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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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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歲月長安 第十九章 雷霆之恩

第五卷 歲月長安

第十九章 雷霆之恩

那邊玄霸有些困惑地看了巢元方兩眼,到底也坐下來,伸出了手臂。他這一年多瘦不不少,加上極少出門受那風吹日晒,手腕伸出來便顯得細瘦伶仃,皮膚更是白得幾乎透明,巢元方瞧著這隻手,只覺得心上有如壓上了千斤重擔,咬緊牙關運了兩回氣,才伸指搭了上去。
他生性謹慎,自來除了看病之外並無多話,周嬤嬤倒也知曉他的做派,當下忙不迭地道了謝,請他在案幾前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玄霸笑了一下,低聲問道:「太醫,這一次,是不是陛下派您過來的?」
厚重的門帘微微一起,一股春日般的暖意便撲面而來。
他的這笑容依然顯得那般輕鬆自在,巢元方只覺得心頭愈發難過,不假思索地搖頭道:「沒……沒什麼,你這一年多以來保養得極好,比我先前想的還要好些,適才我在想,你是不是又遇到了哪位名醫?不知不覺便想出神了。」
身為太醫,他自然知道兩年前李家跟元家的那段恩怨,更聽說過最近陛下因為童謠而發的那通雷霆;他猜得出,陛下多半是對李家又有什麼忌諱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最忌諱的,居然還是三郎。如今他就算去跟陛下如實回報,說三郎已撐不了一年半載,陛下多半也不耐煩再等下去了;更何況他若是這麼說了,萬一三郎又撐了個兩三年,那他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會累及全家?
說話間,玄霸已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對著巢元方笑吟吟地行禮hetubook.com.com問好:「今日也不知是什麼好日子,不但師傅回來了,還能見到太醫!巢太醫,這麼大老遠的,您怎麼會來這裏?」
周嬤嬤連連點頭,玄霸突然笑道:「方子的事不急,太醫適才給我搭脈,手似乎還有些涼,嬤嬤,煩勞你去給太醫端杯蘇子飲過來吧,也好驅驅寒氣。」
這暖意溫煦而清爽,還帶著隱隱的草木清香,呼吸之間便彷彿融透到了心底;尤其是在這種陰冷的日子里,在頂著寒風趕了一百多里路之後,猛然間被這樣的暖意包裹,當真能讓人從肺腑里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來。
周嬤嬤笑著點頭:「太醫也是知道的,我家三娘子最是友愛手足,待三郎更是盡心儘力,為了給三郎修這間過冬的屋子,她不知找了多少人,想了多少法子……」
當時他就全身冰涼——陛下但凡流露出這種意思,就是覺得此人活著已是多餘,最好能自行了斷,不要逼他出手。當初楊素那般功高蓋世,被陛下這麼「關懷」過兩回之後,不也是不敢再尋醫用藥,求得了一個速死,這才保住了楊家的平安富貴……至於那些不能領會陛下意思,或是領會了卻不肯自我了斷的人,如今滿門上下都已在黃泉路上團聚了吧?
巢元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卻見周嬤嬤正看著自己,滿臉都是擔心困惑,另一邊的玄霸倒是神色平靜,還對他笑了笑:「太醫有話不妨直說,這一年多,玄霸原是什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話都聽過了,再壞也壞不過『好吃好喝』四個字,是不是?」
病了這麼久,他的臉色已是極為蒼白,雙唇明顯發紫,病容一望便知,然而笑起來卻依然是雙眸閃亮,眉宇飛揚,依然是那副快樂無憂的少年模樣,讓人瞧著瞧著便禁不住地也想笑起來。
周嬤嬤自是看出了巢元方眼裡的憂色。不過這些日子以來,醫者們看到玄霸時多數都會如此,何況是巢太醫這種從三郎幼時起就幫他看過病的?她心裏嘆息了一聲,倒也沒有多想,聽到巢元方的話便笑道:「太醫難得過來一趟,不如先坐下跟三郎說說話?我去吩咐人給太醫收拾出房間來,太醫一路辛苦,不如歇一歇再用飯?」
巢元方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再也不敢多看一下,心裏認命地嘆了口氣:有些話,看來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他抬頭看向了玄霸,卻見玄霸不知在想什麼,竟似想得出了神。他的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眉宇之間卻多了些說不出的空茫,在這張帶著病容的俊秀面孔上,這空茫的微笑竟似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縹緲美好。
事到如今,其實最好的,不,其實唯一的辦法,就是三郎也像楊素那樣,設法求得一個速死,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李家;不然的話,李家一旦出事,三郎也不可能撐過去……可是,三郎才十六歲,這樣的話,自己怎麼能說得出口?至於去跟李三娘說,那就更無可能www•hetubook•com•com了!
他不過是個醫者,生平所願就是能多救幾個人,為何如今卻要面對這樣的抉擇!
就在這怔忪間,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太醫?」
巢元方愕然抬頭看著玄霸,玄霸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只是那微笑里再也沒有半點空茫和恍惚,只有徹底了悟之後的平靜與淡然。
他該怎麼做?
巢元方心裏正自天人交戰,聞言不由唬了一跳,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我是來看三郎的,待會兒還得走。」說完他定了定神,對玄霸笑道:「三郎坐下吧,讓我瞧瞧。」
他自是嚇了一大跳:陛下是從哪裡知道的消息?忙不迭又解釋了幾句:李家三娘極為能幹,這來回一路上主要是靠她……奈何陛下根本不信:一個女子怎能擔任這等重任?他再說玄霸去年因為強行用藥已是病體支離,陛下竟然也懶得聽了,只冷冷地吩咐他:既然如此,那邊去看看李三郎的病情,看他到底還能活多久!
巢元方越想心頭越亂,他的手指下,玄霸那微弱而急促的脈搏聲彷彿也在變得越來越響,到最後,這聲音和他自己的心跳聲竟是合在了一起,如洪鐘般在他的耳中咚咚作響。他一時恨不得甩手就走,再不回頭;一時又覺得,不如乾脆就讓他這麼診到天荒地老,不用再開口,不用再決斷,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
屋裡的空氣彷彿變得粘稠了起來,巢元方能清晰地感覺到指下的脈象細數而虛浮,顯然這一年多以來,玄霸的病情又加重了好些和圖書,但若跟他預料的相比,卻還是要好些——以玄霸如今的病情,每到寒冬酷暑都是難關,任何一場驚悸和風寒都能奪去他的性命,但若是保養得好,拖上個兩三年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周嬤嬤解釋道:「這屋子打掉了牆壁,門窗上頭又留了氣孔,自然比別處透氣;屋裡養的這幾缸荷花也壓得住燥熱;如今看來,倒也不枉我家三娘子忙了那幾個月。」
帶他進來的周嬤嬤便笑道:「這是用了西域那邊的法子,在屋子底下設了火塘和火道。」
然而這笑容落在巢元方的眼裡,卻只是讓他心底猛然間一陣刺痛。他忙掩飾地垂眸咳了兩聲,含糊道:「我原是到這邊來辦點事的,想起你們的莊園就在附近,這才順道過來看看。」
恍惚之間,巢元方耳邊又一次響起了楊廣那滿是厭煩的冰冷聲音:「你不是說這位李三郎先天不足,又受了重傷,必然會日漸虛弱,壽數不長么?我怎麼聽說他去年在那般亂局之中,居然硬是從長安趕到了涿郡,後來還一個人扶棺回了長安?這是日漸虛弱的人能做到的?」
可如果他跟著姐弟倆什麼都不說,他回去后便只能跟陛下回報說,李三郎病情雖重,卻還不知何時才會過世,這樣一來,陛下說不定會對唐國公府直接出手,那可是更多更多的性命……
巢元方忙若無其事地一笑:「那看來便是三娘子照料得精心了,那個方子么,我再斟酌斟酌。」
周嬤嬤不由鬆了口氣,忙笑道:「哪有什麼名醫能強過太醫您的?三郎原先www.hetubook•com.com吃那些西域葯太醫也是知道的,此外便一直是用了太醫的方子,酌情增增減減罷了。太醫既然幫三郎瞧過了,那方子要不要再改一改?」
巢元方更是驚奇:「修這屋子是你家三娘子的主意?」
巢元方四下看了幾眼,依舊有些詫異:「原來如此,難得竟也不悶不燥。」
他能怎麼做?
周嬤嬤自是點頭應是,快步走了出去。屋裡一時只剩下了巢元方和玄霸兩人,巢元方心裏不由一動——機會難得,自己要不要,要不要跟這孩子透露一句呢?
而這一次,難道是又輪到李家了?
他抬眸仔細地看了看玄霸的臉色,心裏一時也不知該憂慮,還是該倍加憂慮,嘴裏只能道:「三郎如今這精神看著倒是極好。」說完這句,他突然又覺得有些茫然,李三郎看著精神還好,如今對李家似乎算不得什麼好事,但他身為醫者,難道能盼著三郎身子不好?
他自來見多識廣,從王府到宮廷,什麼富貴地界不曾踏足過?暖房自然也是見識過不知凡幾,然而眼前這間屋子卻是他從未見過的開闊疏朗,氣息更是清爽通透,竟是沒有半點煙熏火燎的味道。一時間,他連滿腹的沉沉心事都忘了小半,脫口問道:「這屋子……是怎麼生的火?」
所謂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自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巢元方就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身體從裡到外都鬆快了起來。他目光隨意一掃,正想開口,卻不由得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但無論是幾個月還是兩三年,以陛下的性子,他等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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