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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的楊廣卻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聽到外頭的動靜，不等通傳便喝道：「進來！」

當然，有這兩人聯手其實還並不保險，畢竟這座宮城地勢險要，城樓堅固，只要層層堅守，上萬叛軍也很難一舉攻下，萬一僵持起來，勝負依舊難以預料，所以就有了這第三個人，監門值閣裴虔通。

楊廣大概還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吧。他一直在擔憂李家，擔憂盜匪，甚至擔憂跟他疏遠的兒子，結果真正想要他性命的人，卻是這些他最倚重的將軍，最信任的心腹……世上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諷刺？

這顯然是一場勢如破竹的叛亂，而在江都城裡，能掀起這種風暴的人並不多，第一個，就是宇文智及。

不過在夜色之中，還有一種聲音在漸漸靠近，那是遠方的無數人的腳步聲，他們正匯合在一起，正在沖向這座宮城。

楊廣的聲音也再次從屋裡傳了出來：「你們去皇后那邊報個信，若皇后已經安歇了，不必多言，若她問起外頭的事，告訴她是草坊失火，讓她不必擔憂；對了，還有阿滿那邊也要去個人看看，他是早就睡下了，他www.hetubook.com.com身邊伺候的不知有沒有被驚動，讓他們安心些，莫要驚擾了阿滿……」

裴虔通連聲應諾，見楊廣沒有別的吩咐，這才恭恭敬敬地告辭出來。外頭的宮人們此時都已轉憂為喜，那些原本就認得裴虔通的，紛紛微笑示意，之前引路的內侍更是親親熱熱地走了上來：「裴值閣辛苦了，這邊請。」

往後退了一步，凌雲默然讓開了道路，那內侍低頭沖了過去，一串倉促細碎的腳步聲很快就去得遠了。

今日他來得倒是快！

裴虔通的聲音倒是依舊穩穩噹噹：「陛下誤會了，外頭並無叛亂之事。適才東城火光衝天，人聲嘈雜，微臣也有些擔憂，立刻讓人去查了。原來是草坊失火，而驍果們被火勢驚動，正紛紛趕去救火。」

凌雲點頭不語，是的，第三個，這位備受寵信的監門值閣，就是第三個要砍下楊廣頭顱的人。

第二個要殺楊廣的，是驍果統帥司馬德戡——火光所起的東城正是驍果駐紮之處，這場深夜的集結來得如此聲勢浩大，如此井然有序，必然是上下一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這位統帥的作用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沒人留意的角落裡，凌雲目送著裴虔通的背影，無言地搖了搖頭。何潘仁更是低低地笑了出來：「第三個。」

兩人從寢宮出來時，夜色愈發深沉，遠處的隱隱嘈雜聲也似乎有了變化。兩人索性再次走近了閣樓，只是剛剛走上樓梯，卻見有人匆匆而下，正是之前報信的那名內侍。

他的語氣沉著舒朗，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屋外的人頓時都長出了一口氣，屋裡的楊廣脫口反問道：「你當真查清楚了？」

裴虔通神色微凝，幾步搶進門去。門帘倏然落下，卻並沒未遮住楊廣壓抑著憤怒恐懼的嚴厲聲音：「外頭是不是有人作亂？是不是……」他頓了頓，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齊王？」

他是這座宮城的守衛，是皇帝身邊最後一道防線，而現在，這道原該是最可靠的防線已經變成了最致命的絞索，凌雲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它慢慢絞緊的聲音！

而當一身戎裝的監門官匆匆趕到寢宮時，那沉重急促的皮靴聲，一步一步，就像是狠狠www.hetubook.com.com地踩在每個人的心頭。

大家自是徹底放下了擔憂，司寢的宮女們腳步輕快地走進內室，重新開始鋪陳席褥簾帳，留在外頭的侍從們也忍不住喃喃慶幸，那細細碎碎的聲音和劫後餘生的喜悅，讓整間宮殿彷彿都暖了幾分。

凌雲略一沉吟，斷然搖了搖頭。不，她不想搶先一步殺掉楊廣，她甚至根本就不想殺他了——死於心腹們的叛亂，才是這位為所欲為的帝王所應得的，最好的結局！

裴虔通回答得愈發堅定：「微臣豈敢欺瞞陛下？托陛下的洪福，眼下大風已停，大家齊心協力，想來很快就能控制住火勢。」

齊王？凌雲聽得皺了皺眉。楊廣只有三位皇子，長子元德太子楊昭早逝，幼子趙王楊杲眼下就在萬象殿里，而次子齊王楊暕據說最像楊廣，卻是最不得他的歡心，看來果然如此。

抬眸看著不遠處的房門和門帘上映出的輕快身影，凌雲的嘴角不覺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她跟何潘仁之前都曾納悶過：宇文智及為何要通過南陽公主把他們送進宮裡？為何又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安排和要求？答案如今終於和_圖_書擺在眼前了：因為他只想讓楊廣這兩日能安安心心地留宿在主殿之中，而不是去那座令人眼花繚亂的迷樓里尋歡找醉，給這場必須速戰速決的叛亂平添變數。

他平日的語氣里總帶著些疲倦煩躁，這幾句卻流露出了難得的輕快和溫情，只是在此時此刻，這些輕快和溫情都顯得格外荒謬，荒謬得……近乎蒼涼。

凌雲目光在他身上一掃便明白過來：這名內侍大概早就看出了外頭的不對勁，不然之前也不會那麼慌張了，而現在，他沒有再次示警，而是準備悄悄溜走……原來在這個夜晚，決定背棄皇帝的，又何止是那些將軍重臣而已？

不等她多想，門帘忽地又挑了起來，有宮人出來向兩人招了招手。兩人進去重新燒起了香爐，在香煙裊裊之中，一切彷彿又恢復了原樣，但他們都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大廈傾覆之前的，最後一點平靜時光。

何潘仁轉頭看著她低聲問道：「阿雲，咱們要不要……」

深夜的江都宮，風停雲歇，鴉雀無聲，就連時間都彷彿凝滯住了。

片刻工夫不見，他換了一身灰撲撲的衣服，外頭還罩著件披風，腰腹之間和_圖_書微微鼓起。看到兩人，他明顯地怔了一下，胡亂指了指東邊道：「我、我去那邊看看。」

宮外的那些火光與喧囂，但凡領過軍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絕不是什麼失火救火，而是成千上萬的軍卒在舉火集結，是他們在用火光內外呼應。

楊廣「呵」了一聲，似乎是啞然失笑，聲音也鬆弛了下來：「原來如此！那今夜就辛苦裴卿多多留心，若火勢有什麼變化，再來回報。」

裴虔通也含笑向眾人點了點頭，跟著內侍轉身往外走去，笑容溫煦，腳步沉穩，端的是令人放心。

等候在屋外的宮人內侍們原本就滿懷驚恐，聽到這帶著不祥之意的腳步聲，更是兩股戰戰，臉色煞白。有人瞧著那個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顫聲道：「是裴值閣！」

凌雲與何潘仁早已悄然回到人群之中，聽到這一聲，心裏都是雪亮：來人是監門值閣裴虔通，也是皇帝心腹里的心腹。在楊廣還是晉王時，他就擔任著王府的監門校尉，這些年來官位頗有升遷，職責卻從未變過，一直在為皇帝看守門庭，掌管防衛，在皇帝東征高麗、西巡突厥之時也是如此，楊廣對他的信重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