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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點頭道：「不錯，正是這邪門功夫。它本已失傳，但天脈法則將其吸引到了這兒的花朵上。」

托缽僧道：「你並非尋常的神裔，而是覺醒者，因此很不一樣。」

但她的眼神讓形骸想起了緣會。

通過這暗道之後，只見一平整的大石壁，高寬皆為十余丈，石壁正中有一門，門中白雪茫茫，風聲凄涼尖利，似乎聚集著千萬年來的冤魂。在那門的四周，成千上萬的紫色花朵爭相綻放，交織成奇異的、有序的圖案。圖案千奇百怪、暗藏玄機，讓人腦子混亂，隱隱將要發瘋，可又如在覺醒頓悟的邊緣，只差輕輕一步，就能得到一切。

托缽僧道：「神裔不過流著神仙的血，覺醒者卻得到上神魂魄的火花。神裔貪圖安逸，與生俱來便高人一等，但覺醒者卻擁有更高的心氣與智慧，潛能也更強一些，能夠後來居上。」

嫦楠急道：「但大人，你畢竟理睬了我。」

嫦風哀聲道：「恩公侯爺，寧願將此處贈予聖蓮女皇，也好過被風雪吞沒。」

形骸走到一座小瀑布邊上，瀑布清澈，倒映著洞中的景物與人，分隔著光明與黑暗，由所知通往未知，凡間的盡頭，妖界的起始。

嫦楠哭道：「他們犯了什麼錯？」

托缽僧道：「因為你來求我，所以我網開一面，我只殺首惡，其餘神仙並無實據，我會釋放他們。」

燭九更不多想，直朝那霜雪衝去，但白雪兒與嫦風一齊拉住了她，將她緊緊抱住，三人都在流淚，可唯有堅信形和_圖_書骸能順利歸來。

托缽僧答道：「你比誰都清楚。」

聽說雪界曾無比廣大，遠遠比地母島更遼闊，但此時形骸卻能感覺到它的邊緣。它急劇收縮，甚至還不及聲形島的規模。這並非是雪界前往凡間的緣故，它原本也已受創。

燭九張著嘴，睜大眼睛，心如刀割，不知該是進是退，更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她眨了眨眼，形骸已融入漠漠的白霜中，再也看不見了。

托缽僧閉目片刻，一個瘦骨嶙峋、被繩索捆住的老者落在兩人之間，嫦楠張開嘴，想要呼喊，但那老者瞬間已被凍成冰雕，旋即融化成水。

白雪兒哽咽道：「你這話這話說的像是永別一般，侯爺，你是我世上最親的人啦，而且你笑得這般難看，你留下來，我教你如何笑得好看些，好不好？」

她哭道：「侯爺，我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你走，姐姐她縱然不得救，我也不會怪你。」

雪地閃著磷火般的微光，到處都是死者，但卻又並未全然死去。他們或伏在地上，或抱著石頭，或被樹木刺穿，或盤膝而坐，一個個皆喪失了活力，無力的等待著永遠也不會來臨的死亡。這兒的風雪將一切封存在生死交界的間隙，讓人受到永恆的摧殘。

托缽僧閉目想了想，道：「你叫嫦楠？為何凡人會來我地界？」

嫦風奇道：「恩公，為何不可？」

形骸落在稀疏的灌木叢中，灌木叢有如利刃，刺破了形骸的肌膚，形骸低呼一聲，並不覺疼痛，一和圖書來他是活屍，肌膚麻木，痛覺微弱，二來此地寒冷，傷處被凍結，痛楚被寒意取代。

但燭九突然記起自己從未真正向他表白心意，讓他知道自己刻骨銘心的愛，那並非是少女懷春，一時起意的愛，而是用帶血的劍刻在心臟，刻在靈魂中的。

燭九見形骸神色冰冷，於是說道：「安答，我隨你進去。」

形骸說道：「徒兒，你需牢記為師生平行事：行俠仗義，斬妖除魔，鋤強扶弱，拯救世人。只要你記得這十六個字，照此行事，苦練武功，為師便再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為師若不能回來，你可去海法神道教找我的師父袁蘊，她必會撫養你長大。」

燭九「啊」地一聲，顫聲道：「斷翼鶴訣！」

腳步聲沙沙響起，形骸望向那邊，只見是個體型高大的和尚，這和尚穿一身粗糙藍衫，光著腳，手持鐵禪杖，托著黑鐵缽，他並未看見形骸，與他擦肩而過，穿過密密麻麻的活死人，走向夜空之下的高山。

白雪兒、燭九齊聲問道：「這門通往哪裡？」

托缽僧又道：「然則在我眼中，覺醒者亦不過是塵埃，比如你來求我，就像螞蟻對大象喊話，我本可以置之不理。」

雪界的天永遠漆黑，白晝不會降臨。風雪更急更密，冰錐雪片時不時從低空掠過，將山石削得陡峭筆直，宛如尖刀。

在她心中，若能與安答同生共死，一齊消失在風雪中，這一生也了無遺憾了。

這洞中居然風景宜人，花草樹木皆欣欣向榮和-圖-書，不知從何處照來燈光，看清小橋流水，石亭木屋，一塵不染，不似塵封多年的模樣，卻又不見神荼與陳若水。

來到山腳下，見到一個山洞，山洞中跪著個小女孩兒，那個小女孩兒抬起頭，凝視托缽僧，她道：「神荼大人？」

嫦風急道：「是啊，你此去唯有送命而已。情願咱們所有人離開這山谷，也不能任由你犯險。」

嫦楠哇哇大哭，道：「爹爹！爹爹！」

她暗罵自己的理由太過蹩腳，但這樣的時候，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說辭。

形骸又道：「聖蓮女皇身懷一乾坤法寶，能夠操縱全天下的鴻鈞逝水，且絕不放過任何妖邪。她若得知此地曾受妖界侵襲，定會動用那法寶，將山谷仔細『清洗』一遍，直至任何可疑之處蕩然無存。」

形骸道：「應當是真正的雪界，魎妖身軀之內。神荼與陳若水就在那裡。」

托缽僧道：「那些神犯了錯，我不能原諒他們。既然你這麼說了，我會殺死他們，儘快委派新神負責那一方水土。」

形骸忽然道：「不可！」

那兩個幽靈贈予的煙霧滲透瀑布，瀑布停止，露出另一洞口，洞中有些濕滑。嫦風等滿心好奇，又害怕那神荼出現在洞的另一端。

嫦楠道：「大人，我是山神指引我來找你的，我受了很多很多苦，我但那都不要緊，我求求你啦，求你放了那幾位神仙，沒了他們，我們的村子就活不下去啦。」

嫦楠哭的渾身顫抖，但托缽僧全不理會她的情緒，又道：「你留在此地ｈtｔps://ｍ•ｈetuｂｏｏｋ•ｃom•com，跟我學仙神之道，我會教你天地靈氣運轉之法，塑造世界之理。」

托缽僧道：「你是來救你爹爹的？」

那煙霧徐徐變幻，形態溫柔，彷彿向形骸指引前路。形骸更不停留，步入門內。

形骸走向那冰雪的門，道：「你們在此等我。」

嫦楠點頭道：「他們和凡人生娃娃，可那些凡人由衷崇拜他們，他們都是自願的，我的娘親也是。」

形骸心想：「他是神荼？是了，這是神荼原先的模樣，他曾是創世神之一，爾後墮落成了妖魔。這是一萬年前的幻影，這雪界瀕臨危難，他在回想往事。」

她道：「安答，我。」

燭九大感慌亂，心想：「我該說的，該做的，都說過做過了，我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能夠將他挽回？他追尋的是自己的道義，是自己的心愿，我如何能勸得住他？」

形骸道：「若撤去迷霧，縱然一時嚇退神荼。但這山穀風水神奇，靈氣世間罕見，便是上天諸神也會覬覦，而聖蓮女皇更不會放過此地。」

嫦楠道：「原來如此。」

白雪兒臉色蒼白，道：「你就一個人去？侯爺，不成！決計不成！」

嫦風見燭九斷魂心碎的模樣，拉住燭九的手，道：「侯爺恩公，燭九她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白雪兒暗暗驚懼，想閉上眼不看，可腦中浮現出那紫花的景象，美得讓她沉醉，忍不住就想多看幾眼。她心想：「這就是侯爺說的斷翼鶴訣么？它讓無數人為它如痴如狂，死命追求，引起軒然大|波和_圖_書，震蕩整個天下。它如今就在我面前，若我能學會了它，就能勝過魁京、聖蓮女皇，甚至那神荼惡鬼，一舉將姐姐救出來。」

嫦楠擔心她爹爹的安危，卻只能順著托缽僧說話，她道：「神裔與覺醒者有何不一樣？」

白雪兒見形骸經受了許許多多的惡戰，如今他面臨最後的關頭，正要前去營救她最親的親人，不知怎地，她卻忽然覺得形骸已付出了一切，他不欠陳若水，不欠陳白雪，他不欠任何人任何事物，他不必再以命搏命，忍耐折磨。

形骸收斂笑容，道：「人的一生，真正因喜悅歡笑，兩、三次已然足夠。」

嫦楠凄然望著托缽僧，她眼中閃著太陽的光芒。

嫦風走到那石亭中，點頭道：「就是這兒了，我這就施法散去隱蔽山谷的幻影。」

形骸打斷了她，道：「賢妹，我此去心中不能有半點雜念，有些話原不必說，說了徒增煩惱，只令心軟而已。」

嫦風、白雪兒、燭九皆不禁動容，道：「那可怎麼辦？」

形骸答道：「門外幽靈賜我祝福，唯有我能順利通過此門，前往妖界而不死。雪界正往凡間蔓延，神荼專心於做法，介於亂序之中，防備必然鬆懈，我唯一要做的，便是救陳若水出來。」

形骸跟著那托缽僧走。

形骸拍了拍她的頭，白雪兒擦去淚，仰頭看著形骸，卻見這活屍般的人向她露出笑容。那笑容不倫不類，僵硬怪異，但他無疑已儘力了。

嫦風驚訝道：「這是什麼花？」

嫦楠恢復了平靜，順從答道：「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