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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復讎了，他成功了，他超脫了，他贖罪了，他可以追隨丫頭與女兒一起去了。

如此鬥了五十招，拜天華雙拳齊發，震開沉折長劍，旋即全力一擊「五龍內亂」，將五行真氣注入沉折體內，沉折自身真氣再不受控，由內而外爆發出來，沉折身子搖晃，慘叫一聲，雙眼炸開，鮮血狂涌。他急速後撤，背後一痛，撞在了山壁上。

丫頭，丫頭，我可憐的女兒。

拜天華皺眉道「魔頭，休想逃脫！」

沉折什麼都看不見，但他能感受得到，面對這純火寺的第一高手，沉折報不了仇，他連丫頭的遺骸都無法保全。

懸崖高有百丈，這四僧原本即使不被沉折刺傷，也會摔斷腿骨，但拜天華這四神體連夢海也能應對自如，加上落花功均分體質，這四僧皆與他一般堅固強悍。

冥火是最強的火，陽火不過是冥火的變數。盜火徒並非孽種，而是巨巫造神之外的傑作。

但那又如何？

拜天華竭力擺脫了怯懦，他厲聲怒吼，真氣化作地龍形狀，托著他飛上天空，飛向那奇異的、褻瀆的罪人，巨龍扭動著，帶著無堅不摧的巨力，帶著毀滅一切的決心，帶著神的軀體，帶著神的祝福，帶著神的意志。

你是誰？

丫頭說「馥蘭姐姐，他會死么？」

你可以叫我后卿。

它叫滅理神功，當然你也可叫它折戟沉沙訣。

是天神欺騙了巨巫。

活屍身上綻放太陽的光芒，這湮滅的魔鬼如同神聖的天神。

因為我們不容於天理。

或許以後，會有盜火徒來到這裏，唯有盜火徒能看見冥火留下的痕迹，他們可以從中窺見沉折的生平，悼念這位罪人，這位落魄的將軍，這位不自量力的瘋子，這位這位受邪魔誤導的蠢貨。

滿地純火寺的和尚，和尚皆已成屍骸，其中無人活著，因那落花陣令他們同生共死。

眾將士不約而同望向藏風宣他是沉折的大弟子，先前英勇作戰，救了大伙兒，立下的功勞眾人和_圖_書皆看在眼裡，此時隱約已將他視作首領。

馥蘭聲音中有著笑意，她說「不會，因為他是后卿的化身，他會指引我們盜火徒走向黎明，走向升華。」

落花功？

若天理錯了，那就滅了天理！若天神錯了，那就滅了天神！若違背了初衷，那就從頭來過！已死之人，不會再死，那只是重生的契機。

他們都被純火寺束縛著，思維受到污染，行動險惡、充滿偏見，他們爭名逐利，他們殺善欺弱，他們愚不可及，他們墮入瘋魔。

與此同時，其餘三僧尚在目瞪口呆，猛然皆身軀粉碎，成了紛亂繚繞的線，融入他們的命運，歸還於他們的輪迴。這便是落花功的效用，他們四人皆已成了生死不離的兄弟，一人身死，另三人也活不成了。

洗塵喜道「好極！」徑直襲向沉折，一道水光掠空而過，此招叫「抽刀斷水」，以迅速的水行真氣傷敵，威力委實驚人。沉折半轉身，蒼龍劍虛劈幾下，洗塵身上水波泛起漣漪，被血染紅，劇痛之下，慌忙避讓，他體外披著水行護罩，誰知仍被沉折所傷。

拜天華大步走上前來，一掌掌打出，暗含萬斤力道。沉折還以海魔拳的萬里汪洋劍招，也是一劍強過一劍，一浪高過一浪。這兩人激戰，懸崖震顫，大地龜裂，真氣好似颶風，有如海嘯，連山神元靈也落荒而逃。

金影一閃一滅，他一劍已刺中辛樹，辛樹「啊」地一叫，渾身木氣飛揚，急速治愈傷勢，同時手掌變作叢叢樹木，纏繞住沉折手臂。沉折如水般流開，不受分毫禁錮。

利垂光喝道「我燒死你，就像燒那小妖女一般！」倏然渾身火焰熊熊，飄忽搖擺，沖向沉折。他這招「燭火朦朧」非但令掌心熾熱，更使身形渺茫，敵人萬難辨別他行蹤動向。但沉折斬出一劍，光閃電行，利垂光咽喉中劍，發出「梆」地一聲響。他臉色劇變，朝後飄去。若非四僧以落花功分擔https://m.hetubook.com.com傷勢，此招已令他重傷不支。

沉折希望那人是形骸，看吧，我的兄弟，我兌現了諾言，我不會與你為敵，我會與丫頭一齊離開，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靜卧在地，思緒隨著冥火流淌，化作溪流，流向一個小小的坑洞。

腳下窸窣作響，他踩中了什麼東西，散發出一股焦味，似乎裂開了，粉碎了，飄散在空中。

甚至連屬下，連親人，連好友，連家國都是如此。

他無路可退。

藏風宣明白眾人心意，他不懂後續之事，不懂複雜的政局，他只知道他們不能停下。

另三僧急道「師兄！這可如何是好？」洗塵又道「他明明是靈陽仙，為何又是冥火鬼，卻使得是迷霧師的功夫？」

是丫頭。

是夢？是死後的世界？為何如此之快？為何沉折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道「誰知道樹海國的柏舟在哪兒？」

他們一貫能贏，千百年來不一直如此么？

辛樹抱起一根巨樹，朝沉折扔了過去，驀然間，巨樹上裂縫，無數尖刺伸出，刺向沉折。沉折周身劍光如雨，將尖刺根根斬斷。拜天華趁勢一招「地龍翻身」，一肘擊向沉折胸口。利垂光、洗塵也各自全力出招，頃刻間力道如排山倒海，鋪天蓋地般攻至。

沉折倏然變招，他長劍往下一斬，懸崖斷裂，眾僧驚呼，隨之往下墜落，亂石當空，雜亂無章，但就在這繚亂之中，沉折仍看得明白，他刺出四劍，擊中四僧要害。但四僧只是嚇了一跳，受了輕傷，各自在空中變向，轉動數下，在下方一處平台上站定。沉折隨風漂浮，緩緩降落。

辛樹道「這可如何對付？」

沉折手掌對準拜天華，忽然間，巨龍瓦解，他身上四層光芒驟然消失，拜天華大吃一驚，卻隱隱覺得似乎理應如此。此人如此輝煌，如此可敬，他本該是天神的主宰，理所當然能剝奪神性，歸神于虛無。

孤獨的懸崖仰望冰冷的天空，俯視死和_圖_書寂的深淵。

唯有形骸能，但他正逐漸解脫，沉折不願再接近他。沉折不祥，他身邊的人都將遭受厄運。

天道就一定是對的么？冥火就一定是詛咒么？人低於仙，妖低於人，盜火徒低於任何活物，甚至連死物都不如，所以他們就該死？

拜天華一聲呼喝，手按地面，使出「飛龍墜地」，剎那間，土行真氣涌動地表，令沉折如陷入流沙之中，身軀沉重，行動遲緩。拜天華喊道「此時取他性命！」

錯了，你明白這是錯的。

沉折心道「你們都會死在這裏，兇手。」

與藏家為敵者，雖神佛亦誅之。

若天理錯了，那又該如何？

你是巨巫么？

聖徒的殺手，魔鬼的化身，畸形的怪物，孤獨的死者。

天理是誰定的？

沉折轉過身，已是活屍面容。四僧皆受震動，怒喝道「果然你也是冥火的魔頭！」

似乎他們望著的是這天地最初的統治者，是創世神欽定的繼承人。

沉折從紅眼中出現，浮在空中，他長發在風中飄舞，露出美麗無瑕的身軀，背後的真氣化作萬千手臂，虛無縹緲，卻難以看清，他雙目被黑影籠罩，神秘得令人神往。四僧不約而同感到敬畏萬分，沉重的壓力令他們抬不起頭來。

沉折已然不在，不知還會不會回來，他們又該去哪兒？

長袍霍霍作響，四個老僧落在懸崖，冷月黑雲，四僧臉色陰沉，目露凶光，讓沉折想起那些折磨丫頭，死在沉折手上的村民。

他流淚，但流下的是血，他想抬頭再看一眼夜空，但雙眼已盲，他心臟劇痛，五臟六腑也受了重傷，再難奮戰下去，純火寺贏了，這些蠻橫殘忍的和尚再一次得逞，消滅了邪魔，守護了所謂的天道。

拜天華快步而前，本想殺死沉折，但陡然間，血紅的眼在沉折背後張開，那雙眼巨大如龍，猩紅的風狂嘯著，舞動著，只聽砰地一聲，大地粉碎，成了百丈的深淵。無盡的黑暗，無窮的血腥，無邊的殺氣，無上的神和圖書聖，從深淵中噴薄而出。

這是什麼功夫？

有人拿來地圖，藏風宣召集剩餘兵馬，焚燒屍體，隨即出兵，進入樹海國國土。

后卿不再回答。

他腦中一片空白，靜止於沉折面前。隨即，沉折按上拜天華腦袋，拜天華渾身宛如灼燒般疼痛，他顫抖著，露出解脫般的微笑，似乎死於此人之手，乃是莫大的光榮。

眾將皆疲憊不堪，心情沉重純火寺是國教，純火寺的僧人受舉國尊重。藏家是來獵殺敵人的，卻將這些聖徒殘忍的殺害。拜風豹逃得不知去向，此事若傳回國內，藏家與純火寺必然形同水火。

他情願將這厄運帶給仇人。

緊接著，拜天華再上，另三僧見有機可趁，同時夾攻。沉折觀測另三人，倒也不難應對，只是拜天華已全然無法辨別，他動作快到極處，靈巧得不可思議，然則手腳又力大無窮，招招皆可震山裂地。沉折稍一分心，就被拜天華擊傷。他反擊過去，然則收效甚微，只留下輕微傷口。

沉折使一招「潮起潮湧」，掌力似海風巨浪，兩人對了一招，各自退開半步，真氣擴散，波及里許，草木升天，飛石墜崖。

縱然這四僧立於不敗之地，但想起剛剛激斗，不禁駭然。洗塵道「此人似對咱們功夫了如指掌，算的一清二楚，這是何道理？」

他們不理解盜火徒的悲苦。

這這五玉神功亦是迷霧師引以為傲的絕學，修士尋找最精純的五色翡翠，佩戴身上，養玉數百年，一旦練成，可藉助翡翠之力，令人的軀體至臻至善，達于極限，且在少時之內跳出命運之外，招式再難預測。其餘三僧見他使出這功夫來，皆驚喜交加。

沉折身上異象消失，他重重摔落在地，他的冥火、陽火、龍火混在一塊兒，與血一道泛濫而出。他使出了震撼乾坤的功夫，自然付出了最沉痛的代價。

拜天華身上綻放四層光芒，已使出星知老僧傳授的「四神體」，到此地步，他幾有不死不滅之能。而ｈtｔｐs://wｗｗ•hｅtuｂook•coｍ•ｃoｍ他影火已練到第七層境界，功力比之沉折只稍遜半籌。他喊道「魔頭！送你踏入輪迴！」突然打出一拳，此拳挾屠龍誅仙之威，浩浩蕩蕩朝沉折打來。

那是丫頭的屍骨。

為什麼？沉折為何要逃？你們為何不逃？

噩夢般的天空中回蕩著笑聲，那笑聲震撼了乾坤，充斥這宇宙。那自幼的噩夢，那空中的惡魔，那未知的恐懼，那粉碎的身軀，那神秘的圖案，終於再一次眷顧沉折。

拜天華撲向沉折，身法快如光逝，沉折動作遲疑，似無法判斷拜天華身影，只得將長劍旋轉，只聽一聲轟鳴，兩人分開。拜天華身上有一道劍痕，但沉折口吐鮮血，身子搖晃。三僧歡呼道「中了！」

沉折曾對藏風宣說過一個地名，如果沉折未歸，或許他會去那兒。

沉折坐在這孤獨的懸崖上，世界的黑夜折磨著他，滲透著他。這世間不再有溫暖，不再有希望，不再有公正，不再有值得留戀的人物。

有小手撫摸著他的臉，有淚水滴落在沉折臉上，有聲音哭哭啼啼，有冰冷的冥火傳了過來。

拜天華變作萬千絲線，散於風中，由此逝去。

沉折會見到她們嗎？會見到聖蓮嗎？死後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是純火寺說的解脫？還是形骸鼓吹的陰間？

拜天華朗聲道「何必驚慌？對付明眼之人，只需盲他雙眼就好！」雙手往外一分，只聽哐啷聲響，五圈翡翠圓環從僧袍中飛出，箍住他粗壯的臂膀與脖子。

四僧不明所以，他們退到安全處，驚恐的望著這一切。

辛樹受傷處在心臟，但卻未死，真氣滔滔，仍極為雄厚。沉折見他身上有無形的絲線，與其餘三僧連在一塊兒，這傷勢由四僧共同承擔下來。

拜天華道「並非尋常迷霧師，我等縱然能預測，但未必能如他一般準確及時，這隻怕是巨巫的邪法。」

拜天華嘆道「他似有看透命運，預知將來的手段，又或是我等心思皆被他看穿，故而咱們奈何他不得。」

那為何我們會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