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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姨娘的雙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些。不過她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驚駭之後還是定住了心神，索性一臉驚恐地拍了拍胸口笑道：「原來是三娘站在這裏看花，我一不留神倒是嚇了一跳。」說完又打量著凌雲嘖嘖稱讚：「三娘好肌膚，這樣的碧色也只有你才壓得住……」

那麼，還能是誰？

莫姨娘差點沒跳起來，正要戟指大罵，凌雲卻淡淡地插話道：「姨娘沒有誤會。」

凌雲笑了笑：「我不憂心。」

這明明是一個帶著暖意的畫面，莫姨娘卻覺得背後忽然間如有寒風吹過，讓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兩隻手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想到此處，她直起腰桿，看著凌雲微微一笑：「三娘若是沒什麼要緊的事，那我得先告辭一步了。三娘有所不知，我幫小環打點行裝時還找出了好些大郎的舊物，連他五六歲時我給他縫的荷包都有。大郎說，這些東西還是先放回去，再把那院子封上，眼不見心不煩。」

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盛開的榴花，原本就白凈無瑕的面孔被這些火焰般的花朵一襯，愈發顯得皎若冰雪，就連原本略顯清冷的眉目都多了幾分明麗生動。

莫姨娘一個激靈止住了腳步，警惕地看了過去。

凌雲輕輕點了點頭：「我的確有一事不明，要向姨娘請教。」

凌雲就站在那棵石榴樹的後面。

她轉念一想，又忙笑道：「哎呀，怪我怪我！我原說了，小環的行裝要給你們看看的，萬一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們也能及時處ｈｔtps://m•ｈetｕｂoｏk•coｍ•ｃｏm置。只是適才那婢子直接就讓人把東西都抬進屋裡了，我也就忘了這事。不過小環應該還沒開箱驗視，不如我這就叫人再去抬出……」

她站得從容隨意，並沒有半點掩藏身形的意思，但不知是那身深碧的衣裳跟枝葉的濃蔭仿若一色，還是莫姨娘太過志得意滿失了警覺，待她瞧見凌雲的時候，兩人之間已不過兩三步的距離。

莫姨娘怔了一下，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凌雲的態度也太過隨意了，彷彿根本就不擔心小環的事，那她為什麼在這裏等著自己？

柴紹嚇了一大跳，脫口道：「姨娘，你誤會了。」

心裏那股隱隱的寒意頓時化成了冰冷的疑懼，柴紹幾乎深吸了一口氣才問了出來：「三娘，你可是有話要說？」

她的眼神已不像之前那麼清亮銳利，卻多了些說不出的瞭然之意。

這說法實在匪夷所思，柴紹哭笑不得地看了凌雲一眼：「這叫什麼話？姨娘你一準是誤會三娘了。」

沒錯，一定是這樣！

她這目光讓莫姨娘恍然間想起了另一雙眼睛，都是這麼居高臨下，都帶著這樣的審視……

無數的猜疑在莫姨娘心頭急轉，讓她幾乎無法維持冷靜，但另一種念頭卻也一點點地，頑強地冒了出來：

莫姨娘心裏越發沒底：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過想想自己辦妥的事情，想想小環含恨立下的保證，這些不安終究還是化作了一聲冷笑：她們這是守株待兔不成，又耍起了兵不厭詐這一wｗｗ.hｅtuｂｏｏｋ.ｃom•com套么？她莫不是以為自己真的怕了她？

她索性看著莫姨娘緩聲道：「我倒以為，姨娘不必著急。那幾間屋子姨娘都已細細搜尋過，斷然不會漏下什麼要緊物件；柴府上下如今也都已知道，姨娘是如何為小環打點的，絕不會有人因此錯怪姨娘，如今姨娘已是高枕無憂，又何必急於離開？」

這念頭一起，她更是火冒三丈：「你看什麼看？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你以為我就很瞧得得起你么？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一樣的自私，一樣的虛偽，一樣的惡毒，最後也一樣的遭了報應！你以為，你就逃得掉么？」

她或許只是讓人暗中盯著自己，然後猜出自己是在小環屋裡找東西，由此類推，也猜出自己為什麼會放出風聲。但自己要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她根本就猜不到，所以她只能讓自己過來，讓自己跟小環說話，看能不能聽出端倪，幸虧自己足夠謹慎，沒在話語里留下破綻；所以李三娘又親自出馬了，她是想詐出自己真話。

抬頭瞧著凌雲，她輕蔑地笑了起來：「李娘子，你說的這些話，我怎麼都聽不懂呢？我只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這些高門貴女最擅長的不就是這一套？好好的一個家，你們一來，旁人一個個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其實呢，也不過是因為她們擋了你們的路。你們這樣的人，自來是踩著別人的屍骨來成就名聲的。怎麼，如今小環已是萬劫不復，終於輪到我了么？」

他身上穿著家常的衫和圖書子，額角還帶著點薄汗，顯然是從外院匆匆而來，見到院子裡頭的情形，頓時有些詫異：「姨娘也在這裏？」

凌雲抱歉地看了柴紹一眼，輕輕一揮手，院門被人從外頭轟然合上。柴紹四下一看，這才發現，偌大的主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已走得乾乾淨淨，似乎已只剩下了他們這幾個人。

這念頭在莫姨娘心頭一轉，隨即便被斷然否定：不，小環絕不會告訴她！那丫頭瘋魔多年，有些東西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裡。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稍微提醒了她一句，她就毫不猶豫地擔下了所有的罪名。因為她無法容忍大郎跟別的女人白頭偕老，兒女成行，而在這世上，也只有自己在這件事上還能夠幫她，還願意幫她。因此，她再怨再恨，都絕不可能向李三娘出賣自己。

莫姨娘心裏發狠，正要再說，院門突然一響，卻是柴紹推門走了進來。

她這話自是說得尖刻，凌雲卻並沒有動怒，更沒有反駁，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莫姨娘，彷彿在看著某樣極陌生的東西。

李三娘或許並不知道真相，她只是在捕風捉影，不然的話，她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發作？為什麼還要在這裏旁敲側擊？

凌雲自然聽得懂這話外之意，只是聽到「念舊重情」四個字，還是有些出神：是啊，柴大哥這個人，的確是最念舊情，對親近之人從不設防，小環和阿哲住的那處小院，想來已經成了他不願再觸的傷口……然而眼下，自己卻不得不親手幫他揭開一處更深的傷口了，因為有人貪得無厭，ｈtｔｐs://ｗｗｗ•ｈetubooｋ.cｏm•ｃｏm因為有人不知悔改。

沒錯，李三娘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之所以要幫小環收拾行裝，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了要送她什麼東西，而是她需要有個理由，將小環的屋子徹底搜查一遍，畢竟在這世上，只有小環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像自己早就看透了她的心魔。人人都以為她們情如母女，其實這麼多年來，她們一直是在互相牽制，互相提防，卻又不得不互相合作。

她越想越是篤定，從這篤定里又騰起燒起了一股怒火。

莫姨娘的臉色頓時一變，從咬牙切齒瞬間就變成了無限委屈，哽咽道：「大郎，大郎你來得正好，李娘子說我給小環收拾行李是包含禍心呢，這話讓我怎麼說？看來這個家裡，是沒我的立足之地了，我還是趕緊帶著二郎離開的好，也省得礙了別人的眼！」

「二郎究竟是誰家的孩子？」

「大郎這個人，三娘你也知道的，最是念舊重情了，性子又急得很，這事我看還是早些幫他辦妥的好。三娘。你說呢？」

柴紹愕然看向了凌雲，心頭莫名地隱隱有些發寒——適才還是小魚親自跑去請他過來，這就夠稀奇了，沒想到進門之後他居然還能聽到這樣的話！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說……

如今小環這麼突然地被趕走了，她當然放心不下：萬一小環在她的屋子裡藏下了什麼證據呢？或者就像她說的那樣，她早就把證據交給了她信任的人，一旦她出事就會揭發出來。自己當然不能冒險，她不能讓別人看到這要命的東西，必須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小和圖書環的被罰，與她無關。

莫姨娘心裏頓時一沉，面上的笑容也漸漸變成了落寞：「是啊，都辦完了。東西我都送到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三娘儘管放心，小環如今雖然還有些難過，不過到底還是想通了，如今只惦記著阿哲。我也除了順著她的話開導了幾句，她日後應該不會再犯糊塗，再讓娘子憂心。」

凌雲輕輕打斷了她：「不必。」

莫姨娘怒道：「我能誤會什麼？這話是你家娘子親口說的，說我有見不得人的東西被小環收著，我給她收拾行李是藉機搜查房間呢，不信你問她！你問她！」

這些事，她明明做得不動聲色，順理成章，為什麼會被李三娘一言道破？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莫姨娘甚至能看清她鬢髮上被陽光染上的淡淡金色。

凌雲彷彿終於察覺到有人過來，轉眸對莫姨娘點了點頭。

她順口滔滔不絕地誇讚了下去，一個人說得熱鬧無比。凌雲也不催促，待她說完，才問道：「姨娘的事都辦妥了？」

至於收羅些舊物出來刺一刺大郎的心，讓他不願再見到這些東西，甚至不願再打開那扇院門，以保萬無一失，也不過是她順手而為罷了。

莫姨娘整個人頓時都僵住了，耳中更是彷彿有無數個聲音在嗡嗡亂響，每個聲音都在重複著同一個問題：她怎麼知道？她怎麼知道？

這一切，是小環告訴她的嗎？

凌雲卻並沒有看她。

最後這一句，她幾乎是從牙縫裡逼出來的，那怨毒之意，就連凌雲都不禁皺了皺眉。

走上一步，她微微低頭，目光徑直對上了莫姨娘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