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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前方站著一群孩童，皆擺出武功招式，一動不動。在眾孩童前頭，白雪兒挺胸叉腰，大聲道：「紅花兒！你不許撓癢！不然多站一個時辰！尖頭兒，我說了多少次啦！不許擦汗！」

那身影站起身，揭開面罩斗篷，露出少女臉龐，卻光著腦袋，她正是解元城祖廟中倖存的利沁，她哭泣道：「大人，姐姐們全都死了。」

形骸語氣中毫無猶豫，道：「我並不自責。」

他將李銀師的屍首就地埋葬，後來又將歐陽擋埋在了李銀師的屍首邊。他埋得極深，並未豎立墓碑，因為他二人形體怪異，形骸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們的模樣。

縱然星光明亮，但宇宙中的黑暗仍廣闊無邊，遠勝過浩瀚星河。

形骸臉上仍有些傷痕，深情凝視孟輕囈雙眼，傷並未令形骸顯得醜陋，反而更增沉著之氣，他有些變了，變得愈發可靠，愈發深邃，愈發神秘，愈發令人嚮往。

人的魂魄是有限的，而創世者的魂魄是無限的。

有因必有果，兩者乍看之下，似乎並無關聯，甚至可能相隔久遠，全無人能將二者聯繫在一塊兒，但只要前者發生，後者必不會落空。

莫非李耳算錯了么？

李耳心底閃過厭惡之情，頃刻間，他想殺了這利沁，除掉這膽小怕死、自私自利的小尼姑。此人一死，便再無任何證據。

白雪兒冷汗直流，道：「兇險，兇險，比當年閻安更兇險許多！那一天，我坐在馬上，忽然之間，見前後左右全是尖牙厲鬼。」

這就是迷霧師的占卜，迷霧師的手段。

形骸眼神變了，m.hetubook.com.com變得遙遠，變得幽暗，變得模糊，變得尖銳如刀。他答道：「就像鴻鈞陣一樣，若世上有妖邪，對凡間危害極大，它就自行會將那妖邪除去，全無半分情感。我一生所學，一生所求，也是如此。我殺妖魔，除禍害，也不會再多想多慮。」

孟輕囈捏捏白雪兒小臉，道：「他若忘了自己姓什麼，我非打他屁股不可。」說罷舍下白雪兒，走向內堂。

但她不能，她生性爭強好勝，若要她將皇位拱手讓人，那是痴人說夢，荒謬絕倫。

孟輕囈多想就此與形骸隱居在這深山上，傳徒授業，逍遙喜樂，而非陷入爭戰的漩渦，去面對藏家那龐大的軍力、兇悍的武者，以及拜家強硬的僧兵、舉國的信仰。

李耳道：「李將軍只怕已形貌非人，但確是他無疑。」

馬熾烈道：「傷的很重，自登基大典后一直在養傷，偶爾出來透氣。」

李耳道：「孩子，你遲了。」

一個身影匆匆行過中一條隱秘的小道，來到石牆上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前，開了鎖，步入其中。

在占卜金輪的絲線中，在未來情形的迷霧中，他見到了許多徵兆，那徵兆含混不清，有些是上蒼賜予他的答案，有些卻是需他動手的題目。

孟輕囈笑道：「怎地開張生意這般好？」

孟輕囈苦笑道：「我聽你師父口信中簡略說過了，你繼續督促他們練功，不可懈怠。」

他之後又見到那始祖血魔抬起腦袋，散發著紅光，聆聽者李耳的教誨，仰望著空中的血月。

孟輕囈想了想，笑和*圖*書道：「自然有過，不過咱們龍國太強，她極少用到罷了。」

利沁用力搖頭，道：「我沒找到李將軍，那兒只有歐陽將軍的，並沒有李將軍的。莫非莫非行海使節並未殺了李將軍？」

孟輕囈心想：「我也與你一樣。」拉著形骸，在床上並肩坐下，她道：「你口信中說了歐陽擋與李銀師之事，你無需為此自責。」

形骸答道：「真的，夢兒，這些天來，我想了許多，想著功夫，想著武學，想著道法，想著俠義，想著家國，想著善惡正邪，我想得越多，越是心亂。但就在片刻前頭，我已經都想通了。」

形骸道：「只要再見到你就好。」

孟輕囈泛起柔情，靠在形骸胸口，暗忖：「行海肯為我如此，我此生更有何憾？但他為人正直仁慈，但願但願我不用他替我去做罪惡殘忍之事。」

孟輕囈搖頭道：「差得遠哪！此陣全不聽我掌控，只是解元城災難已消，我拖延片刻，鴻鈞陣也不再追究。」

她臉上發燒，心想：「行海他好討厭，為何這般俊？我都快被他迷死啦！」

形骸問道：「聖上有沒有為自己私慾而動用過鴻鈞陣？」

白雪兒驚喜萬分，道：「師師祖！你總算來啦！」眾孩童瞪著好奇的眼睛，看著這位青春美貌的少女，無論如何想不通她為何是本門師祖。

形骸感受著孟輕囈的溫暖，孟輕囈的柔軟，就彷彿被掩埋之人重見天日，一掃心中壓抑之苦。他怕孟輕囈擔心，才自稱並無愧疚自責，但歐陽擋與李銀師的死仍常常出現在他夢中，令他陡然驚醒和_圖_書。

他聽那孟行海所言，知道自己運氣極好，城中恰好有一木枯竭，是拜登那大敵派來的細作，與建功、歸田勾結、迷惑地神何思之事，全都算到了此人頭上，無人懷疑李耳，縱然有，他們也半分實證。

他閉目許久，道：「沁兒，我讓你去掘歐陽擋與李銀師的屍首，你去辦了么？」

白雪兒對眾孩童道：「本師姐大發慈悲，你們都去歇歇！」眾孩童鬆了口氣，登時躺了一地。

孟輕囈忽然道：「還有我孟家的敵人，你也能全無顧慮的去殺去除么？」

孟輕囈情動難抑，暗忖：「今晚非要他好好伺候我不可！」但又轉念一想：「他傷還未好，可別太折騰他了。」

孟輕囈見門中人丁興旺，竟一下子多出數十人來，甚是驚喜，道：「白雪兒，你這師姐當真有模有樣！」

但他不屑如此，李耳並非無道之人，他已犯了錯，怎能殺這卑微渺小的尼姑泄恨？

形骸又是感激，又是喜悅，道：「你已掌控此陣了？」

這是題目，是李耳需要推動的，若無這一步，今後之事便成了無源之水。

形骸抱緊了她，喃喃道：「我的好夢兒，我的祖仙姐姐，他們說是我救了解元城，但沒有歐陽擋，沒有李銀師，沒有你，我一個人縱然奮戰，也不過是功虧一簣。」

利沁淚水未消，已露出欣喜笑容，那笑容轉瞬即逝，但逃不過李耳的雙眼。

多日之後，孟輕囈回到青虹山上，見那樓宇已甚是整齊，頗有仙氣，靈煙縹緲，神霧瀰漫，高大的塔樓拔地而起，俯瞰著萬千的雲，從外頭瞧來，正和圖書是修仙證道的好地方。

迷霧師能預測人，能預測神，能預測元靈，但他們無法預測更古老、創世之前就已存在的生靈。

掀起門帘，屋中並無一人，但孟輕囈聽見背後有人走來，腳步聲甚是熟悉。她微微一笑，果然那人摟住她的纖腰，孟輕囈感到渾身溫暖，心胸愜意，摸著形骸手掌，轉過身，望著形骸臉龐。

孟輕囈嘆道：「你這人最愛胡思亂想，糾結正邪之分、前因後果，我知道你自責，你愧疚，在我面前，你也不必忍耐啦。」

他們被視作英雄，被解元城銘記。人們如對待神靈一般祭拜他們，若神道教的道理不錯，他們將在陰間重生為幽靈，擁有強大的法力，過上隨心所欲的生活。

白雪兒喜道：「師父傷得厲害，但只要師娘師祖你一到，施展溫柔功夫，師父立時便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但若真涉及皇位爭鬥，若說不想殺人，真是無稽之談。

不，李耳不會錯，他作為迷霧師，已活了千年之久，他預見的未來必會成真，但事態進展卻未必一帆風順。

門內已亮著燈火，那身影看清屋中人的臉，如釋重負，跪地說道：「國師大人。」

運氣好？若李耳運氣真好，尖牙病就不該擴散，屍魃陣也不會籠罩解元城，他本該已經喚醒那始祖血魔。

她步入庭院，見馬熾烈坐於水泉邊上，似在沉睡，但孟輕囈靠近時，他睜開眼，看了孟輕囈一眼，孟輕囈朝他微微點頭，道：「他人呢？」

啊，李耳瞬間明白了過來：「巨巫，巨巫超脫了凡間與神界的命運，因而無法預料。」

孟輕囈ｗｗｗ•ｈｅtｕboｏｋ.com•ｃｏm笑道：「是啊，我正偷偷摸摸在龍火大殿中琢磨鴻鈞陣法，但突然間周圍圖案隆隆作響，我察覺到解元城即將遭殃，而又隱約感到你在其中，所以設法將它停下。」

白雪兒道：「師父是解元城的大恩人，又是離落國的大恩人，救了數十萬條人命，名聲傳開，方圓二十里的村莊，還有不少王都大官，都把小娃娃送來學藝啦！」

利沁聲音驚恐，答道：「我我去找過，找到大人所說的地方，找人挖了十丈，才才見到歐陽將軍但李將軍。」

李耳身子顫抖，透過高處的窗，望向天空明亮的星月，潔白柔和的光照亮了黑色的夜。

孟輕囈笑了笑，道：「你想通了什麼？」

形骸道：「我願為你奮戰，只聽你一聲令下，萬事無不可為。」

這是答案，是李耳種下的因，從而收穫的果。

那他為何沒算到屍魃陣之事？這等巨大的禍害，占卜絲線怎能錯漏？

李耳嘆道：「我也未料到事態竟失控至此，我實是對不起她們。你很好，你很幸運，也很得利，祖廟中聖尼之職，今後非你莫屬。」

形骸親她紅唇，彷彿這麼做必不可少，能夠治傷一般。孟輕囈任由他親吻許久，才柔聲道：「你受苦了。」

孟輕囈心中憐惜，暗忖：「我可憐的行海。」繼續前行。

他見到解元城中發生尖牙病的大患，無數士兵染病，殺向那始祖血魔的化身。

孟輕囈道：「解元城之事，當真異常兇險么？」

形骸又道：「在解元城中，我見到空中有雷雲匯聚，奇光千里，那是鴻鈞陣啟動的徵兆，後來是你終止了鴻鈞陣，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