魚打小就流落江湖，被三郎揀了回來，後來我和三郎一道習武，師傅說她根骨奇特，便一起教了。阿娘，小魚的氣性是大了點，品性其實不壞。就是這次的事，也是我急於脫身，讓她放手去做的，她大約理會錯了，這才做得過了頭。」

抬頭看著小魚，她的笑容愈發明媚親切：「那就是請他們一定要毀掉元家，讓這一家子忘恩和_圖_書負義的畜生，都得到應有的報應！」

凌雲心裏一緊，忙神色鄭重地道：「是。日後我是不能留在洛陽了，但我想讓三郎留下。阿娘，三郎如今的身子……你就讓他留在家裡吧！」

竇氏臉色頓時一冷：「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問你，你知道聖人這次為何對三郎下手？你知道三郎到底哪點招了他的忌諱？如今，我是可以想些辦法，讓陛下暫時消了疑心，但若不徹底查清此事事，斷絕後患，你敢讓三郎留在洛陽？」

凌雲接過一看，只見這是一張潦草寫就的身契，上頭的人名並無印象，倒是主人家的名字……是元弘嗣！

凌雲想了想，搖頭道：「不可惜。」雖然五郎很好，比她想象的更好，尤其是今天，當他跪在大長公主面前據理力爭，就像螳臂當車一樣徒勞地努力維護著她，那個單薄而挺拔的背影，她這輩子大概都忘不掉了。然而這座府邸，這府里的生活，都太讓人窒息。她對大長公主說的那句「感恩不盡」的確是發自真心，並無太多嘲諷；就像此刻，她心裏的輕鬆，終究是多過傷感。

阿痴歡呼一聲，跑進了屋子。那嬤嬤抬頭看著小魚，臉上依然是笑眯眯的：「這是國公府的貴客吧，請跟我來。」

「其二，若夫人肯賜教，不知我家該如何做，才能報答夫人的大恩。」

元家下人的身契，性命攸關……凌雲略一思量，恍然大悟：「是阿痴的身契！是了，昨日我就問過她，怎會跑到咱們家來求救。她說是有人告訴她的，卻不肯再往下說。看來，是元家有人暗中幫忙，可這人會是誰？他能知道真相么？」

竇氏輕聲道：「這是今日早間有人投給門房的，留話說這東西性命攸關，務必要立刻交給你父親或和*圖*書是我。你猜猜，這是誰的身契？」

此時，小魚站在元家後院的圍牆裡，卻是一頭霧水——如果不是背上的阿痴斬釘截鐵的說，她們要來的地方就是這裏，她簡直沒法相信，這麼個雜草叢生，破敗不堪，連鬼影子都瞧不見一個的荒棄院落，居然就是元家主母住的地方！

那就是說，等出了正月，辦完二郎的婚事，自己就該離開洛陽了。凌雲點了點頭，毫不猶豫道：「的確有兩件事要請母親成全，一是我那婢子小魚，此次的確是她行事魯莽，但她於我有大用，還望母親不要責罰於她，我會好好跟她分說明白，日後也會對她嚴加約束，絕不會讓她再出去闖禍了。」

小魚正想回頭再問一句，阿痴卻哧溜一下從她背上滑了下來，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跑，似乎對這裏熟悉之極。小魚也只能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後面。

凌雲忙點頭保證：「我知道，絕不會有下回了！」心裏卻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她當然沒有撒謊，只是沒有說出全部實話而已，母親眼光倒是極准，小魚自然是邪氣的。好在母親不懂這些，到底還是讓她矇混過去了！只是比起小魚的事情來，倒是另一件事……

楊氏含笑點頭：「竇夫人果然是聰慧無雙，也請你幫我向她問個好。不知竇夫人還有什麼指教，你不妨直說吧。」

這屋子裡到處都空蕩蕩的，似乎連炭盆都沒有生，只在最裡邊點了幾盞銅燈，照亮了一個小小的佛龕。佛龕前孤零零地跪著一個婦人，這屋裡冷如冰窖，她穿得卻似乎並不多，此時剛剛轉過頭來，看著小魚笑了笑。

在來之前，竇氏已簡單地告訴過小魚，元弘嗣原配早逝，和繼室楊氏也已失和多年，這位楊夫人據說十年來一直在家裡吃齋念佛，不和_圖_書問外事。但能拿到阿痴的身契又送到李家來的人，卻也只有她了。加上阿痴被她一詐也承認，是夫人身邊的嬤嬤叫她來李家求救的。因此，小魚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看到一個未老先衰，容顏滄桑，滿腹仇恨的婦人，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夫人竟然如此年輕美貌，神色氣度，更是幾乎稱得上是慈和。

小魚心裏倒是吃了一驚，這裏的人對自己的造訪顯然早有準備，但能表現得這般鎮定自如，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院子如此破敗，裡頭的一個嬤嬤身上卻有這樣的氣度，這事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就聽楊氏輕聲笑道：「夫人猜的不錯，聖人為何會猜忌國公家和貴府的三郎，妾身的確略有猜測，願據實以告；而我也的確有一件事情，想拜託國公和夫人。」

竇氏淡淡地道：「我已經在查了。不然，你以為你那小魚此刻在做什麼？」

竇氏讓她來找的楊夫人，真的就是眼前這位嗎？小魚躊躇了一下才上前兩步，欠身行禮：「夫人安好，婢子奉主母之命，來向楊夫人問安。。」

她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年紀，面孔圓潤皎潔，眉目細長微彎，鼻樑挺直，雙唇飽滿，竟然是個難得的美人，更難得的是，她眉目之間幾乎看不到一絲戾氣，神色柔和，令人可親。

凌雲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已年滿十八，從今往後，驕悍狠辣之名必然人盡皆知，這兩年大概只能去鄉下『反省』，待風波平息才能嫁人，那時十有**只能給人做繼室……這些事，我在開口之前就都已經想明白了。」

凌雲依舊搖頭：「這件事是我的婢子做的，自然該由我來承擔。何況我是李家女兒，只要李家安好，無論日後嫁誰都好，總歸不會讓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