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莊園迷雲
第三十章 聽天由命
趙家母子都愣了一下，小魚卻是當機立斷：「就聽他的，如今他們只怕比旁人更盼著族正能保住性命！」
新的一天，總算要開始了。
陶二頓時急了，脫口道：「你們……」陶大卻一把拉住他，臉色冷峻地搖頭讓他住口。陶二不敢再說，卻又急得不行。此時幾個莊客也抬著扇門板過來了，幾人合力，將趙五叔放到了門板上。凌雲又看了趙家兄弟一眼，吩咐道：「抬到馬車上去，天一亮，所有的人都跟我去縣衙。」
陶大想了想也開口道：「從這邊門出去，往北一點有個做倉房的小屋子，那裡窗子高，進去倒是可以避風。」
趙家兄弟都滿心不願，卻也無話反駁：若是如此處理，他們的父親自然有罪在先，他們都會成為罪人之子；而霍衙役，嚴老六多半也是死罪難逃，加上今日去幫忙吆喝的，一個都跑不掉，最後這筆賬，這些人的家人定然都會算在他們的頭上，那他們的日子……可如果不去官府，難道他們就讓父親這麼白白死了，讓陶大逍遙法外？
這話一出，院子里剩下的幾個人都是呆若木雞，凌雲卻再也沒瞧他們一眼，轉身便走出了院落。
趙五嬸原是撲在披風上的，此時身子一仰，滿臉都是震驚，指著披風道：「他、他好像在動，好像在動！」
凌雲淡淡地道：「不急，你們的公道，我自然也會給。」
小魚也回頭道：「就是！你父親謀財害命都沒有償命，別人殺了你父親報仇就定要拿命來償，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我家娘子原是一片好心，不想把事情鬧大和圖書，讓大家都沒有活路，才各個都從輕發落了。你們倒好，一個個不服不忿的，委屈你們了是吧？那就乾脆讓官府來處置好了，你們愛活不活，愛死不死，一拍兩散，我們還樂得乾淨呢！」
「你求不求？」
柴紹心裏頓時一松，轉頭瞧著她道：「你總算想通了？」
趙家老大早就等不及了：「自是殺人償命！他殺了我阿耶，我要他償命！」
大家頓時都變了臉色，還是小魚反應最快，放下門板揭開披風，伸手探了探趙五叔的鼻息，臉上露出了笑容：「我還道自己來晚了一步，上了這麼多葯也來不及了，原來竟是沒晚！」說完她把披風重新一罩，急聲道：「快，快抬他去個能擋風的地方，他現在吹不得風！」
凌雲輕輕出了口氣，轉頭便問陶大：「你意下如何？」柴紹也忍不住上下瞧了陶大兩眼——這條路，其實是他給自己選的，趙家兄弟不過是順著他的意思把話說出來了而已！他有這般心性謀算，只怕去哪裡去都能活到最後……
趙家兄弟齊聲道：「我們自然想清楚了！」
這原是柴紹一直想對凌雲說的話：你錯了，你不該如此感情用事。但此時聽到凌雲真的說出了這句話，他心裏卻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扎了一下，不假思索道：「你有什麼錯？你只是待他們太好，而他們，卻根本不配你的一片好心！」
兩人相視而笑，站在一邊的周管事不由搓了搓手，陪笑道：「兩位娘子郎君，小的們如今是去趙家那邊幫忙，還是再去靈堂看看？」
hｔtｐs://m.hｅtｕbｏoｋ•ｃoｍ.ｃｏm凌雲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保不住，你阿兄便去服役，生死聽天由命；保住了，我就罰你阿兄做這莊子的副管事，把所有的事都給我管好了！」
凌雲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你們先回去歇息，明日說不定還有忙碌。」
嚴老六原本也是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眼見著事情有變，又想到白日曾見過阿錦脖子上那可怕的傷痕，心頭頓時多了幾分指望：那樣的傷她們都能救得回來，如今說不定也能！他忙上前幾步道：「你們都聽她的吩咐便是。」
小魚倒也沒理會他們，自己彎腰清了清地面，整了整披風，趙家母子也跟著過來幫忙。待得一眼瞧見披風下趙五叔慘白的面孔，五嬸險些又昏了過去，趙家兄弟則是愈發仇恨地抬頭瞪著陶大。
眾人都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火光之中，趙五叔露在披風外的一隻手，果然又輕輕地顫了顫。
陶大的臉上果然沒有露出半分意外之色，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趙五嬸突然又「啊」地一聲尖叫了起來，眾人都嚇了一跳。
趙家老大見此情形也灰了臉，半晌咬牙道：「那就不去縣衙也罷，只是，只是……」他突然抬頭，死死地盯住了陶大：「那就讓他去服役，讓老天來定他的生死！」
凌雲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卻輕了幾分：「既要殺人償命，自然要從頭算起，你父親害命在先，他們殺人在後，此事總要到官府把事情分辨明白，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大家各安天命，也就罷了。」
「我錯了！」
陶二呆住了，半晌才摸摸頭道：「那、那要是保不住呢？」
小魚聲音越問越高，陶家兄弟和趙家母子的臉色頓時都愈發難看。凌雲只能道：「那倒也不是。」見小魚滿臉驚奇地還要追問，她只能擺手讓小魚閉嘴，自己低聲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輕輕吩咐了她兩句。
眼見著這行人消失在門口。柴紹不由長出了口氣，心頭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趙五叔能保住性命當然是好，只是世事難料，這地方又邪，誰知日後還會鬧出什麼來？就算不出意外，那賦稅勞役匪盜，哪一樣又是他們姐弟能輕易對付得了的？自己明明可以幫他們去官府打聲招呼，防患於未然，偏偏她又那麼倔強……
她的聲音里多少還帶了點悵惘，一雙眸子卻依然明亮無比，看得柴紹心裏彷彿也敞亮了起來，當下跟著笑道：「放心，自然來得及！」
凌雲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是。是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希望如今彌補，還來得及。」
小魚皺眉道：「你叫這麼大聲作甚？眼下他是還沒死，救不救得活卻還難說，你們趕緊給我找間屋子，我再加些葯，誰都不許進去搗亂。我的葯最多能保住他這口氣，等到天亮了，你們還得去縣衙那邊請醫師過來，到時再看看情形如何吧。」
凌雲也認認真真地看向了陶家兄弟：「今日我處置他們時，只問了他們服不服，卻沒問你們兩個，這是我的疏忽，如今你們不妨說說看，我該如何處和*圖*書置他們，你們才會覺得公道？」
凌雲的臉色卻是愈發沉凝：「這兩件事既然都是我做主處置的，後果自然也該由我來承擔。是我認人不清，考慮不周，是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才有了今日之禍！」
陶大的臉色愈發緊繃，想了半日才道：「先前那件事，娘子的處置沒什麼不公道的，便是嚴六叔……二嬸活著時，待我們母子都極有恩義，六叔為她報仇，我們無話可說。至於我阿娘的事，帶頭逼她的人都已經死了，其餘的幫凶……就讓他們按規矩去服役好了，該不該留他們的命，自有老天來決斷，大家聽天由命便是。」
趙家母子都是喜出望外，趙家老大更是叫了出來：「我阿耶他沒死！他還活著！」
凌雲點頭不語，半晌才轉頭看向了趙家母子：「你們呢？」
她這麼一說，趙家兄弟都恨恨地瞪了陶大一眼，到底沒說什麼。當下嚴老六舉著火把在前頭照路，幾個人小心翼翼托著門板一步步走了出去。火光之中，但見趙五叔的手指又動了幾下，披風下的胸口也微微有了起伏，瞧著倒是真的緩過一口氣來了。眾人心裏各有感慨，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院子里只聽到火把在風中烈烈作響的聲音。
兄弟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說不出話來，趙五嬸原是哭得都沒了聲音，此時聽到這話，又見小魚已帶頭彎腰微微托起了門板的一頭，要把趙五叔的屍身抬到車上，不由「嗷」地一聲撲了上去，哭道：「我們不去衙門，不去衙門！」
小魚聽得目瞪口呆，凌雲瞧了她一眼，她才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娘子ｍ.hetuｂｏｏｋ.cｏｍ•cｏm莫怪，這種事誰能想到？我、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做該做的事。」說完便轉身吩咐那幾個莊客：「你們，快去卸塊門板過來，先把人抬回去再說。」那幾個莊客都瞧著周管事，見他點頭，這才忙忙地去了。
小魚也一臉好奇地湊了過來：「什麼兩件事？我走了之後，難道又出什麼意外啦？」
柴紹眉頭一皺，還想再說，凌雲轉頭瞧著他道：「放心，我心裡有數，這次，我定會徹底解決這件事！」她的臉色依然冰冷，目光卻格外明亮，眸子里彷彿也有火把在烈烈燃燒，柴紹心頭一跳，一時竟是作聲不得。
趙家母子頓時都愣住了，趙家老大叫道：「為何還要去縣衙。」
陶大的臉色頓時一變。趙家兄弟卻是幾乎跳了起來：「他是殺人兇手，配談什麼公道，如今是該給咱們家一個公道才對！」
凌雲看了陶家兄弟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小魚雖不愛想事，卻並不遲鈍，見到凌雲的神色，一拍腦門也反應了過來：「難怪是兩副棺材！難不成他們的娘也被人謀害了？難不成也是這族正做的？」
周管事自是點頭應諾，陶二卻忍不住叫了起來：「那我們呢？」
天色依然是黑沉沉的，然而從村子的方向，卻遠遠地傳來了一聲雞鳴。
他心裏這念頭還沒轉完，就聽凌雲輕聲道：「柴大哥，明日你若得閑，我想煩勞你帶我和三郎去一趟縣衙，去認一認門，也認一認人！」
凌雲隨口答道：「你們繼續守靈，順便也好好求求母親，求她亡靈保佑趙五叔能保住性命。」
凌雲嘆道：「這倒也不是不能，只是你們真的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