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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激動之情實在真誠，楊廣多了幾分滿意，擺手道：「你去準備準備吧。」

楊廣驀然回過神來，咬牙道：「你即刻令人去將楊玄縱、楊萬碩給我拿下！」

柴紹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卻見一輪紅日已從東邊升起，霞光萬丈，將整座古城映照得分外雄偉，但誰能想到呢，這並不是勝利的兆頭，而是又一次的……

李淵和宇文述自是齊聲應是——既然已經查到是斛斯政，順著他這條線下去的兵部官吏自然都已他們抓了起來，人多了，審理起來倒也並非難事。

楊廣越聽越覺得不對，沉聲問道：「裡頭是什麼？」

瞧見李淵，他自是半點好氣也沒有：「李卿又有什麼要緊事情？」

楊廣卻是略一思量便一錘定音：「就這麼辦！」宇文述說得對，李淵能帶柴紹過來，足以證明他與內賊毫無干連，他來出手，最合適不過。

宇文述這才接著道：「陛下也不必太過擔憂，如今他既往高麗那邊去了，待陛下掃平高麗之日，何愁抓不到此賊？」

楊廣只聽得心頭一寒，頓時也多了幾分后怕和慶幸。

李淵忙不迭地行了個大禮：「陛下，微臣的確有話回稟——兩日前，微臣從柴侍衛口中得知此事，當時便覺得不對，陛下英明果決，四海臣服，就算有亂臣賊子不自量力，也不過是以卵擊石，此次卻鬧出了這般勢頭？其中定有蹊蹺！」

柴紹聽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李淵也傻了眼，但眼見推辭不得，只能強打精神謝過楊廣，和宇文述一道匆匆出帳安排人手。

然而壞消息卻來得比想象的更快：去抓楊玄縱楊萬碩的人都是空手而歸，因為兩人日前已分別被兵部調往了遼遠和涿郡。

最後這兩句話宛如重擊，楊廣心裏頓時再沒有半分的猶疑：沒錯，這樣一個跟斛律政交好的人，決計不能讓他手握重兵扼守要害！

不過他更知道，此時自己一個字都不能多說，忙躬身應諾，轉身便出了大帳。等他招來心腹將事情吩咐下去，轉身要回御帳時，有人卻突然叫了他一聲。

李淵苦笑道：「之前微臣並沒把這些東西當回事，隨手放在書房了，如今應當還在涿郡那邊，陛下放心，臣雖然糊塗，斷然不敢在此事上胡言亂語。陛下儘管派人去微ｍ.hetｕｂｏｏk•cｏｍ.ｃｏm臣的書房搜查，定能拿到。」

難怪這半個多月里洛陽那邊會音信斷絕，原來並不是兵部那幫人所謂的「盜匪橫行，阻斷驛路」之故，而是真的出了大事！

他越想越是心驚，見楊廣依然青著臉一言不發，斟酌片刻還是開了口：「陛下？」

李淵轉頭看著他，突然大笑了起來：「大郎說得是，我該高興才是，我該高興才是！」因為阿竇一點都沒算錯，果然是楊玄感反了，果然是兵部有人接應，不是斛斯政的手下，就是斛斯政本人！

心思急轉之下，他忙長揖道：「臣遵命！只是陛下，唐國公既已對此有所察覺，與此事又毫無干連，臣以為，不如讓他來主辦此事，臣願全力協助！」

一行人依舊從西城門下走過，只是來時漫天星光，離開時卻是滿身朝暉。

此時的御帳里卻是靜悄悄的，幾十支兒臂粗的蠟燭將四下照得通亮，案幾正中那盤仿造著遼東城內外地形做出的黍米模型更是被照得纖毫畢現。只是剛才還圍繞著米盤興奮討論的文武臣工都已不見蹤影，唯有宇文述依舊恭敬地等候在一旁，而案幾后的楊廣則是在奮筆疾書，一張軍令眼見已只剩最後兩字。

而半年前，三娘的那個婢子從元府偷出來的賬本信件，如今也終於派上了用場——那裡頭的信件當然不止是斛斯政一個人的，但就算調查的人此刻就在涿郡書房，他們也只會搜到斛斯政的信。雖說信里也沒什麼勾結造反的證據，可現在，有沒有證據重要嗎？重要的是帝王的心！

宇文述在旁邊聽得只想搖頭：都說李淵是個老實人，他哪點老實了？陛下最不愛聽到壞消息，他卻能把一個糟糕之極的事情說得這般討喜，就是自己也沒法做得更好了！

侍衛們心頭一震，轉念間便明白過來——

阿竇，一切都如她所算，一切都如她所願，只是她，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宇文述心裏一沉：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楊家兄弟交遊廣闊，內應一時半刻未必查得出來，以陛下的疑心之重，到時說不定會把自己都折進去！

李淵見楊廣不語，這才小心地說了下去：「臣也知道，他們兩家交好，此事不算稀奇，而臣與元弘嗣又有衝突在先和圖書，此時提起，倒像是有私心了。但若是為了避嫌就隱瞞不報，又實在是愧對陛下的信任。畢竟元弘嗣如今鎮守山西，手握重兵，若是與楊賊呼應，後果不堪設想！」

楊廣不耐煩道：「講！」

宇文述回頭瞧見是李淵，心頭一驚，忙上前抱手問道：「唐國公為何在此？可是糧草出了什麼變故？」這時候要是糧草再有閃失，那就真要一敗塗地了！

楊廣的眉頭再次緊緊地皺了起來，他自然知道元弘嗣跟斛斯政是親上加親，這也罷了，但如果元弘嗣把他的信和家裡最要緊的賬本放在一處……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已冷了幾分：「這些物件如今何處？」

李淵愣了一下，脫口道：「陛下，論理，臣該當避嫌才……」

柴紹躬身應是，對這結果倒也沒什麼意外——他當然知道，陛下不喜噩耗，同樣不喜帶來噩耗的人，唐國公如此苦心安排，又是一夜忙碌，最後也不過是接了這麼個燙手山芋，自己能夠無獎無罰已是幸運。

想到這裏，李淵笑容依舊，眼淚卻也奪眶而出。

不過這一次，他們卻依舊是晚了一步：斛斯政在李淵入城后不久就帶著隨從出了東門，直奔遼東城的方向去了。今夜通宵大開的東門，成就了他的逃生之路。

楊廣手裡的白玉紫毫「啪」地一聲摔落在了案幾之上，那張筆走龍蛇的軍令上頓時留下了一團刺眼的墨污。他卻什麼都沒察覺到，耳中彷彿只剩下了「楊玄感」三個字在嗡嗡作響。

默默退後幾步，柴紹跟著李淵離開了御帳。外頭已是天色大亮，而隨著撤軍的命令，整個古城很快便亂成了一團，他們自是不好再耽擱下去，拿到聖旨便騎馬直奔城外——那幾匹大宛馬到底還是送到了御馬房，自有人另挑了軍馬給他們。

宇文述心裏微沉：這兩人都是楊玄感的弟弟，如今就在這大軍之中，按理是該先拿下他們再說，只是他心裏不知為何竟有種極不好的感覺……

柴紹是來向陛下報信的？

李淵惶然道：「微臣也是後來才知道此事，一翻發現，是元家的私房賬目，以及……幾封斛斯政寫來的信件！」

楊廣心裏原是有些疑雲，見宇文述如此惶恐，還是擺了擺手：「宇文公多慮了，朕是想ｈe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ｍ讓你即刻帶人查清此事，絕不能讓內奸逃脫。」

專程護送柴紹？宇文述心裏一動：「國公的意思是？」

楊廣得到這樣的回報，自是臉色鐵青。李淵只得下跪請罪，自稱該死。

楊廣聽得怒氣稍息，但還是斜睨了李淵一眼才道：「如今這為首的逆賊是跑了，那脅從的斷然不能再放走一個！」

楊廣心裏一松，開口打斷了他：「你不是才請過罪么？那就拿元弘嗣來將功贖罪！此外，你還要替朕鎮守弘化郡，調度關右諸軍，共擊楊賊！」

宇文述暗暗點頭，李淵果然也意識到了不對，既然如此，這種事自然還是讓他來告訴陛下好了！他臉上便適當地露出了些許驚疑：「國公是疑心……快，快隨我去見駕！」

就像對自己而言，拿下元弘嗣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如此一來，他們一家不但能在路上重聚，大郎他們還能順理成章地跟隨自己前往弘化；重要的是，他們終於可以遠離洛陽，遠離即將來臨的清洗，終於可以有一個喘息的機會！

楊廣眼前一亮，脫口道：「你是說，朕的身邊，有楊家的內賊阻斷消息？」

這渾厚的聲音彷彿讓楊廣耳里的嗡鳴聲也放大了幾倍，他不由伸手撐住了案幾：真的是楊玄感，居然真的是他！自己難道待他還不夠信重么？這次更是把在黎陽調糧的重任都交給了他，而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反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給自己背後來了狠狠一刀！

抬頭看著柴紹，楊廣的聲音已變得有些尖銳：「誰？誰舉兵作亂了？」

宇文述聽到回報便已確定，問題是出在兵部。但聽到李淵直接說出斛斯政來，他還是大吃了一驚：這位斛斯政極受陛下信任，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他怎麼會……

眼見楊廣向他看了過來，宇文述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忙惶然道：「陛下，唐國公此言甚是，老臣願解去職務，自留賬外，以待陛下查清此事。」

柴紹自然聽出了這話語里的輕慢和煩躁，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沉聲道：「啟稟陛下，本月初三，逆賊楊玄感在黎陽聚眾作亂，如今已兵臨洛陽。」

李淵一把抹乾了眼淚，看著柴紹又笑了起來：「大郎，你到現在，還叫我國公？」

楊廣看了他一眼，和圖書心知他既然敢如此說，此事便做不得假，而他是剛剛才知道斛斯政勾結楊玄感的事，斷然沒有提前做出準備的道理。

轉頭瞧見柴紹，他心裏卻又是一陣不舒服，想了想才淡然道：「柴卿也去準備準備吧，你要儘快趕回洛陽，告訴他們，朕已收到消息，各路大軍即刻回程，讓他們堅守城池，朕絕不會教楊玄感那賊子再攪亂乾坤！」

李淵毫不猶豫地叩下頭去：「陛下英明！」

柴紹沒有抬頭也能想象得出陛下此時的臉色，心裏不知為何竟是失望比畏懼更多些。他不敢深思，只是將剛才說過的話又複述了一遍，一字一句都說得清晰無比。

李淵不由叫了起來：「這如何使得？」

柴紹更是心驚膽戰：「國公！」

比起李淵如今的職位來，這番任命其實算不得什麼高陞，更別說去捉拿元弘嗣要面臨的風險！李淵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深深伏下身去，語氣里也帶上了壓抑不住的顫動：「謝陛下！微臣當肝腦塗地，報答陛下深恩。」

宇文述忙也跪了下來：「陛下息怒，唐國公一聽說楊玄縱被兵部調走，就下令去抓斛斯政了。奈何此賊太過狡詐，見國公深夜前來，當即就跑了，可見其裝備之周全，若是國公再晚來兩日，還不知此賊會有何等圖謀！他身居要職，若在戰事的緊要關頭……」他臉上滿是懼色，怎麼都不敢再往下說了。

李淵嘆息道：「陛下請想，從洛陽到遼東固然路途遙遠，盜匪橫行，但洛陽先後派出了百十名精銳北上報信，斷然不會全都斷送在盜匪手裡，可為何直到今日，陛下竟沒收到過半點消息？」

御帳里，柴紹已將自己所知的情況悉數回報了一遍，楊廣聽得臉都青了：楊玄感不但已經兵臨洛陽，而且是勢如破竹，從者雲集！

他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卻見李淵也在怔怔地看著那輪紅日，眼裡竟彷彿有淚光閃動。

柴紹嚇了一跳，忙道：「國公莫要太過擔憂，此去山西未必是件壞事。」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突然想起一事，忙道：「也算巧了，這一路過去，國公還能追上令郎令愛，互相多個照應，何況……」

宇文述自然也是大驚：楚國公楊玄感居然反了，楊家勢大根深，他又深得人望，他起兵造反可是個大禍患m•ｈeｔｕｂｏok•ｃｏｍ•coｍ！不過更可怕的是，楊玄感初三便已舉兵造反，為何直到今日才有柴紹前來報信？這裏頭……

他的目光在帳內緩緩轉了一圈，到底還是落在了李淵的身上：論資歷，論忠心，他都合格，何況他和元弘嗣有仇，絕不會再讓人逃脫了！

此事，他已儘力而為，日後問心無愧。

李淵也是一臉感嘆：「我也是剛想起來，今日我帶柴大郎趕到城外，不到一盞茶工夫，斛斯侍郎就親自下令開了城門！」

聽到外頭內侍的回報，他不耐煩地喝了聲「進來」，不等柴紹行禮完畢便頭也不抬地問道：「長安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莫不是又有什麼田舍漢做了盜匪？」這種事，他聽都聽煩了！那些人能成什麼氣候？偏偏這些廢物每次還要十萬火急地報將上來，真真是該死！

宇文述一聽就變了臉色，倒是李淵皺眉片刻便斷然道：「來人，去把斛斯侍郎請來！」

李淵看去也沒有多想，跟著宇文述來到御帳之前，一聲通報后，低頭走了進去。

李淵咬了咬牙，「不知陛下是否記得，當初微臣與元弘嗣有過衝突，小女為了逃生，曾讓婢子在元府書房放火，後來臣才知曉，這婢子在書房裡還瞧見了一個極精巧的暗盒，順手便把裡頭的文書都拿了……」

但眼下誰能去捉拿他，代替他呢？

他一個侍郎深夜守在西門……宇文述頃刻間也反應過來，忙厲聲下令：「多帶些人，趕緊去！」

李淵還禮嘆道：「糧草倒是無事，我這回過來，乃是專程護送柴大郎。」

李淵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我得了幾匹好馬，正要獻給陛下，索性便讓柴大郎喬裝成了隨從的模樣，這才一路順利，抵達此處。」

緊緊地盯著李淵，他終於點了點頭：「李卿，既然如此，那你即刻帶上朕的旨意，前往弘化郡，捉拿元弘嗣，使人解往長安。」

聽到他們的回稟，楊廣這才滿意了些。李淵臉上卻突然又露出了幾分猶豫：「陛下既讓臣追查此事，一個都不能放過，有一樁事臣不知該不該稟報。」

他們心裏自是疑竇叢生，卻不敢多問。有人急忙進去通報，不多時，一名內侍快步走出，領著柴紹一路往裡去了。

楊廣原是心煩意亂，聽到這裏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那你覺得有何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