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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此節，北牛、裴柏頸、戴殺敵、恆宇等人又如何會想不到？故而雖同樣是龍火貴族，北牛將燭九叫做兄弟，可對形骸始終頗有隔閡。裴柏頸與形骸交情不壞，此刻卻故意疏遠。這並非是他不講義氣，而是敵友未明，不便深交。

形骸皺眉道：「然則我軍定是慷慨而歌，吟詩作對，懷念故土，一抒胸懷，這是他們邊塞將士的風骨，絕非粗俗野蠻的亂吼。」

裴柏頸想了想，道：「大哥說：『那老道是月舞者，咱們是靈陽仙，日月本是一家，都與神龍騎為敵，難得咱們靈陽仙重獲新生，若能降服這老道，自是上上之策。」

此言一出，眾人立即嘩然，不少人根本不信這少年也能從魁京手下逃生。北牛卻道：「孟行海小兄弟，你雖是龍火貴族，可也當真了不起，正如天鵝兄弟所說。」

北牛笑道：「我頭一眼瞧見你，就知道你並非池中之物，而是振翅欲飛的神龍。我怕自己看錯了人，於是試你一試，你果然是不怕死、不畏懼的好小子。我當時就想：『那老道算什麼東西？我要找草原上的盟友，不就正在眼前么？」

北牛舉碗喝酒，喝盡再倒，只一口呼吸之間，已喝了三大碗。他道：「我與恆宇實則是表兄妹，她是圓蹄部的，我是猛獁部的，我們都是冰行牧族的蠻子。」

形骸道：「賢弟，你醒了？」

兩人於是走出卧房，聽大廳中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吼聲罵聲，一聲比一聲高。形骸嘆道：「他們畢竟不服禮化，蠻性未脫，和圖書並非文明之輩。這一節可遠不及咱們龍國了。」

形骸點頭道：「他們正在大廳里喝酒，你若不怕喝醉就去吧。」

他這遲疑只一晃而逝，立時拿定主意：「若他們當真與我龍火天國為敵，便是我孟行海的敵人。只盼將來莫要到那一步。」

燭九道：「安答，你扶我去見北牛，我要向他道謝。」

五上將中那粗豪大漢喊道：「給燭九老弟倒酒！」

眾人哄堂大笑，齊聲稱讚他，恆宇搖頭道：「不許，你別跟他們學壞了。」

大屋外風聲嗚咽，似北風神靈啜泣，似草原幽魂哀嚎。屋內光線暗淡，燭九從床上支起身子，肋骨刺動，痛的輕哼了一聲。

那時起，我有了兩個信念：『第一，若世上仍有其餘不要命的好漢子，只要不是卑鄙之徒，那就是我北牛的兄弟。第二，我們靈陽仙曾經無比輝煌，神通廣大，可現在卻被純火寺的和尚獵殺。咱們獨自一人，不是純火寺的對手，但若聯合起來，未必需再害怕那些狗屁和尚。』」

北牛又道：「我找到表妹，告訴她我的心愿，她願意幫我。她在冰行牧者各部之間威信比我還高，借她名義，我召集兵馬，聯合部族，又花大力氣暗中召集世上剛重生的靈陽仙。我自稱天下無敵，並非我狂妄，而是想引武功高強、心高氣傲的英雄來找我比武，我好趁機招募他們，至少同他們結交。」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收穫陽火神功，為何天神選中了我這垂死的老頭，我想：或許是因為我不怕死，和_圖_書是因為我用我短暫的餘生不斷行進，是因為我與自己的極限搏鬥，終於超越了極限，超越了死亡。

燭九隻記得北牛將元族擊潰，隨後凱旋而歸，他在途中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遂問道：「我睡了多久？為何還是晚上？」

我的血湧入肺，咳嗽的厲害，痛的更加厲害。我索性放棄了返回部族的念頭，只在白茫茫的天地間獨自前行，我看不清前路，賭自己會在太陽第三次升起的時候死去。

北牛又道：「縱然我決定幫你，可仍想收服元族。待我又看見那熔岩老道，見他眼珠亂轉，就知道他想耍陰謀詭計。我北牛雖也會使手段，但卻最不喜上敵人的當，更不願敵人在戰場上玩弄玄虛，於是決意殺他。只可惜這老道逃得快，我未能一舉除去這禍害。」

形骸問道：「六十四歲？可咱們龍火功非得在十五歲前練成不可。」

形骸暗覺奇怪：「原來他倒也有自知之明，那他為何又說自己天下無敵？」

燭九也曾被魁京所傷，傷勢與北牛極為相似，但他服了形骸的靈丹，並未留下傷痕，此刻見北牛傷疤，不禁摸了摸自己身軀。

北牛神色輕蔑，似對龍火功看不上眼，他道：「陽火功與龍火功大不一樣。咱們冰行牧族是雪原、冰山間的勇士，若在春天，咱們跟著冰原上的動物一起遷徙。到了冬天，咱們四處征戰，搶那些種地的、做買賣的人。我年輕時縱橫天下，除了我這表妹之外，無論哪個部族的好漢都不是我對手，旁人m.hetubook.com.com叫我神牛、北牛，又叫我無敵的武汗。」

北牛道：「去年冬天，我獨自去草原上拜祭大地，碰上了這魔頭。他砍了我一刀，我也砍了他一刀。」說罷解開大衣，露出堅硬如鐵的胸膛，只見一道深刻的刀疤斜著貫穿半身。

燭九吃了一驚，萬不料北牛原想與熔岩老道聯手，他問道：「老兄為何改了主意？」

形骸不禁說道：「我也是，那魁京似是不死之身，我那一劍刺穿他腦袋，他卻安然無恙，他也饒過我不死。」

形骸暗暗嘆息，一時理屈。兩人行至大廳，見屋中一個火坑，滿屋子皆是壯碩的漢子，一個個都拿大碗喝酒，連裴柏頸也入鄉隨俗。眾人見了兩人，稍稍一靜，立時大聲歡迎。

燭九笑道：「我死都不怕，怎會怕喝酒？」

形骸、燭九忍不住「咦」了一聲，見恆宇如雪人般潔白，如少女般年輕美麗，而北牛少說也過六十歲了，這兩人居然是表兄妹？這可當真匪夷所思。

北牛道：「小兄弟，我下手稍重了些，你莫要見怪。」

形骸稍感心驚：「這猛獁帝國的五上將各個兒神勇無比，士兵也驍勇善戰，北牛更是英明賢能、心胸寬廣的大英雄。雖與我龍火天國相比不成氣候，可靈陽仙卻是神龍騎與迷霧師世代的死敵。若將來他們勢力壯大，龍火天國絕不會置之不理，純火寺更必欲除之而後快。到了那時，我又該如何是好？難道裝作不知么？」

北牛又道：「其實，我到這邊境來，正是聽說這熔岩老道領兵在草hｔtｐs://m.ｈｅtuｂook.com•cｏｍ原西南掠奪，勢力不小，想要會一會他。天鵝老弟，你記性好，你說說我當時是怎麼說的？」

燭九道：「老兄獨力勝了這妖僧妖道聯手，武功之高，確實藝蓋天下，他們受此重創，從此以後，只要一見到猛獁旗幟，定會落荒而逃。」

燭九道：「陛下替咱們擊敗仇敵，收留咱們，咱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燭九哈哈笑道：「你總瞎說，只怕根本沒瞧見過。我聽說他們喝醉了酒，一人摟好幾個姑娘，做出的事未必好看。」

燭九嗔道：「我瞧曲和關的士兵，喝醉了酒也叫的很響。」

北牛道：「我那一刀將他身子砍成兩截，但他立時又拼湊回來，跟沒受傷一樣。我可不成，動也動不了。我以為這條老命要送在這魔頭手上，但他卻向我鞠躬，放我一馬。嘿嘿，什麼天下無敵？真是牛皮吹上天了。」

北牛道：「不錯，在我六十三歲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那一年，天降大雪，我那陪伴我五十年的大刀碎裂，我在獵殺雪原狼的時候，被一頭劍齒虎咬傷，我在冰天雪地中迷了路，世上除了風雪，我再看不清任何東西。

恆宇嘆道：「世上絕無無敵的凡人，只怕連天庭的神也未必不敗。」

形骸道：「睡了大半天，北牛給了你傷葯，藥效似不錯，可藥性猛烈了些。」

宇恆道：「他傷還沒好，給他喝酒是害了他。」那粗豪漢子苦笑一聲，只得作罷。

北牛嘆道：「藝蓋天下？那是我胡吹大氣，我敵不過草原上的魁京，也多半敵不過和_圖_書聖蓮女皇。」

北牛搖頭道：「你莫要叫我陛下，就叫我老兄就成。咱們從此就是兄弟之邦。等你傷好了，我派人送你們回草原，不過你也得加把勁兒，早些將沃谷族聚在一塊。」

燭九甚是好奇，問道：「老兄也遇上過那魁京？」

形骸大受鼓舞，道：「多謝陛下誇讚。」

那群猛獁象送我回到了我被劍齒虎咬傷的地方，我在那兒追蹤劍齒虎，找到了一處墓穴，在墓穴中，我見到裡頭埋著一個被凍死的人，那人身邊有這大刀，叫做犬羊刀。他的記憶零零碎碎的在我眼前流過，他似乎是我靈魂的前世，我在他死的地方遇上了窮途末路，可我卻並未落入與他同樣的命運。冥冥之中，蒼天給予我另一次機會。

說到此處，滿屋好漢皆大聲道：「陛下神武，無所畏懼！」

燭九微笑道：「這是自然，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燭九心潮激蕩，道：「拿酒來，我要敬北牛老兄！」

第三天早晨，我沒有死，第四天，我也沒死。我走了很遠很遠，走到一直避而遠之的海邊，在那兒，我遇見了一群猛獁象，那是我們部落聖靈的象徵。在那一刻，我發覺我身上燃起了金光，太陽就在我頭頂，從未有如此熱烈。

恆宇秀眉微蹙，白了北牛一眼，北牛笑道：「這丫頭最怕旁人說她年老，其實又有什麼打緊？她早在五十年前就已覺醒，成了靈陽仙，不老不死，當上圓蹄部的大薩滿。而我這表哥雖只比她大了十歲，可她駐顏不老，我卻成了這幅模樣。我是在六十四歲的時候覺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