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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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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二、死灰復燃

番外

二、死灰復燃

此刻的窗外,晚霞還未完全散去,一抹紅色依舊燒得如火如荼;而新月已靜靜地掛上了樹梢,一彎淡白說不出的美好安寧。在這白晝和黑夜的交界處,在這朦朧恍惚的暮色里,一切彷彿都在無可挽回的逝去,一切彷彿都有可能來臨。
而在亂世之中,一切都有可能!
不過,就如何潘仁所說,人生多苦,求不得,也是世間常事。此事既然毫無希望,他能斷然放下,已是最好的結果;而且如此一來,另外那件事,她也不難開口了。
沈英笑了起來,揚眉瞧了瞧窗外:「大薩寶,難不成你覺得,中原的局勢就不動蕩了?留在這裏就會很安生了?」
這位客人……怎麼說呢,反正他往酒鋪里一坐,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個詞:蓬蓽生輝。而此刻,剛剛點起的燈燭正照在他的側臉上,那光輝也似乎愈發奪目。老掌柜便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卻看見坐在對面的另一位客人已舉起了酒杯:「何大薩寶見諒,沈英今日得罪了!」
想到這裏,她抬手滿上了第二杯酒,端起酒杯正色道:「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薩寶。」
對著沈英微微舉杯一晃,他的聲音也帶上了掩飾不住的笑意:「多謝師傅指點!」
何潘仁略覺意外,但看著沈英鄭重的神色,轉念之間也猜到了幾分:「沈前輩可是想問三郎的病情?」
想到何潘仁那時的模樣,她到底還是有些好奇,「大薩寶之前似乎看了城樓許久,卻不知可是看出了什麼?」
沈英話一出口,心念便更加堅定,聞言只擺了擺手:「我當然相信和_圖_書薩寶,只是我早就想著要多去外頭走走了,這遊山玩水是走,尋醫問葯不也是走?不到最後,誰能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機緣?」
何潘仁目不轉睛地看著天邊,那道霞光正在變得越來越黯淡,可在他心裏,卻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地重新燃了起來,是啊,怎麼走都是走,怎麼過不也都是過?放下執念、黯然遠走是一生,心懷妄念、肆意而為,不也是一生?不到最後,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機緣?因為這中原的局勢,就像沈英說的那樣,已經亂起來了,而且必然會越來越亂。
那條主街上,唯有酒鋪的生意還算興隆——在這座關城裡,軍中的禁酒令早已是形同虛設,尤其是在關門下鎖之後,從守城的將官到下值的老兵,誰不想喝上一杯?區別只在於是美酒還是濁酒罷了。那街邊的小酒鋪里,就常年供應著最便宜的粗釀,偶然有一兩壇好酒,都是用來鎮店的,輕易不會示人。
何潘仁笑得愈發愉悅,一雙眸子里簡直光華璀璨:「也沒什麼,只是師傅的話提醒了我,中原也會越來越不安穩,在亂世之中,有一門生意,我竟還從來都沒有做過,待得尋醫問葯之後,我打算回來試著做上一做。」
試著,造一次反。
何潘仁不由愣了愣,心底深處有什麼地方被撞了一下,這感覺他一時也分辨不清,嘴裏只能繼續勸道:「可如今西域局勢動蕩,路上也並不安生。」
沈英心裏不由一沉,何潘仁並非醫師,但手頭頗有奇葯,殺人救人,往往立竿見影,但如今就www.hetubook.com.com連他都沒有辦法了么?
之前在守衛放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對了,再看到沈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沈英的地盤,她自有法子來追蹤自己、堵截自己;而她之所以這麼做,想來是擔心他會對李家不利吧?擔心他會去告密,會害得李家家破人亡!
沈英說完自己也有些啞然,隨即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現在終於相信,何潘仁昨夜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了。平心而論,以這位大薩寶的心胸見識,未必就不能是阿雲的良配,至少他會比旁人更懂得阿雲的好,會比別人更珍惜阿雲的不同,只可惜……
這些話,他自然沒有必要跟沈英細說。沈英卻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薩寶心胸果然開闊,當斷則斷,無怨無尤,沈英佩服。」
她居然想跟自己一道去西域找葯?何潘仁驚訝地瞧向了沈英,脫口道:「前輩何必如此辛苦?我自會盡心儘力。」
何潘仁回想片刻,自嘲地搖頭笑了笑:「我沒看出什麼來,我只是覺得,這座城樓修修補補,應該有幾百年了,也不知道在這幾百年裡,它到底看到過多少人的生老病死,見過多少次的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沈英看著何潘仁笑了笑,笑容里第一次有了長輩的溫和:「因為我瞧見了大薩寶。」
說起來,這個辦法,他當然是想過的,他甚至都不用去捏造罪名——李家的這番連環謀划,外人瞧不明白,他卻已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這麼急於遠離朝廷,另尋根基,中原的皇帝想來hetubook.com•com是極為忌憚李家吧?他只要找到李家的對頭,把這件事稍微透露一二,那麼李家的傾覆,就是早晚的事。
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必然。
不過這天日落之後,當酒鋪掌柜顫巍巍地拿出了店裡那壇收藏了幾年的最好的清酒時,卻只覺得羞愧不已:這樣的酒水,實在配不上眼前的客人。
垂眸看著手裡的酒杯,他的臉上終於慢慢綻開了一個奇異的笑容。
因為只有這樣,凌雲才會跌下雲端,從世家貴女變成罪臣之後,就算能逃脫刑罰,不至於為奴為婢,也再沒有什麼前程可言。
對她,他好像什麼都做不了。都不必說這種狠絕手段了,就在這一路之上,李家四郎那般暴躁易怒,三郎又是這種情形,再加上那位對外還算有些手段、對內卻是一團糊塗的唐國公,他只要想做,至少有十次八次的機會,可以輕易地順水推舟乃至製造事端,挑得她跟家人徹底反目,再乘機帶她遠走高飛……可是就連這麼做,他在猶豫了很久之後,還是沒忍心出手。
難道就因為發現他並沒有轉回大驛路,沒有試圖去接近皇帝和皇帝身邊的人,而是繼續西行了?可走這條路,他其實還是可以南下洛陽長安,可以布置人手。沈英應該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
這位「蓬蓽生輝」,自然就是何潘仁。看著突然出現、又突然賠禮的沈英,他只是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前輩擔心徒弟的安危,也是應該的。」
只是他,捨不得。
井陘關的關城並不小,街道頗為寬闊,沿街也有不少房屋鋪位m.hetubook.com.com。但因為城池年久失修,駐兵和行人又是日益減少,如今已是蕭條得簡直令人唏噓。
因為那門生意,才是亂世之中的最大的生意,是孤注一擲的冒險,也是誰都不知道結果的機緣。
他不怪沈英,他唯一不明白的只是……抬頭一口喝下了杯中之酒,何潘仁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前輩若不介意,我還是想請教一聲,前輩為何又不擔心了?」
他捨不得讓她傷心,讓她吃苦,讓她覺得天地茫茫,無處容身——就像,他自己當初那樣。
她定了定神,皺眉問道:「大薩寶此言何意?」
何潘仁的心頭也是沉甸甸的,三郎心地純良,他也不忍心;更重要的是,三郎還是她最親近的人,在她的心裏,只怕比任何人的分量都要重;眼睜睜地看著三郎病死,對她而言,是何等殘酷的事!也不知到了那個時候,還有誰能安慰她……
反正他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為什麼不回來試一試呢?
也就是說,一切都只能看運氣,等奇迹了。沈英心情愈發沉重,默然良久,終於開口:「若是如此,我想與薩寶同路而行,不知薩寶方不方便?」
何潘仁沉默片刻才道:「葯和配方,我都已留給她們了,三郎日常用著便是。只是這些……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師傅?指點?看著何潘仁的笑臉,沈英只覺得滿屋的燭光都暗淡了下去,心頭不由得倏然而驚:自己難道說錯什麼了嗎?他的神色,他的態度,怎麼突然間就徹底變了?
不過是必然。
他只是想到,人世間,眾生皆苦,有情即孽,唯有一次次的生離m.hetubook.com.com死別才是必然。他的這點心事,放在億萬人之中,放在幾百年的歲月里,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樣的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的確不是他的做派。在西域,誰不知道他何大薩寶要做成一件事,要得到什麼東西,從來都是不擇手段,不惜代價,而她,又是他這麼多年以來,最想得到的……他自己都不大相信他居然真的就這麼放手了,也難怪沈英會這麼不放心。
如果說發現何潘仁居然折回了井陘舊路,已打消了她一半的疑心,那剩餘的疑慮,在她在城牆的殘口處瞧見何潘仁時,也是徹底煙消雲散了——她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這位何大薩寶在凝視著城樓時,神色是何等蒼涼落寞,那絕不是一個準備用陰謀詭計巧取豪奪的人會流露出的情緒。
何潘仁苦笑著道了聲「過獎」——在傷她和自傷之間,他還能有別的什麼選擇嗎?偏偏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第三路可以走。如果有,但凡有,就算鬧個天翻地覆,他也不會就這麼離開。
沈英坦然點頭:「正是,我聽阿雲說,似乎這邊的醫師們都已束手無策,倒是大薩寶調製的藥粉還能有些作用?」
只有這樣,身為胡商的自己,才有機會帶走她。
這是多簡單的辦法。他知道該怎麼做才會水到渠成,他有把握讓任何人都疑心不到自己身上……
他端起酒杯,慢慢飲下了杯中之酒,只覺得一股苦澀無比的滋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頭,半晌后才緩聲道:「前輩放心,我會儘快回西域,沿路尋訪名醫,再通知各處商隊幫我收集奇葯。三郎吉人天相,或許自有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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