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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師極不耐煩，答道：「你除了莽撞蠻勇，橫衝直撞，還有什麼用？你若隨行海兄同行，非但幫不上忙，他還得分心照顧你。」

李銀師聲音冰冷，說道：「你這婆婆媽媽的性子，好生令人生厭。而孟行海他拿得起，放得下，乾脆利落，行事果決。正因為此，他想去做什麼，立刻就去做了，他四處奔走，試圖拯救這與他毫無關聯的解元城，甚至不惜豁出自己性命。你呢？你卻龜縮在這地洞裡頭，纏著我，做些令人作嘔的苦情戲碼。」

歐陽擋顫聲道：「但自從你與他出去之後，待我與以往處處處處不一樣了。你不能對我說的話，卻卻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他。你將他誇上天去，卻如此瞧不起我。」

李銀師又道：「行海兄博學多才，文武雙全，卻又毫無畏懼，捨生忘死。我與他相處久了，愈發覺得他是力挽狂瀾的英雄，連我都自愧不如。大哥，你還是有些自知之明，莫要拿自個兒去與他比較為妙。」

李銀師忽然莞爾，面露笑容，道：「咱們確實談過不少話，這小子可愛教訓人，當真可氣。他板著臉道：『正人君子，身在大庭廣眾之下，豈能毫不避諱的大肆親熱，不守禮法？而放浪形骸、飛揚跋扈，又豈是我等高人所為？李兄弟，你今後還是收斂些為妙。』」

李銀師傷口一陣疼痛，不由得緊皺眉頭，他本就不是脾氣溫和之人，聽歐陽擋啰啰嗦嗦，糾纏不休，登時頗為惱恨，道：「我曾對你說了什麼？我要你www.hetubook.com.com少管！就憑你那點功夫，到了外頭，一會兒便死了。」

李銀師答道：「我喝了神仙的藥酒，傷好的不慢，你不必操心，也不必管這管那。」

歐陽擋瞪目道：「難道在你心中，我竟如此無用？」

但做鬼魂比做活屍強，鬼魂明白自己已死，而活屍知道自己未死。鬼魂渴望著虛假的熱情，活屍追尋著渺茫的夢。鬼魂並無希望，而活屍卻為了微弱的希望一百年、一千年的受煎熬與折磨。

惡梟道：「惡梟覺得快了，快了。」

李銀師冷笑道：「瞧我？怎生瞧法？你又不是郎中，是不是另有圖謀？」

歐陽擋見李銀師笑顏綻放，俏臉生輝，只得陪他乾笑，又道：「你當真聽他的話？」

歐陽擋道：「是是行海爵爺對你說了什麼，對么？」

李銀師點頭道：「我也覺得他這話很是虛偽。但他又有道理：『人非野獸，豈能毫無規矩？若不守禮，不知法，毫無廉恥，國將不國，家不成家，人非人，道無道』」

惡梟伸出鷹爪，顫抖得抓緊胸口，似霎時陷入恐懼之中。他心道：「她會殺了銀眼兒么？還是銀眼兒會殺了她？銀眼兒，銀眼兒，那陣法當真要惡梟犧牲最心愛之人，惡梟又該如何是好？」

歐陽擋氣往上沖，道：「你言下之意，是說我比不上他？他難道處處強過我么？」

只聽身後嘩啦一聲響，另一人落水。李銀師知道是歐陽擋，回過頭，見他脫了戰甲，穿著戰袍和圖書，走了過來。

李銀師點頭嘆道：「我與他已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他又這般死板脾氣，罷了，罷了，在他面前，咱們還是收斂些為好，免得惹他不快。」

餓女屍道：「大人，我可派人願去殺他。」

他將雙眼垂落，見到幾棵如墳墓般陰森的枯樹，其中一棵細小的枯樹正朝自己走來。那並非枯樹，而是餓女屍，她太過消瘦，光線陰暗，極易看錯。

歐陽擋急道：「我絕不會。」

李銀師反而笑了起來，笑容中滿是嘲笑之意，答道：「是啊，難道你還覺得你能勝過他？」實則在李銀師心中，一直認為歐陽擋武功遠遜自己，需得自己照看，但他平時絕不會將此言說出口。到了此時，歐陽擋頗有無理取鬧之嫌，而李銀師又是言行無忌、心直口快之人，遂隨口說出心意。

李銀師道：「大敵當前，生死未卜，豈能想著兒女情長，柔情蜜意？」

李銀師搖頭道：「我當他是朋友，當你是是親人。他說的話有道理，我自然聽他的話。他身上的好處，你身上的缺陷，我難道說不得，比較不得？你要我一味奉承你么？我又豈是這樣的人？」

他追上李銀師，將他拉到僻靜之處，李銀師任他指引，並未抗拒，只是神態懶洋洋的，頗不耐煩。

李銀師哈地笑了一聲，道：「到頭來，你還不是毫無主見，乖乖聽我的話？你若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是你教訓我，而不是我教訓你！再說了，事到臨頭，你又守住白玉塔了么？」

歐和*圖*書陽擋道：「我起先想去，是你不讓，是你讓我守著旁人。」

惡梟凝視灰茫茫的天，天上，如禿鷲般的幽魂在雲層中忽隱忽現，詭異飛舞，俯視凡間，似是好奇，似是懷念，似是怨恨，似是嫉妒。

他每說一句，皆有如朝歐陽擋心口刺上一劍。歐陽擋神情痛苦，默然許久，終於苦澀說道：「你你是不是喜歡他了？」

金色的陽光穿透烏雲，照亮數處，有人逆轉鴻鈞逝水，似在布驅逐陰影境地的大陣。

李銀師搖頭道：「不用，越擦越痛，我自己處置得了，旁人手腳不知輕重，只會弄疼了我。」

歐陽擋身軀巨震，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久久說不出半句話。

歐陽擋微覺不快，道：「這是我離落國習俗，是金眼神的教誨，他無權干涉。」

待形骸等人離去，李銀師走到河邊，脫去衣衫，躍入水中，擦拭傷口。冰冷的水刺痛全身，連那藥酒的酒勁也難掩蓋。李銀師痛的發顫，銀眼如白色的火般閃爍，不由得咧嘴而笑。

歐陽擋望著他蒼白虛弱的面容，嘆道：「師師，下一回你不必去了，由我跟隨行海使節辦事。我絕不忍心你在再受如此苦難，那那比我自己受傷更疼，更傷。」

鬼魂在陰間至少有家，活屍在凡間卻永遠不容於世，偽裝為人，實則卻是極易被拆穿的異類。

李銀師笑容消退，道：「他是不在，不過我當下沒那親熱的心情。」

歐陽擋垂首道：「是，你說得對，與他相比，我是一無是處。你我原不過是朋友，https://www.hetubook.com.com朋友相處久了，自也可以變作親人。咱們當年也是共同患難，這才走到一塊兒的，你還記得么？」

惡梟搖頭道：「搗亂又有何用？陣法早已生效，兩者豈有關聯？咱們無法更改他們的除靈陣，他們無法更改咱們的屍魃陣，大伙兒皆無法阻止鴻鈞陣。」

歐陽擋嘴唇哆嗦起來，不敢介面。

惡梟緘默不語，並未答應，也並未阻止。餓女屍深深鞠躬，旋即遠去。

歐陽擋終於勃然大怒，心中火氣難以遏制，他大吼一聲，一掌抓向李銀師，李銀師身子飄起，避開此掌，與歐陽擋相隔數丈。歐陽擋愣愣瞧著李銀師，眼中又是悲苦，又是憤慨，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歐陽擋更是納悶，暗忖：「這話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忽然間，他心中一震：「他說話的語氣宛如行海使節！是他教師師這般說的？」

歐陽擋忙道：「我見你傷重，委實放心不下，絕無別的念頭，只想照看你，陪著你。」

歐陽擋乾笑道：「大伙兒又沒在瞧，你害羞什麼？」指著一塊大石道：「咱們躲到那石頭旁，我好好瞧瞧你。」

歐陽擋道：「我並非並非要與你親熱，只是關心你，你受傷這般重，我怕有什麼隱患。」

李銀師見他如此，自也不忍，但他心腸剛硬，不願道歉，道：「你要殺我么？」

惡梟想道：「是那孟行海？還是銀眼兒？又或是他們聯手了？這裏究竟會怎樣？會被鴻鈞大陣夷為平地么？還是屍魃大陣吞沒一切？」

歐陽擋身子一顫，https://m.hetubook.com.com暗想：「生死之交的朋友？」又道：「他是一外人，如何能管你我之間的事？再說了，他此刻又不在？」

或許萬物皆有命數，命運的絲線會將銀眼兒帶到惡梟面前，賜予他們一場了結。

惡梟道：「那人不來找惡梟，惡梟為何要去找他？若到了他的地盤，惡梟並無獲勝把握。若他到了惡梟家中，他再也休想生離。」

李銀師傷勢發作，不得不忍耐痛苦，而那酒勁又令他昏昏欲睡，他怒道：「你知道我最忍不了你什麼？」

李銀師道：「那就滾遠些，莫打擾我睡覺養傷！」說罷一拂袖袍，轉到一大石之後，如此歐陽擋再也瞧不見他了。

歐陽擋仍舊上前，握住李銀師手掌，看他臉龐，又吻向李銀師。李銀師輕輕縮手，再度側過腦袋，歐陽擋這一吻便落了空。

歐陽擋目光柔和，笑道：「師師，我替你洗傷口。」

餓女屍道：「大人，有人在搗亂，妄圖驅散陰影。」

他不願多想這事，覺得眼下還言之過早，但真到了那時，一切卻又太晚了。

李銀師跳上岸，穿上衣衫，運龍火功將衣物蒸干。歐陽擋與他朝夕相處，對他脾氣了如指掌，知道他喜歡溫存，可卻從未被李銀師拒絕這親密舉動，他急道：「師師，你為何如此如此躲我？」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銀師吃了一驚，反而大怒，道：「歐陽擋！你當我是那等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的雜種么？」

餓女屍臉色模糊不清，她道：「屍魃陣何時真正出現？」

餓女屍道：「大人難道什麼都不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