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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知他仍對復讎之事念念不忘，搖頭道：「他就算來了也無能為力。」

李銀師帶他走到一處倉庫，庫門被李銀師砸開，其中有肉米酒水，想來是官府的糧倉。李銀師彎下腰，取一大碗，刺破一酒桶，紅色的酒咕咚咕咚流出，李銀師接滿一碗，遞給形骸，自己又接了一碗，隨後將破洞堵上。他向形骸舉碗道：「請！」說罷抬頭飲下。

李銀師緩緩起身，神色悠閑，形骸卻看出他不過是勉力遮掩，實則傷勢嚴峻，而形骸自己也精力衰竭，情形大為不妙。

形骸道：「真的？」

形骸道：「這般人物本當極了不起，為何我從未聽說過川梟的名頭？」

形骸只道：「你繼續說。」

李銀師長出一口氣，笑道：「好酒！好酒！惡戰之後，就該這般飲酒，否則血豈不是白流了？」

李銀師問道：「川梟若得知這兒被你逆轉，會不會趕過來？」

形骸道：「是你第二個男人？」

他身上冒出冷汗，傷口又流出血來，但李銀師不在乎，似乎回憶令他忘卻了痛苦，又似乎莫大的痛苦令他麻木忘情，他顫聲道：「那一天，我我跟蹤他，來到一處極骯髒，極窮困的城鎮。那兒到處都是人的屎尿，從地下泛濫出來，似乎下方的管道堵塞了。孟行海，你知道堵塞管道的是什麼？」

李銀師道：「笑我被一具活的屍首蹂躪過，玩弄過。笑我胡說八道，滿嘴瘋言。」

李銀師將酒一口喝乾，神態豪邁，再度滿上，他道：「我不信。你受傷處在哪兒？」

形骸暗暗嘆息：「這李銀師瀟洒豪和*圖*書爽，桀驁不群，確實是世間出眾的英雄，可偏偏離經叛道，在情事上有違常理，有龍陽之癖，未免可惜。」

形骸平靜答道：「笑你什麼？」

李銀師渾身巨震，脫口喊道：「你怎地怎地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形骸心中一凜，搖頭道：「沒法子，抱歉了。」其實他若用地獄無門召來鬼魂審問，未必全無線索，但他不能眼睜睜任由李銀師送死，畢竟兩人並肩作戰，已算得戰友。

形骸心中想起孟輕囈來，道：「你是你，我是我，你自覺盲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卻未必如你一般盲目。」

他道：「我叫他梟大哥，他叫我銀眼兒。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聰明，更勤奮至極，一天到晚，除了陪我，其餘時候都在看書練功。像他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學什麼，因此絕不會漫無目的，虛度光陰。我對他崇拜極了，也學他一般勤勉不輟。」

形骸答道：「本就掃興。這大仇終須報了，不然我一生瞭然無趣。」

李銀師愣了愣，道：「你不像說謊之人，我倒想聽聽你這仇人的故事。」

李銀師曾發誓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連歐陽擋百般追問，他也始終毫不放鬆，但他聽了形骸往事，加上酒入愁腸，起了同病相憐之意，一時衝動，已然收不住口。他雙目望著空無一物之處，彷彿出神，又彷彿沉迷；彷彿在一訴衷腸，又彷彿自言自語。

形骸道：「要麼他死，要麼你死。」

李銀師道：「我在地下管道的盡頭找到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身邊另有一女子，那如同骷髏般的女子。他們他們正在殺人，殺鎮上那些窮人，他的模樣可怖極了，臉龐像一具凍死的屍體，一雙手不像是人，倒像是鷹爪我氣昏了頭，衝上前，但卻被那骷髏女子刺中了胸口，我。」

李銀師單手駐劍而坐，依靠在一旁黑暗處，身上血跡斑斑，傷痕纍纍，他四周有許多尖牙鬼屍首，另有怨靈殘餘，可見曾拼殺得甚是慘烈。他眼中銀光微亮，朝形骸望來，道：「成了？」

李銀師道：「不錯，他就是川梟。那天夜裡，他在林間烤火休息，我想偷走他的行李，卻被他擒住。他非但沒有殺我，反而收留了我，傳授我武功學問。過了兩年，我將自己給了他，從此以後，我們就好的蜜裡調油一般。」

李銀師絕望的大笑起來，他道：「是人的屍體，是梟大哥殺的人，那些人全都奇形怪狀，面目全非，彷彿拙劣的工匠照著人樣雕塑，卻造得不人不獸，亂七八糟。」

李銀師將酒澆在傷口處，痛的直吸涼氣，咬牙道：「枉你自稱勇士，連烈酒洗傷之法都不知道么？」

形骸淡然道：「不過是兇殺屠戮之事，古往今來，並無不同。」

形骸道：「血是血，酒是酒，酒治不了傷，只會令傷惡化。」

李銀師道：「人一旦被仇恨吞沒，這輩子便再感受不到幸福，哪怕遇上鍾愛之人，也如同瞎了眼般視而不見，不知珍惜。」

形骸暗想道：「與亡人蒙一樣，他也在找尋變成人的法子，他分享冥火，卻造就了壞形hetubook.com.com屍，只能將其殺死。」

李銀師舉碗喝酒，但酒碗已經空了，他將舉碗砸碎，哭泣道：「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梟大哥他看著我，最後抱了抱我，他說：『銀眼兒，你睡去吧，好好睡上一會兒。』隨後他一爪刺穿了我的咽喉。我不知我為何沒死，我也不知他為何非殺我不可。但對我而言，從那時起，我的生命也變得簡單的要命。」

李銀師笑了笑，神情晦澀，不知是喜是憂，他道：「你有法子追蹤他么？」

李銀師不料形骸竟絲毫不驚訝，他茫然無措，看了形骸許久，才道：「川梟他說他一直在做噩夢，夢見自己在漆黑之處，被神秘的人追著，每次都被追到走投無路，將要死去時，他便會陡然驚醒。他還說自己曾死過一回，屍骸遭人分解，隨後復被縫合。他從那人手下逃了出來，或許終有一天，那人會捉他回去。」

李銀師雙目閃爍，若有所思，道：「我先前殺光鬼魂之後，在這兒上上下下搜索一圈，找到不少糧食。」

形骸甚是不屑，道：「偏方歪術，又有何用？若換做常人，只會感染傷口，死的更快，你能傷愈，全是因你身負龍火之故。」

形骸喝了一大口，這酒入口濃烈如刀，縱然形骸味覺遠遜於常人，依舊腦袋一暈。

形骸道：「你想得太多了，苦大仇深之人，多半都是如此。」

李銀師咧嘴而笑，大口喝酒，嘆道：「是啊，簡單的要命。你這故事毫無新意，講得又差，非但不能助興，反而甚是掃興。」

李銀師喝了一小口，驀然一嗆，連聲和_圖_書咳嗽，他肺中仍有血，血液混著口水吐在地上。他道：「我遇上他時，才十三歲，他看似也不大，約莫十七歲年紀。我無家可歸，在叢林中如同野獸般流浪，饑寒交迫，若不是他，即使我龍火覺醒，也早就死了。」

李銀師搖了搖頭，凄然而笑，道：「你我倒還真像，就彷彿一面鏡子照出來的人。」

形骸想了想，道：「傷我之人是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女。她曾是我最親近，最信賴的人，我收養她，認她做了義妹，但卻未能看穿她險惡的心思。她偽裝的極為逼真，掩去種種險惡跡象，趁我不備，用利刃將我重創，更害了數百條無辜性命。」

形骸尋思：「他所說的死並非真死，而是九死一生卻存活下來。他不可能知道我是盜火徒。」他道：「我少說死過兩次。」

李銀師道：「說吧，就當喝酒助興。」

形骸道：「要麼我死，要麼她死，簡單的要命。」

李銀師見形骸不答，雙目變得警覺冰冷，但仍繼續說道：「到我十七歲時，他他變得越來越暴躁，對我也越來越凶。他常常神神秘秘的做些勾當，卻又瞞著我，不讓我知道，若我問他，他便會大發雷霆。咱們爭吵變得頻繁起來，有些時候，我看著他，依稀會看到一張可怖萬分的臉。可我依然愛他，依然想挽回他，直到直到那一天。」

形骸想了想，道：「是屎尿？」

形骸道：「我一直在找她，前些時日，我在離落國境內看見過她，她與那骷髏女子在一起。」

他說出此言，眉頭緊鎖，又挑釁般道：「孟行海，你若想笑我就笑吧。」

形骸和*圖*書道：「那人是不是叫亡人蒙？」

李銀師奇道：「為何如此？」

形骸指了指額頭，指了指心臟，道：「劍入數寸，但我命不該絕。」說罷也倒滿酒碗，仰面大喝。

李銀師咧嘴笑了起來，淚水流過他蒼白的臉頰，他道：「是啊，你怎地又知道了？」

李銀師道：「若找到了她，你會怎樣？」

李銀師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看，似覺得形骸所說得太過荒誕，良久，李銀師嘆道：「她人呢？」

形骸道：「他的做法有違天道，我的法術順應天道，故而我易他難。如今我已激發此地除靈陣，除非他功力勝我十倍，否則難以成功，這鴻鈞逝水已被咱們奪回來了。」

李銀師道：「因為因為他告訴我，他並不是活人，而是活屍。他天生惹人憎恨，易帶來災禍，因此他練了一門壓抑屍性的功夫，才能如活人一般過活。」

李銀師笑道：「我已然死過一回，總覺得自己沒那般容易再死。你呢？孟行海，聽說你們道術士挺怕死，你卻有所不同，你死過沒有？」

形骸道：「成了，多謝李將軍護法。」

形骸暗忖：「莫非此間之事，皆是亡人蒙在幕後搗鬼？可亡人蒙被塔木茲重創，按理十多年內無法複原。」

待形骸收攝真氣，睜開眼，見一道陽光灑在身上，甚是溫暖，此處龍脈已與白玉塔共鳴，破除了些許陰暗。這光明如沙漠中的綠洲一般，雖然渺小，卻帶來極大的希望。

形骸又想：「依照亡人蒙的冥火補遺錄，有些活屍想收穫人性，往往濫殺無辜，期盼奇迹發生。人在絕望之中，什麼都做得出來，活屍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