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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向感好啊。」

周林林立馬坐端正，舉右手在左胸：「我發誓，我對此事沒有摻入任何個人感情……」

「媽媽，你到底有多少事情需要勞煩這任督二脈呀。」方磊掩面說道。

周林林下巴都掉下來了：「你去考這個證兒幹嗎？」

「還記得當年教你游泳的事，過去多年，還是歷歷在目。」

未等方予可回答，兒子方磊不滿地說道：「媽媽，你最擅長的樂器就是退堂鼓。爸爸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就是覺得其實你要是娶個像李靜那樣優秀的人，也許會過得比現在好。」

「那你打算捧著個臉盆捧到什麼時候？」

方予可駕輕就熟地抱了起來：「輕了三斤了。」

車外有風刮過，野草隨風搖曳，有蝴蝶正成雙成對地飛。車裡的那個笨女人大概是忘了曾經信誓旦旦說絕不再生二胎的話了吧。

周林林連忙謝謝王教練費心安排，就是聽著「高材生」這三個字時，眉骨一突突的。

「這話我愛聽，接著說。」

周林林是個急性子，第二天便去了附近的駕校填了資料交了錢。

餐桌上，周林林順口和方予可說自己想學車的事，沒料到遭到了他的強烈反對。

「小孩子家家就別聽了。當年你爹教會了一秤砣浮上水面，不比現在帶領一個團隊做項目容易一分。」

在方予可抬腿之前，那人便連忙撿了便宜撒腿跑了。

周林林立馬蔫了下來，頭垂得有點兒低：「倒也不是。你賠點兒，我賺點兒，裡外里也是沒虧。」

周林林雖見此景已猜得十有八九，還是說了句：「你不是沒有教練證嗎？」

這個不愛化妝甚至都懶得保養的女人，在大學畢業后再也沒有被青春痘困擾過，一張圓臉乾乾淨淨。還是學校里那乾脆的碎短髮，曾說要為了女人味一點兒留過長發，但發現女人味和頭髮無關后毅然又剪去了。他閑來無事總是喜歡弄亂她的頭髮。她不高興時就偏過頭，高興時像個綿羊隨他擺弄。他也在想，為什麼喜歡上了這樣一個她。但想著如果不是她，到底也是想象不出來，自己會冰冷成什麼模樣。

「哪有？你都上北大了，怎麼算笨。」

王教練也被逗樂了，說：「你這位置原來是李靜的，她一米七呢，來，你把座椅調一下。對，再調一下，再調一下，你調多點兒，你倆差著大個兒呢。」

開了大概兩小時車，兩人到了郊區的一個村落里。

周林林本想著自己能生個藝術家，但她的直覺常常有違於一個女人的身份，在現實中往往出現巨大偏差。方磊自出生后除去嬰兒時期可隨林林擺布，自從心智漸漸發育，簡直成為方予可的升級體驗版，其毒舌高冷程度在幼兒園已所向披靡，在如今暖男當道的社會，單靠顏值一條腿走路，還是在女性朋友圈裡失去了半壁江山。周林林在這件事上的挫敗感比大學掛科更甚，畢竟後者還有補考的機會，而方磊是沒有辦法塞回肚子重新回爐改造的。

方予可哼了一聲：「如假包換，歡迎電話監督。」

話說雖然小西和方予可兩家上輩走得近，兩人之間關係也不錯，但周林林自婚後很少再見小西。一方面是方予可的刻意安排，另一方面周林林在小西的婚禮上莫名其妙地哭成個淚人兒，多少還是有些尷尬的。

以前她如果遇上這樣的事，必然在他耳邊碎碎念自己的辛苦，由他再寬慰幾句，她便心滿意足地滾去繼續了。他是樂得聽她碎碎念的，她並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嘮嘮叨叨，每次ｈｔｔｐs://m.hｅｔuboｏk•ｃｏm.ｃoｍ碎碎念的角度都很獵奇。譬如念叨過教畫的禿頭老師每次見她唉聲嘆氣，害他頭髮禿得更甚，好在他心存善意，一直不忍責罵她，所以頭髮掉了一大把，也掉成了一個桃心形，頗有藝術效果。可見善有善報，禿頭老師福澤加身，從一個藝術老師變成一個藝術精，再掉一掉肯定就是個藝術大師。然後她隔三岔五地給老師帶桃子，說是以形養形。雖然藝術天分不行，老師卻被她的詭異思維說得有些開心，吃桃竟吃成了忘年交。

周林林抬起頭，眼神亮亮的：「是嗎？那我哪裡好？」

但是也不能打水漂啊。一萬五千塊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捐給希望工程還能置辦一個教室的課桌呢，讓她無端扔給這個寫霸王條款的無良駕校，那她也是忍不住這口氣的。

想到這裏，周林林也不好意思自取其辱，連忙說：「那一年前我說要學樣樂器，你也支持的呀。」

方予可從兜里掏出一張嶄新的證件，說：「我持證上崗，合法教學。」

可是他驚訝于這次她竟沒對他撒嬌。

「踩住離合器。」

北大都畢業了，還怕混不出一個小駕校不成？周林林一跺腳，索性也就豁出去，再闖一回龍潭吧。

「李靜？」

「你在開卡丁車嗎？」

「如果我們只有舉YES的權利，就是獨裁的暴力。在兩者之間，我們選擇民主。」

方予可摸著黑輕聲進了卧室，見周林林沒換睡衣抱著臉盆已呼呼入睡。方予可嘆了口氣，本想卸下她手中的搞笑道具，沒料到她手抓得緊，竟拿不下來。打開床邊的小檯燈，再仔細看周林林的臉，還真是瘦黑了些。正是五月天，應是暖洋洋的，卻晒黑了，可見這幾日在室外的時間很長。想到給林林的電話里，她隻字不提訓練的艱苦，不像平時的她。

方予可把鞋放進鞋櫃，一腳踢到兒子屁股上：「不許你在背後這麼說我老婆。」

周林林興奮地大喊一聲：「我去你的李靜，笑笑笑，笑個屁啊，你瞧瞧我開得有多棒！」

周林林當時看著新娘的酥胸，心想，哎呀當年我餵養方磊都喂不飽，連方磊都嫌她胸小啊……世道不公如此！

周林林歪著腦袋看他，突然說道：「方予可，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反正你們知道我是一定要做這件事情就對了，都閉上嘴吧。」周林林被他們倆一左一右夾擊，不得不使出絕殺招。

因為有小西的關係在，王教練的表情起初也是和顏悅色的：「小周啊，聽說你是北大畢業的高材生，咱相互照顧下進度，理論方面的東西你就回家多看看，咱就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或者你每天下午去教室里上公開大課也行，我就不再提了。我讓李靜今天晚些時間來，給你多騰點兒時間補上。以後差不多進度了，兩人交替學習，勞逸結合最合適。」

沒過一會兒，有人開了一輛教練車過來。

方予可掛了電話，心裏始終不太放得下，拒了晚宴，將次日清晨的航班改成了當晚最早一趟，緊趕慢趕還是在深夜才到了家。

「對別人來說，開車是必備技能。對你來說，開車是必殺技能。現在網路發達，那麼多叫車軟體，再不濟，你打給我助理。等兒子滿18歲，你就可以指著等他載你了，差不多再等個十幾年吧。」方予可一邊說一邊給周林林碗里夾菜。

等她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開在了一片鶯飛草長的矮坡上。方予可好整以暇地瞥著周林林坐立不和*圖*書安。

「林林，你嫁給我覺得對不起我？讓我抬不起頭來？」方予可牽著她的手，摩挲著她的掌心，低聲問道。

「……」

正當她豪氣衝天擼著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她偶遇了小西開車送他愛人到訓練基地。小西一聽她也來學車，覺得緣分天定，稱VIP里的明星教練是他熟人，正巧他愛人李靜同車的另一名學員因為崴腳臨時中斷了教學，正好可以和她一起在這位明星教練下培訓，相互間也好照應。還沒等周林林反應過來，小西已自作主張撥通了王教練的電話。

方予可接過話：「你也不是不能去學，反正能不能考到駕照也是個問題。」

畢竟車裡的聰明男人段數實在太高。

方磊見怪不怪地聳了聳肩：「哪，第101次家庭會議還是由周林林女士一錘定音。爸，你趕緊出台第二步戰略。」

周林林將證件反反覆復看了很多遍，問：「中關村買的？」

現在和一個女神級的女學霸兼前情敵同練車，還是以插班後進生的身份，她周林林怎麼就擺脫不了這尷尬的差生身份了呢？

五秒鐘后，周林林道：「對不起教練，我踩不到。」

方予可拿過她抱在胸口的臉盆，似笑非笑地說道：「方磊說你都魔怔了。」

「看來媽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了。」方磊宣判道。

這錢是不能退了。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一退就退到海溝里去了。

對此霸王條款，周林林選擇忍——因為她不能為了這筆錢選擇去死，還因為她不能鬧，鬧大了，不僅小西會知道，方予可也會知道，先前的那些王霸之氣不僅會遭到他的無情奚落，他還會一眼看穿她退費的動機，並在將來其他駕校的報班問題上反覆提起，直至她吐血身亡為止。

方磊摸摸屁股：「你老婆這次好像動真格了。」

她想著要不要和他說一下偶遇小西的事，但她實在太累了，便由著自己的懶蟲發作，聽著方予可試水的聲音，聞著愛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又再次入睡了，連自己什麼時候洗完澡，什麼時候換完睡衣又回到床上都記不得了。

上午的訓練並不複雜，無非就是認識一下車的各個構造，模擬使用離合器、剎車和油門。因為是速成班，到了下午，李靜也來了，兩人被帶進了訓練場地。王教練指著一輛訓練車，讓她們坐進去，自己順便低頭點了根煙。

「輸得高大上」，這就是周林林此次學車的口號。

好一會兒，周林林還沉浸在成功的興奮中，顯然忘了旁邊的人已很久沒發聲了。

周林林突然大叫一聲：「方予可，你也太夠義氣了！」

那人一拍腿，說：「喲，不是說唯老婆和車不能相借嗎？」

「于小西來說，一百個周林林可能抵不上一個李靜。但對我來說，一萬個李靜也沒有你好。」方予可說，「我這麼聰明的人，這種事情上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可我腿短……」

「之前我學畫畫的時候，你也沒反對啊。」周林林咬著筷子看自己的丈夫。她記得四年前，她在懷孕期間閑得全身發霉，幾乎感覺自己身上要長出蘑菇，便去了方予可朋友辦的一個畫展。一周的畫展，周林林泡了七天，大概汲取了畫作的精華，參透了其奧秘，頓覺梵高莫奈附體，深感自己懷著的將是一個改變中國油畫命運的畫家，便匆匆忙忙地托方予可朋友介紹，去了一個繪畫培訓班。

周林林徹底愣住了：「你之前突然去出差是？」

「……」

周林林還不知自己說漏嘴，興奮地hetubook.com.com轉著方向盤說道：「就是小西的老婆啦，一起學車的嘛，學得跟專門過來氣我似的。你說你們這些會讀書的人的腦子，是不是半夜出魂吸人腦啊？」

「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們誰也攔不住我。對付你們這種一言堂，我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哪裡都不好，智商不和我配套，行動又魯莽——可是天下要那麼多半夜出魂去吸人腦的聰明人幹嗎呢？你又何必要在學車這事上贏過李靜？我難道缺個司機嗎？我只想看你耍點兒小聰明就自鳴得意的小人樣兒，比方磊可有趣多了。這小子太像我了，應該再生個女兒的，生性像你，調皮些也無大礙。就像這駕駛車，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給你們都看著路，適當的時候踩著剎車呢。」

「那咱搞民主，全家投票，否決你學車的舉手。」方予可話音一落，方家的兩位男性頗有默契地舉起了手。

「操作桿再使點兒力，就可以打出全壘打了哦，加油。」

方磊再次掩面：「媽媽，他們說女人最好的方向感是在購物中心。如果你在那裡都會迷路，就不要自誇方向感了。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走不動。」周林林雙手一伸，帶著一副疲憊的低低的鼻音。

再是次日，方予可突然去了隔壁省份出差一周。等他回來，隻字不提學車的事，兩夫妻忙忙碌碌過了些日子，直到周林林的翻譯項目完工，方予可也得了些清閑，趕上周末，方磊被趕去了外婆家，方予可提議去郊區走走，說是難得過兩人世界。

駕校報名學生多，周林林心一橫，多交了一倍錢，報了個美其名曰VIP的速成班，一個教練帶兩個學生，還能保證次日摸到方向盤。

當然，周林林作為一個有夫之婦，對小西早已沒有情愫，只是婚禮上，周林林見屏幕上放的視頻內容，說的是小西曾與李靜分分合合最終終成眷侶的事。周林林前後一想，確認她大一時在圖書館撞見的與小西在一起的那個女生背影正是李靜，想起那時也是因為此事大醉一場才和方予可有了正式積極的交集，不由得有了些感慨，就伴隨煽情的畫面與音樂落了點淚——然而更多的淚水卻來源於李靜長得真好看啊，跟畫報上的女明星似的，說話也柔聲柔氣的，還是個出國讀了雙科博士的女學霸，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知性美。

方予可頭上飛過一群烏鴉：「我覺得作為妻子，你的表達方式實在是太見外了。」

「上車。」方予可對周林林道。

等王教練點完煙一開車門嚇了一跳，問周林林：「你坐副駕駛幹嗎？想讓我帶你兜風？」

方磊睜大眼睛，頗有興趣地看向父親。

等方予可到家，方磊放下手中的書，靠在玄關的門上，對父親說道：「爸，媽媽的腦門兒上都綁上白布條言志了，她是日漫看多了，以為這樣可以變聰明？」

即便周林林在家裡做了多少準備工作，到了現場她還是被王教練震懾住了。果然是明星教練啊，長得特有明星相，和電視上演《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馮遠征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光看看他那長相童年看電視的陰影就起來了，還學什麼車啊。

周林林想起「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哎」，好似已變成「那個人好像一條短腿柯基哎」。

後面李靜撲哧一笑。

方予可揉了揉她的頭：「怎麼受打擊到這個地步了。洗澡了嗎？」

聽著聽著，方予可已把車停在路邊，靜靜地看著周林林。

周林林想著也該找個機會和圖書和他說下學車的事，也就存了個心思。

「這是民主的暴力！」周林林持筷狠敲碗沿抗議。

方予可撫上她的臉，兩個月過去，林林的臉又變得白|嫩了。

方磊小大人一般托腮道：「反正你會擦屁股的，我倒不擔心她出什麼事。」

周林林把臉埋在方予可的胸前，隨著方予可的腳步進了浴室。

晚上，方磊給出差在外的方予可打了視頻電話：「爸，媽練車已經走火入魔了。」他一邊說一邊將鏡頭轉向不遠處的母親。此時的周林林正一手捧著一個臉盆，另一手扶著高爾夫球杆，腳一抬一放，口中念念有詞：「踩死離合器，換擋，松離合器，輕踩油門……」

方予可說：「一二三，舉左手。」

「絕不是這個原因，主要是……主要是我得給你長臉啊。你說憑啥那普普通通的謝端西娶的老婆跟天仙一樣，腦子還好使，驚為天人的你娶個老婆就得是我這樣的瑕疵品呢？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

周林林如願舉出了右手。

然而，知妻莫如夫，周林林在這天內進步神速，尤其是到傍晚時分，簡直一點即通，已經能夠自由地奔跑起來了。

「你這純屬誹謗。我那是開悟晚，還沒打通任督二脈。」

方予可皺了皺眉：「你媽是不是瘦了？」

是迎難而上還是知難而退？

在豬隊友的搗亂下，李靜已經每天只來一個小時了，于真正的學霸來說，不在於練習時間多久，而在於效率如何。兩相對比，周林林頗受打擊，偶爾王教練發狂時，周林林兩手一遮面，大喊一聲：「王教練，不要殺我！」

周林林握回方予可的手：「嗯，再生個女兒吧，像我這樣的。」

好的，教練，我聽你就是了，但傷人的話請不要再說……

「那什麼，我說李靜的壞話可不是因為小西哥哥啊，呸呸呸，什麼小西哥哥啊，是謝端西啊謝端西。我什麼心思也沒有的。」

再親一下，像是多年前，他顫抖著第一次親上她。

「沒心思你怎麼不跟我說？我說你學得那麼賣力呢，合著和情敵出去PK的啊。」

毋庸置疑是要退的，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嘛。周林林跑到報名處，原來春風和煦的工作人員一聽退錢，立刻秋霜滿面，說是簽的那厚厚四五頁六號字體里某一條款寫著除非死亡等不可抗力，否則款項不退。

從教練車裡走出一個與方予可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指著方予可就說：「你這傢伙，大老遠地叫我開這破車出來陪你來這兒看風景啊。」一見到周林林，便點頭哈腰地道，「嫂子好！」

「我怕的不是你媽不撞南牆不回頭，怕的是駕校教練撞破南牆想跳樓啊。」方予可摸了摸兒子的頭髮，無可奈何地道。

「不會吧，看你也不算太矮啊。」

周林林據理力爭：「就算退一萬步講，我在探索藝術的道路上可能走到讓其他人無路可走的地步——好吧，連我自己也無路可走。但是開車和搞藝術不一樣，藝術細胞可有可無，開車是個必備技能。我生活在現代社會，總不能每次都讓你開車接送。你一出差，我指著兒子開車啊？」

然而這樣的傷害僅僅只是一個預警，接下去一周的高密度培訓，王教練的臉色由晴轉多雲，多雲轉陰，陰轉雨，雨轉強颱風天氣。

「我查了下，考這證一年兩次，就那兒還有名額。考倒是一周就行，沒想到等證等了兩個月。」

第二天，方予可讓周林林打電話跟教練說要暫停教學，周林林自然不許，與其理論一番，但這次方予可寸步不讓，任由hｔtｐs://ｍ.ｈｅtｕbooｋ.ｃｏm.ｃoｍ她軟硬兼施還是說不通。恰巧周林林掛靠的公司來了個翻譯的大項目，要忙活兩個月的時間。她也確實沒時間去訓練，只好先聽了方予可的話。

鑒於臉盆還被攥在林林手裡，沒法給她換衣服，方予可只好叫醒了她。林林醒過來，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抱著臉盆低聲說：「你回來了。」

親一下，像是每天早晨醒來的早安吻。

說是村落，也只有幾戶人家。如今時節，村落里的人大概已去田地，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村落的後頭是一個大場地，由一堆廢棄輪胎圍起。再後頭是一條因為多年前修國道而漸漸被廢棄的馬路，兩旁是之前開採過沙石而留下的空曠平地，間或有些頑強的夏草在風中搖曳。

方予可淡定地吃著飯，對方磊的一番發言表示毫無異議。

「唉……」

盛情難卻，周林林面上答應，但所有在家庭飯桌上誇下的海口已瞬間變為泡影，對自己實力實事求是的剖析立刻湧進了腦海。「自作孽不可活」這六個大字彷彿烙在眼前，讓她眼前一黑。

該日到家后，周林林立刻把自己關進書房，打開視頻軟體，煞有介事地搜索起學車的視頻來。畢竟這是一場關於尊嚴的考試，好比一場比武，明知自己要敗的，但也要敗得有禮有節。畫面應該是兩人在紫禁之巔，雙方大戰五百回合，白色袍衣在獵獵寒風中飛揚，對方雙手一抱拳叫一聲「承讓」，自己回禮說一聲「佩服，在下甘拜下風」的那種。而不是以還未上台就被摔成狗吃屎，陷在泥潭裡爬都爬不起來的姿勢就被宣布敗北，對方跟旁邊溫潤如玉的男子說「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哎」這樣的畫面終場。

「不行，這事你不能搞法西斯。」

「你別埋汰人，學車這事兒跟讀書可是兩碼事。讀書我不行——OK，藝術雖然也不行——但運動神經還是不錯的……」

周林林連忙開車門換座。

「我現在只想唱，愛上一匹不會開車的野馬，我的家裡有片草原還不夠她糟蹋……」

方予可從來沒想過周林林會放棄練車，她是那種天賦不夠毅力來湊的孩子，雖然表面上嬉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內心卻是懂事的，不會三分鐘熱度一過就半途而廢了。

「起來洗澡去。」

當時方予可被孕婦的王霸氣質所困，人生中從未陷入過如此俯首帖耳的境地。老婆一張嘴，他幾乎是舉雙手雙腳支持，鞍前馬後地負責接送，每幅作品都換著法兒地誇，譬如「你這隻大貓畫得可真威武」——能不威武嗎？那明明是虎；「這紅配綠用色大胆，畫的是《鄉村愛情》里的人物吧？」——這畫的名字叫《巴黎女郎的縱情夜》……

周林林搖了搖頭。

周林林一聽，來勁了：「我心想，學車這個事看似事小，但其實背後的政治意義重大啊。我要是敗下陣來，我這不是丟了你們方家的尊嚴？於是我頭懸樑錐刺股，卧薪嘗膽，發憤圖強，決心要來個徹底的大絕殺。可是，不是我方無能，而是敵方太狡詐，功虧一簣啊，幸好你今日力挽狂瀾，扭轉乾坤……」

接下去的一天，方予可陪著周林林展開了獨家一對一訓練。當然比起王教練來，方予可的冷嘲熱諷不算少，毒舌密度也有些大。

方予可扔給他一串鑰匙，說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說要試試我的新車？今天借你的車用用，我的車隨你用。」

周林林放聲大笑，在方予可周圍轉了好幾圈，然後對著他的臉啪啪親了一圈兒，才鬱悶地說道：「不過，你怎麼說考就考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