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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牛毫不動搖，他想到了死亡，但不怕死亡。冰行牧者的生命總受死亡的威脅：食物短缺會死，遇上仙靈會死，跌入冰河會死，甚至在雪地里待上一天也會死。他聽說妖界中也有冰雪的天地，但他不認為那兒會比北方冰原更惡劣。

他沒有答案，也不尋求答案。

這不像是數萬冰蠻子，倒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大高手，卻擁有了匹敵數萬人的神力。

但死又何妨？重點在於終結龍國不敗的神話。

但人終有一死，這已無關緊要。

北牛道：「但他們每殺我們一人，我們要拖十個人一起死！我們流的是火熱的血，他們流的是滾燙的尿！當我們死後，受祖先接納，喝著熱酒，我們的名字會永遠被後世傳頌。」

他陡然驚醒，怒道：「孟輕囈！你你好卑鄙！」

他料到冰蠻會趁藏東山立足未穩，搶先攻擊過來，因而決定穩紮穩打，防禦為先。

北牛隱約想起這神光心法或許是他前世所創，若不然，他怎能在幾天內學會，又能運用自如？只是一旦使出這功夫，三個時辰之後，他與這些心魂相連的同胞們會一齊死去。

因為他們是北牛訓練出來的，因為他們堅定不移的信仰北牛，因為他們已成了北牛的血肉，北牛的親人，他們明白自己的死亡，卻又欣然接受這結局。在這樣嚴苛的條件下，神光心法才能生效。

龍國的重弓兵是天下第一，正如他們擁有天下第一的重步兵，天下第一的重騎兵，天下第一的輕炮兵，天下第一的長槍兵確切的說，龍國兵種，幾乎沒有不冠絕天下的。藏東山軍中有五千張強力勁弓，兩千張爆破火弓。世上任何一個傭兵團，若能擁有五十張爆破火弓，足以發家致富，稱霸一方，屢戰屢勝，聲名遠揚。但他們又如何能與龍國相比？

藏東山還活著，他要趕回去，趕回兵營，找到沉折，告知藏家一切。

不錯，敵人縱然高強，但他們犯了兵法大忌，深陷重圍。龍國的兵馬仍遠遠勝過敵人，若他們和圖書受了四方夾擊，絕無存活的道理。哪怕他們變陣再快，氣力再大，也決計抵擋不住。

藏東山心中一凜，驚覺冰蠻沖的極快，勝似戰馬，這並非凡人移速。他喊道：「放箭！」

突然間，冰蠻們全都仰天長嘯，他們卯足全力吼叫，脖子通紅，雙眼充血。那嘯聲宛如龍吟，宛如神諭，宛如魔語，任何鎧甲與大盾都抵擋不住，靠近者被嘯聲一震，立刻翻身栽倒，身子抖動，昏迷過去。冰蠻們猶如發瘋一般，一邊喊叫，一邊吐血，一邊廝殺。藏東山霎時明白過來：他們以自身性命為代價，激發出凡人全部潛能，這才如此勢不可擋。

他身邊的將領不由發笑，道：「他們連馬都不用，徒步向咱們衝鋒？」

北牛面對他身後的勇士，那些猛獁帝國的冰行牧人。他凝視他們的眼睛，從中見不到懼意。

剎那間，他見到身穿華亭戰甲者身上冒起黑煙，黑煙中火光閃爍，藏東山心頭一震，驚覺自己身上的華亭戰甲也開始燃燒。

這幾乎是猛獁帝國全部的兵力，在北方冰原中仍有少許，但都是些年輕人。幼小的冰原狼們不必隨經驗豐富的老頭狼一同送死，當他們成長起來，仍將稱霸冰原。

若無神光心法，北牛看不到勝算，即使有了這心法，他們也難逃滅亡的命運。

龍國的龍火貴族皆是各家族最為重要的支柱，各家族不遺餘力的自費武裝他們，甚至不用兵部撥款。他們用的是翡翠的大劍，穿的是陽金、黑鐵的鎧甲，手持精美而牢固的大盾，到了戰場，他們各個兒都能輕易殺死百人，而自身毫髮無損。更何況他們現在有穿華亭戰甲的精兵，這些精英士兵憑藉鐵甲，極大的提升了自身真氣，更是千夫披靡。

整個平原上，數十萬人都死了，風嗚嗚吹過，格外凄涼，好似幽靈哀鳴。

眾人高舉兵刃，喊道：「光榮的戰死！」

眾人仰望著他們的皇帝，不為所動，冰行牧者的壽命很短，他們將榮耀的ｍ•hｅｔuboｏｋ.ｃoｍ•cｏｍ死亡看的比什麼都重要。他們認為他們若高貴的死後，天地會容納他們，讓他們與自然融為一體。其中最傑出者，將前往英靈殿，與逝去的祖先圍著篝火飲酒。

隨後，藏家的軍團會將孟家每一個人都斬成肉泥。

但這海洋很快被另一個海洋淹沒：黑壓壓的士兵出現在地平線上，橫跨平原，隔斷了天地，軍旗如巨龍之翼，隱去了雲與太陽，那大軍逐漸停下，如死亡的陰影，凝固在遠處。

千余個龍火貴族們施展輕功，當空掠過，加入戰陣，似乎穿的不是重甲，而是輕甲。冰蠻嗜血狂躁，與龍火貴族拼殺，但仍不是對手。龍火貴族們施展五行之力，用冰與火，風與毒，劍與石，將冰蠻殺的血流成河。龍火貴族造成的傷害，冰蠻無法抵禦，無法輕易愈合，因為龍火貴族的刀劍拳腳中帶有神力，與尋常傷勢不同。

他運上龍火功，喊聲傳遍百里，眾龍火貴族都聽得明白，瞧得真切，頃刻間情緒激揚，急迫萬分，紛紛殺向北牛，想要立下此戰首功，創下永不磨滅的英名。北牛大刀飛舞，砍倒一人又一人，但他遠不如傳聞中厲害，功力約相當於龍火功第六層。北牛被人一劍刺中腹部，表情扭曲，將那個人腦袋斬了，忽然又受了多處創傷。

因此冰行牧者追求光榮的戰鬥，痛快的死法。

北牛在高坡上站定，白髮鬍鬚被風吹的雜亂紛飛。他敏銳的雙眼望著天地交界的地方，綠色的平原一目了然，讓他想到了北方的雪地與冰河。在北邊最寒冷的地方，即使春天也沒有植物能生存，而此處，草與樹宛如海洋。

大刀砍過，藏東山人頭落地，血液飛濺，宛如神泣。

華亭戰甲登時炸裂，火焰如同魔王，如同死神，瘋狂的亂竄，殘忍的吞噬，將華亭戰甲粉碎，將戰甲的主人撕裂，周圍的人，無論是冰蠻還是龍國士兵，皆被猛烈的真氣重創。

爆破火弓的箭矢在冰蠻之間炸裂，火焰黑煙籠罩了戰場和_圖_書，這爆破火弓用了燧冰，一枚箭矢都造價昂貴，若落點不錯，一箭能炸傷五、六個敵人。

他想要呼喊，但嗓子傷了，只發出沙啞的喀喀聲。

他爬著爬著，忽覺前方有人，抬起頭，見到北牛如山般的身軀站在他面前。

北牛哈哈大笑，他雄渾無比的真氣從體內流淌出來，化作神光，照耀每一個士兵。他授予他們力量，也感受他們的力量。他們不再是分散的士兵，數萬人已被神光心法融為一體，北牛能如同驅使身軀一樣使用他們，北牛的每一個念頭，他們都會知道，都會遵從。他們不再擁有智慧與理智，他們每個人的體能皆將達到凡人的極限。

大軍將冰蠻圍得水泄不通，朝內擠壓，陷入最慘烈的廝殺中。藏東山這才看清冰蠻受傷后複原奇速，刀傷片刻間就成了瘀傷，斷骨也在一炷香功夫內愈合。冰蠻中似乎並無主帥，連揮動旗幟、吹響號角之人都沒有，他們是如何受指揮的？這又是什麼邪門的法術？

這時，他見到敵人陣中有一個老者。那老者最為強悍，最為高大，龍火貴族到他面前，也被極快的殺死。

藏東山立刻喊道：「重步兵壓迫上去，弓手射擊！騎兵再攻側翼！」

北牛大聲喊道：「諸位勇士，我的兒女們！今天，我們每一個，都會死在龍火貴族的手上！」

藏東山道：「重步兵、長槍兵迎接衝鋒，一萬重騎兵殺敵人側翼，一萬輕騎兵繞敵人後方！」

藏東山身邊的將軍紛紛罵道：「冰蠻居然這等頑強？」

藏東山鬆了口氣，見冰蠻已如同強弩之末，過了一個時辰，他們數目銳減，只剩下不到一萬人。龍火貴族也有極重損傷，這一戰委實令人駭然，縱然藏東山戎馬百余年，也從未遇上過這等驚心動魄的苦戰血殺。

藏東山後悔惹惱了那些道術士，也輕視了這些冰蠻子，好在軍團即使損失慘重，但仍能取勝。

藏東山哈哈大笑，甚是得意，他許久已未在戰場上體會到這般狂喜了。是，是，棋逢對手，和_圖_書將遇良才。唯有這般強悍的勁敵，才能帶給戰勝者最大的喜悅。

藏東山瞪大眼睛，只覺難以置信，眾將見了也都驚呼道：「他們怎地如此厲害？」

果然不出所料，冰蠻子們越過戰場，朝此狂奔。藏東山目光如鷹，看清眾冰行牧者身上有金光纏繞、旋轉著。

幾乎在一瞬間，光芒一閃，冰蠻立刻變陣，他們迅速離開已驚慌失措的重步兵，朝後撤了數十步，已布成防禦陣型。這變陣快的實是難以想象，就彷彿高手過招時，一動念頭，就擺出破解敵招的架勢。

北牛嘆道：「勝敗無常，我是如何勝的？」

硝煙散去，冰蠻依舊在前沖，他們倒下的戰士以驚人的毅力繼續緊跟，這一輪齊射只留下百具屍體。冰蠻離得很近了，這衝鋒之勢宛如雪崩。

此時，重步兵趕到敵人側翼，輕騎兵也繞至後方，眾將鬆了口氣，心知勝負已定：任何戰鬥，若薄弱處遭受猛攻，無論攻勢多猛，也必一潰千里。

藏東山從山頭滾落在地，身上大片燒傷，但卻未死。他用渾身功力抵擋了華亭戰甲，他修為深湛，察覺到這戰甲藉助覺醒者體內的真氣，引發爆炸，若全無防備之下，等若用自身功力反噬自己，誰都難逃一死。

他當即下令：「龍火貴族出擊！」

只聽砰砰巨響，冰蠻們將重步兵殺得潰散，重步兵悶聲喊叫，竟被斬得凌亂散漫，有人飛上了天，有人往兩側倒，有人則被敵人的巨劍一刀兩段，有人被敵人的戰錘砸扁了頭盔，冰蠻如同斬入水中的利刃，絲毫不受阻擋，金光與鮮血同時在流淌，地上躺滿重步兵的屍體。

堅固的拳頭，能擊潰散沙。

他洪亮的聲音在士兵們心中注入無窮的光芒，他們眼睛燃燒起來，他們每一寸肌肉皆渴望揮舞，渴望施展，渴望鮮血，渴望殺戮。

他帶來二十萬兵馬，死了十余萬，龍火貴族也傷亡過半，這遠遠超乎他最悲觀的預料。就結果而言，此戰極不划算，甚至是嚴重的失誤，北牛也可能不在這支冰蠻之中。和圖書難道他當真有千里指揮之能？

那遠遠不夠，他面對的敵人是他的四倍，且兵刃鎧甲皆是當世第一流的。更何況陣中有千余個以一敵百的龍火貴族，至少一半穿著露夏王朝的華亭戰甲。

這吼聲非凡人能承受，唯有覺醒者能用真氣防護。

冰行牧者們開始怒吼，聲音震動雲霄。

他知道龍國也在觀察局勢，他們一路疾行，遠道而來，正當疲憊，不會立刻發動攻擊。而他們的後續部隊仍在不斷抵達。

爆炸波及數里，整個戰場皆被橫掃，濃煙滾滾，遍地皆是被烤焦的屍骸。

北牛又喊道：「今天，我與你們一起戰死。我並無繼任者，因而我不再是皇帝，而與你們一樣，是戰場上的惡鬼，是將埋骨於此的老猛獁！」

勁弓的箭矢如一場黑雨，落在冰蠻身上，敵人慘叫，滾倒在地。但他們爬了起來，如沒事一般繼續衝鋒，那箭矢陷入他們的皮肉，但他們卻彷彿感覺不受疼痛。

藏東山想起自己見過的畫像，他渾身巨震，心情激動，喊道：「傳令下去！殺了那老者！他是北牛！殺了他，此戰就結束了！」

軍中吹響號角，重步兵舉起巨盾長槍，茂密的如同鋼鐵樹林。龍國的重步兵穿的是全身甲，極為沉重牢固、彷彿移動的堡壘。這些士兵都是大力士，才能穿的動這甲胄。他們移動緩慢，但是堅不可摧。

戰場那一邊，藏東山也在登高望遠，他聽見冰蠻雷霆般的吼聲，並不驚訝，排兵布陣，不多時已站穩陣地。

兩支騎兵剎不住，如一個浪頭打在山崖上，遭受迎頭痛擊，立即被殺的四分五裂，人翻身下馬，當場被亂刀砍死，馬兒嘶鳴，扭頭逃離戰場。

這些勇士，這些兄弟，是北牛多年來親手訓練而成的。他用靈陽仙的神術增強他們的體魄，鍛煉他們的意志，傳授他們靈陽仙的武藝。縱然缺乏上佳的兵刃與鎧甲，但北牛以他們為傲，對付龍國的軍團，這隻軍隊能以一敵二。

他帶著他們，打了一場本不該發生的戰爭，面臨著本不該降臨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