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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顯和也冷笑道：「便宜他們了！」

她早已知道，把守東門的這兩千護衛都是精銳，各個騎射了得，卻沒想到，他們殺人的功夫居然更是了得。適才刀聲一響，不過幾息的工夫，這些人就起身列好了陣勢，各自拿出套索腰刀，數人一隊地守住了垛口。外頭的人一上城牆，這邊的套索就飛將過去，將人兜頭拖下，邊上的人手起刀落，對方的人頭便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同樣的城頭，東邊此時卻依然是一片安寧。守衛們不知是不是太過疲憊，都裹著披風睡得酣沉，有人還打起了鼾。不遠處鬧騰了一夜的鬨笑叫罵依然在繼續，加上此起彼伏的鼾聲，徹底蓋住了城牆上悉悉索索的攀爬動靜。

只是在雲梯上往下撤退卻不比往上攀爬，一不留神就會踩到下頭的人，驚慌之中自然更易出錯，雲梯上轉眼間便亂了起來。

小魚在殺人的行當里也算見多識廣，這種殺法卻還是頭一回見識。那些人也不知殺過多少人，配合得竟是默契無比，讓她都插不下手去！

更遠些的地方，屈突通的臉色早已徹底陰沉了下去，但看到桑顯和近乎扭曲的面孔，他還是儘力放緩了聲音：「不怪你，是我低估了那位李三娘……以後，不會了！」

凌雲的聲音不由得漸漸低了下來，沒能說出口的理由到底化成了一聲苦笑：「我還是不習慣。」不習慣把最要緊的事交給別人，不習慣坐等結ｈｔｔｐs://wwｗ•ｈeｔuｂｏｏｋ•ｃom•ｃｏm果。

城頭上依舊一片安靜，然而此刻落在桑顯和的眼裡，那卻再也不是一片沒有設防的城牆，而是一張長滿獠牙的獸口！

遠遠傳來了一聲慘叫，為攻城的嘈雜聲響又添上了一份驚心。

盛夏的早晨來得極快，當所有的人馬撤到遠離東門的地方時，天地之間已透出了朦朧的清光。

小魚知道鄭理是何潘仁的心腹，卻一直沒怎麼注意過他，這次奉命協助他把守東門，才算是真正打了交道。只是鄭理對守城之事似乎並不在意，只是給各個隊伍分派了一下位置，就讓大家就地休息了。她心裏自是更加不以為然，此時發現他比自己居然沒慢多少，倒是小小地驚奇了一下。

這聲音並不響亮，卻有一種異樣的尖銳刺耳，小魚聽得差點打了個寒顫，而在她的眼前，整個城頭也彷彿深深地顫了一顫……

她不假思索地收起長弓，轉身要走，眼前突然微微一暗，卻是何潘仁退後一步，攔在了她的跟前：「阿雲！」

眼見著那雲梯上亂成一團，她索性抄起身旁的一根長矛，用槍尖頂住雲梯的端頭，猛地發力往外一撬，那架雲梯晃了幾下，緩緩往後倒了下去，帶出了一連串的驚呼慘叫。

恍然看去，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跳進去的地方，似乎並不是滿是守衛的敵軍城頭，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淵藪，將所有的人都無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息地吞了下去……

他身邊的副將顯然也是驚魂未定，聲音都帶著顫抖：「將軍……將軍咱們該怎麼做才是？」

桑顯和死死地咬住了牙根，卻並沒有猶豫太久：「撤！」

桑顯和看得目眥欲裂，還是他身邊的親兵見勢不對，將他拖到了安全之處。那數千精兵也跟著紛紛轉身逃離了城牆，留下了數百具同袍的屍體。

他仰頭又看了幾眼，攻城的隊伍看去愈發流暢，進攻之勢沒有半點凝滯。忽然之間，他心頭不知為何猛地一跳，臉上笑容也慢慢地凝固住了：城頭上也太安靜了吧？

桑顯和原是握拳咬牙地盯著城頭，此時肩頭一松，嗤笑著搖了搖頭。一旁的副將更是興奮地以拳擊掌：「成了！還以為這幫盜匪有什麼本事，沒想到竟是如此稀鬆。不過也算他們運氣，在睡夢裡丟了性命，至少不用受罪，比破城之後押到城外去砍頭強！」

何潘仁笑著搖頭：「你是還不夠相信自己。阿雲，你已是一軍統帥，你已做得夠多夠好，根本就不用再擔心什麼。」

小魚「嘖」了一聲，瞧著這些人的動作果然都有一份熟練到極點后的流暢——難怪鄭理布置好了之後敢讓他們放心睡覺，就他們這身手，對方這幾百號人就算真的忽然殺上了城頭，只怕也就是讓他們多費些工夫而已。

城頭上，小魚探頭往下看了看，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身後的m.hetubook.com.com親兵嚇了一大跳，卻還是下意識地聽從了命令，手忙腳亂地翻出銅鉦敲了下去。雲梯上的人聽到那幾聲驚叫，心裏也隱隱覺出了不對，再聽到這鳴金退兵之聲，自是慌了手腳，紛紛掉頭向下。

身上的寒毛瞬間乍起，桑顯和竭盡全力地吼了出來：「退兵！退兵！讓大家撤回來！」渾然不覺聲音已徹底變調。

她起身往外瞧了一眼，眉頭微皺，正要揚聲，卻見另一頭也有人站起身來，正是負責把守東門的鄭理。

何潘仁看著她沒有做聲，眸子里卻分明帶著笑意，彷彿在說：「那又如何？」

彷彿印證著這個令人戰慄的念頭，城頭上突然傳出了一聲慘叫，這早該響起的聲音，此時卻顯然突兀無比，原本正準備跳進垛口的人都為之一頓，隨即又傳來了兩聲驚叫。桑顯和聞聲看去，終於發現了不對：他們分明都是掙扎了一下才跳下垛口的，看上去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拖了進去！

城牆外，正在奮力攀援的屈突軍自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各自心頭一抖，又驚又疑——這是什麼動靜？然而城頭就在眼前不遠處，最多再有幾息的工夫，他們就能攀登上去，有反應機敏的索性加快了速度，手足並用，幾下便躥到了雲梯的頂端，他毫不猶豫地飛身踩上垛口，眨眼之間便跳進了城牆。

他不會再輕敵了，他也不會再死守著規矩和顏面，他的人不能就這麼白死，就算讓人覺得勝之不武，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也一定要為他們報仇。

從城牆下方看去，這些隊伍的動作都如行雲流水一般，眾人紛紛登牆而入，竟是沒有遇到半分抵抗，似乎城頭上的守衛們依舊沉睡未醒，他們踏入的根本就是無人之地！

這念頭讓她的一顆心反而靜了下來。向何潘仁輕輕點了點頭，她轉身來到垛口跟前，凝神靜氣，挽弓如月，再次將手中的利箭射向了黑暗深處。

鄭理自然也瞧見了小魚，向她比了個手勢，反手拔出腰刀，對著城牆劃了下去。

城頭上有埋伏！

凌雲抬眸解釋道：「我擔心東門，不知屈突通有什麼後手……」

不過在牆角的陰影中，在這些聲音響起的瞬間，有人已驀地睜開了雙眼。

在那些火把的照耀下，他能清楚地看見自己的人飛一般跳進了城頭，如今少說也有數百人進去了，城頭上卻依然是一片沉寂，就算裡頭的守衛們都睡死過了，自己的手下怎麼也沒有接應同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有埋伏！

西邊的城牆下，吶喊之聲愈發響亮，射上城頭的箭雨也愈發密集，然而此時凌雲冷眼看去，怎麼看都有一股虛張聲勢的味道。

旁邊的護衛自是有樣學樣，紛紛動手推開了雲梯。此時每架雲梯都有六七個人，離地近的一兩個還能跳下來逃命，高處那些卻是眼見都凶多吉少了。

可惜的是，每個垛口殺了幾個之後，滿地的腦袋屍身大概多少有些影響大家的動作，有人忽地一刀砍歪，和_圖_書讓那倒霉鬼叫了出來，這一叫不要緊，接著登城的人有了提防，居然又有兩人躲開了第一下的繩索，第二下才被拖了下來。有一個還格外兇悍，她正想過去補刀，鄭理身邊有黑影一閃，乾脆利落地斬下了那顆頭顱。不過還是為時已晚，下頭的人看出了不對，這就鳴金收兵了。

城樓邊的火把依然在靜靜的燃燒，而這雙眼睛卻彷彿比火光更為明亮，不是小魚還能是誰？

鄭理笑了笑：「這有什麼，這套索的手法都是打小套馬練出來的，平地里套人，閉著眼都不會錯，殺人就更簡單了，他們都是商隊護衛，哪一趟出門不得跟沙匪們拚死相搏幾次？這些所謂的精兵，一輩子殺過的人，也不見得有他們一年殺的多，熟能生巧罷了。」

城頭上依然一片安靜，似乎根本沒人反應過來，隱隱間只有撲的一聲，顯然是得手了。跟在後頭的人精神一振，忙不迭也兩步搶上，跳進了垛口。有的雲梯動作稍慢，不過也都很快就登上了城頭，一個個如虎豹般撲進了垛口。

她看了幾眼便忍不住問鄭理：「你們這都是怎麼練出來的？」沒事殺人玩么？

凌雲被說得從心裏直熱到了臉上。她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抬頭看向了東邊。眼前的夜色依然深沉如墨，但在遠處的山巒上，已有隱隱的曙光勾勒出了雲層的形狀，預示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就走到盡頭。是啊，他說得對，自己的確不用擔心什麼——就算現在再去擔心，恐怕也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