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堂課的時間過得飛快，等到生物課結束以後，何老師忽然來了教室，雙手背後站在門口，帶走了班上成績最好的四個學生。
無人應聲。
根據這個方程式，可以畫出完整的心形，夏林希仔細想了想，在一旁補上了二維方程，蔣正寒停頓片刻，手指擦過她的手背，寫了幾行三維成像的代碼。
他任教十余年，帶的都是重點班，許是因為久經沙場，眼神有一種穿透力，每當他凝視一位同學，都能讓對方感到一絲緊張。
「北大清華的名額，我們班是沾不上的，你們應該知道吧，」何老師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繼續說，「要想保送北大清華，必須有全國競賽的獎牌，所以在我們學校里，只有競賽班的同學具備資格。」
陰天的小雨淅淅瀝瀝，隔著欄杆澆上了地板，天外的烏雲成團翻湧，雨勢也越發大了起來，從走廊上瞧過去，連綿的雨幕籠罩了學校……操場，禮堂，台階，牆壁，玻璃窗，無論遠景還是近景，都被遮擋在朦朧的水霧中，整個教學樓像是陷入了一片風波水浪。
他合上茶杯的蓋子，安靜地等待學生回復。
第一堂課結束后，有二十五分鐘的活動時間，如果不是因為大雨，他們都要下去跑步。
時瑩緩慢回頭，看了一眼夏林希。
夏林希一個人去領材料，半路上碰見了隔壁班的秦越。
夏林希耳根微紅，試圖岔開話題：「我們不是在學理綜么？」
當下正值十月和-圖-書中旬，保送工作已然開始。
他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如果想去別的大學，也要參加保送生考試，你們四個都有希望，現在就可以確認報名。」
此話一出，時瑩馬上起立。
秦越立刻笑了，答非所問道：「我把大家當朋友，沒當外人，朋友之間講話，沒有那麼多顧忌。」
他說得十分輕巧，彷彿不懂高考的辛苦，且對自己有極大的自信，何老師正準備勸誡，又聽見夏林希表態道：「我也選擇退出。」
夏林希抬頭看他，只覺得沒辦法好好學習了。
時瑩把作業本捲成圓筒狀，似乎有一點緊張，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斷斷續續地答道：「因為……兩個禮拜沒來上課，班主任老師找我談話。」
生物老師抬頭看她，握著粉筆問：「怎麼回事？」
「我統計了你出錯的地方，主要集中在光學，動量，和電磁感應上，」夏林希接著道，「還有一些化學方程式……」
由於不用跑步，張懷武閑得發慌，他站在自己的座位上，饒有興緻地看向前方，嘖嘖稱讚道：「夏姐，你真是講義氣啊。」
「這不是酯化反應，是分子脫水反應，」夏林希解釋道，「所以不能加可逆符號。」
她急著下樓，沒有聊天的時間，秦越跟在她身後，自言自語般開口：「我說話比較直，不會轉彎，我描述蔣正寒的電腦配置，是想估量一個價錢，沒有別的意思。」
思及此，她又開始ｍ.hｅｔｕｂｏok•com.cｏm考慮另一個問題，高考之後，她和蔣正寒也許會分隔異地，這個假設不容逃避，而且很有可能演變為現實。
「你們今晚回家，考慮清楚以後，」班主任咳嗽了一聲，抬頭盯緊了他們，「明天早上再告訴我結果。」
她把書包推進抽屜，講出了一句心裡話：「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看她不順眼。」
教室外遍布風聲雨聲，教室內卻安靜得出奇。
高三階段，作業成山。
生物老師不太高興，所以又問了一句：「你下課都在忙什麼？」
何老師目不斜視，始終看著夏林希：「這不是無稽之談么？你們都是優等生，是我們學校的希望，你們應該保證自己的成績，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
生物老師拍了拍黑板擦，不急不緩地點名：「課代表，你站起來。」
話音剛落，夏林希便問：「你平常做題的時候，會把心算的過程報出來嗎？」
夏林希不是其中的例外，她當然也覺得緊張，但她不能表現出來，所以何老師話音落後，她默認般地點了點頭。
蔣正寒回答：「彩色的愛心。」
孟之行看了他們兩個，步入後塵地開口道：「老師，我覺得我不適合保送……」
在他們出門之前，班主任從椅子上站起來，意有所指道：「先別走，還有一件事，最近有同學和我反映，說你們這些優等生，學有餘力，可以一對一幫助成績差的學生……」
陳亦川嗤笑和-圖-書一聲，兩手塞進衣服口袋裡：「去不了北大清華，保送有什麼意義？所以我決定放棄，名額留給他們三個。」
當一個人收穫了大部分人的讚揚，質疑她就好像在質疑自己，顧曉曼深有感觸，因此不再說話。
他往上走了兩級樓梯，行至夏林希身邊道：「上一次班級聚會，我處理得不妥當，造成了一些誤會，你聽我解釋兩句……」
時瑩語塞幾秒，給出一個解釋：「我忘記複印試卷了。」
時瑩問了一句：「沒有人數限制嗎？」
「原則上一個班不超過三個人，」何老師攤開文件，話中有話道，「假如你們表現突出，學校不會難為你們。」
夏林希和孟之行站在一邊，時瑩和陳亦川站在另一邊，他們四個圍繞在何老師的身旁，每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
秦越和她招了招手，笑著問道：「你也要去值班室么？」
距離高考還有七個月，但對於保送生而言，卻到了選擇學校的關鍵時刻。
一個不可逆的反應，指的是她的方程式，還是穿過了箭頭的紅心，或者是並未言明卻已經坦誠的心意。
辦公室內人聲嘈雜，他的嗓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全場聽到，於是另一位老師評價道：「現在的學生，口氣不小啊。」
約摸半刻鐘之後，蔣正寒拿回試卷，他沉默地翻閱了幾次，有點想把卷子裱起來，掛在他的房間里。
生物老師站在講台上，一邊低頭翻書，一邊開口問道：「遺傳與進化的專題試卷ｈtｔps://www•hetｕｂoｏk.ｃｏｍ•coｍ，是不是每個人都拿到了？」
話雖這麼說，她仍然動了筆，在箭頭下補了一個愛心，畫完就拿手指蓋住，好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
「這是什麼？」夏林希問。
夏林希心想，無論考慮幾個晚上，她的主意都不會變，至於拒絕保送的原因——其實和陳亦川一樣。
蔣正寒低笑一聲，同樣寫下了心形線的參數方程：p=a(1-cosθ)。
時瑩想表達的意思大概是，由於她曠課已久，所以要和班主任溝通，因此無法複印試卷。
同學之間，就應該這樣肝膽相照，張懷武心想道。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生物老師點了點頭，揮手讓她坐下來：「如果你沒有時間，可以找學習委員幫忙，或者提前和我說一聲，不管怎麼樣，下次不要忘記了，耽誤同學們拿卷子……」
「解釋什麼？」夏林希客氣道，「同學聚會而已，不用太在意。」
何老師推高了眼鏡，目光落在陳亦川身上：「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們最好和父母商量完，再來告訴我最終的選擇。」
顧曉曼壓低聲音道：「文印室就在四樓，離我們多近啊，時瑩有空和你說話，為什麼不自己去複印東西？」
「嗯，是化學，」蔣正寒撥開她的手指，筆尖指著最初的紅心，「一個不可逆的反應。」
年級組長新印了一批材料，涵蓋了歷年選題總結，放在了二樓的值班室里，由於文科和理科的資料各不相同，需要每個班的學習委員按照表單和*圖*書核對。
夏林希清點完畢，繞道去了對面的樓梯，秦越在這邊等了她很久，只等到一聲上課鈴。
然而轉眼回到教室，夏林希依舊像往常一樣，幫著蔣正寒訂正試卷，她攤開他的理綜答題紙，找出每一頁上的所有錯題，然後在空白處補上正確的步驟。
顧曉曼剛說完，前排的男生就接了一句：「你和時瑩多交往一點，會發現她人挺好的，國慶節長假期間，她花了很多時間在我們班的微信群里，給班上那幾個差生解答問題。」
夏林希翻開練習冊，旁若無人地做起了題。
窗外下著傾盆大雨，辦公室里站了不少人，老師們殷殷切切，所說話題逃不開兩個字——保送。
三分鐘之後，她抱出來一沓材料。
男生偏過臉，有理有據道：「時瑩女神還說，一個班的同學就應該互相幫助，總之她這人蠻熱心的，算是我們大家學習的榜樣。」
但他卻沒有思考過，為什麼夏林希只和蔣正寒肝膽相照。
不多不少，剛好三十九份。
保送是一條穩中求勝的路，但是一條路修得再好，也並非每一個人都適合走。
夏林希側身坐著，手裡握了一支筆，在草稿紙上默寫反應式，蔣正寒拿了另一支筆，在她的筆跡下畫出一條杠：「這裏要寫可逆符號么？」
他語氣平和，態度誠懇，有意和她多聊幾句，夏林希卻置若罔聞，甚至沒有回頭看他，徑直走向了二樓的值班室。
然而陳亦川固執己見：「沒必要和父母商量，這是我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