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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折不相信竟有這等巧合，嗅到了陰謀的氣味，但他的雙眼看不透過往，也容易被萬千的未來所迷惑。更多時候，他情願閉上眼睛，躲避命運的線索。

李銀師無奈笑道：「或許真是如此。你們帶酒了么？」

沉折身子一震，問道：「化身？」

李銀師答道：「父親？母親？我我似乎有一個母親，她在我腦子裡對我說話。是她是她創造了我。」

李銀師受凍嚴重，稍一動手腳，臉上露出痛苦表情，他道：「我生前的事，差不多全都忘了。」

尋星顫聲道：「他和沉折先知一樣！也是活屍化作的人！他升華了，他解脫了！」眾活屍又是羡慕，又是振奮。

昨晚有噩夢降臨，沉折又見到了她被純火寺燒成焦屍。

馥蘭問道：「你那母親是誰？她有姓氏沒有？」

李銀師笑道：「是，她是這麼說的，她告訴我原本叫什麼名字，告訴我應該去哪兒。我被她催的瘋瘋癲癲的，漫無目的，就這麼遊逛到這兒，在風雪中走了足足一個月，遇上了敵人，好不容易逃脫，終於支撐不住。」

李銀師道：「那你們這旅途可糟糕的很。」

那人的嘴凍得硬邦邦的，沉折將他的嘴撬開，塞入幾塊鹿肉，那人自行吞咽下去。眾盜火徒圍上前，紛紛說道：「他準是慕名而來。」「他知道咱們即將找到家園，所以來了。」「盜火徒會互相吸引，他準是感應到了咱們的冥火。」

重宮又問道：「你的父親是誰？或者母親是誰？」他問的是創造李銀師的人。

李銀師瞪大眼www.hetubook.com.com睛，反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如此美味，怎能嘗不到？」

馥蘭搖頭道：「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除了沉折。是他救了你。」

重宮又道：「沉折是我們的先知，他告訴我們要去月墓骨地。」

沉折常常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如果她不曾復生，也不會受這許多苦。丫頭說自己與父親相伴就很快活，但那不過是暫時的。沉折知道她心中的空洞會越來越大，逐漸失控，變得如其餘盜火徒般卑微，或者瘋狂。

眾活屍都想：「這風雪連鋼鐵都能凍裂，他卻在其中活了一個月，當真是奇迹。」

有人取來給他，李銀師放在火上烤，那凍肉化得很慢，重宮指尖點出一道雷電，凍肉霎時熟了。

重宮說道：「我們只找到了你，兄弟，你在這兒很安全。」他是生死大臣之一，負責審問新來的盜火徒。

他醒來時，已被馥蘭帶到了地母島西北的海上，傷勢很重，無法行動自如。他們繞過海峽，來到這冰行牧者也不願涉足的山脈里。

前方是一片無垠的冰原，白色蔓延至天邊。沉折忽然在雪地上見到一個黑點，他奔行過去，看清那黑點其實是人，確切的說，是另一個盜火徒，他渾身散發著微弱的冥火。

沉折心想：「你的內心與我一樣冰冷，一言一行都是偽裝而已。」

他受塔木茲的詛咒，精神被無形仙靈腐蝕，很難說他還能堅持多久。亡人蒙雖然超越了死亡，但他的靈魂卻不斷邁向湮滅。

李ｈtｔｐs://ｗｗw•ｈｅｔuｂook.ｃｏｍ•ｃｏm銀師道：「命我陪教主同眠哪？」

馥蘭也嘆道：「可惜，可惜。」

凍屍揉著額頭，閉目苦思許久，說道：「我記得我叫李銀師，生前旁人這般叫我。」

沉折答道：「可以，走吧。」

此人面目被冰雪遮掩，可看出十分消瘦，肌膚蒼白，雙眼緊閉。沉折心想：「他餓得不輕。」

這一行一百零七個活屍收拾了一會兒，整裝待發，沉折率先往下一個山頭走去。

丫頭在他身邊翻了個身，繼續熟睡。沉折摸摸她臉頰，看她寧靜安詳的模樣，心中的陰霾消去了些。

對於活屍而言，發瘋從而產生幻想屢見不鮮。

亡人蒙身邊的一位生死大臣凝視沉折，顯然對沉折的無禮不滿。沉折轉身出帳，喊道：「教主有令，立刻出發！」他聲音掩蓋了風聲，傳遍了整個雪山。

盜火徒雖然是活屍，也需吃飯睡覺，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近似凡人之處，雖然不進食也不會死，且食不知味，但飢餓那會令冥火微弱，會令盜火徒發狂。

大量活屍聚在一起，時候一久，總會帶來厄運，時而會遇上強盜大軍，時而會遇上大群野獸，時而又有暴風雪與亂雷。似乎連龍脈也憎恨著這些怪物。亡人蒙以往藉助混沌離水保護同胞，但遠行途中，未必遇得上這等便利。

李銀師奇道：「裝？裝什麼？」

馥蘭笑罵道：「胡說八道，你是男的！教主怎會要你？」

洞外，盜火徒們已全都蘇醒，從帳篷中走出，看著沉折、馥蘭，眼神中都閃著憧憬的光和*圖*書芒，頻頻點頭鞠躬。

沉折答道：「酒對我們無用，行囊中唯有肉食。」

李銀師搖頭道：「我無可奉告。在給我吃些肉吧，我餓壞了。」

馥蘭拂去那人臉上冰霜，看了看沉折，又看了看他，笑道：「他和你一般俊。」

李銀師鬆了口氣，拍拍胸脯，道：「是我失言了，教主莫怪。」又望向沉折，道：「不過先知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有此意，在下可以捨命陪君子。」

尋星道：「裝作『這東西真好吃』啊？我學活人的模樣時，就學不到你這般逼真。」

馥蘭撫摸李銀師的臉，驚覺他的容貌並非障眼法，而是真容，她問道：「你是凡人？為何會有冥火？」

來人美麗得無法形容，正是馥蘭，她看來與丫頭一般年紀，但心思語氣卻令人難以捉摸。

他抬眼仰望天空，依然陰雲密布，但他並未看見神罰的徵兆。也許他們能再逗留一會兒，畢竟這樣寬溫暖的避風處不好找。

馥蘭笑了一聲，道：「從命？從命做什麼？」

那凍屍苦笑一聲，白色的眼眸掃過每個人的臉頰，他嘆道：「兄弟？」

馥蘭笑道：「哥哥，爹爹要見你。」

沉折神色冷漠，說道：「食物。」馥蘭嗔道：「你真是塊石頭。」

馥蘭笑著望向沉折，沉折皺了皺眉，退了出去。

沉折看看天色，又近日暮，北地晝短夜長，盜火徒雖然不怎麼怕冷，但他們的軀體也會凍僵。他道：「停下，就在此地紮營生火！」

李銀師搖頭嘆道：「可惜，可惜。」

馥蘭說：當年，她打探到純火寺的動向，https://m.hetubook.com.com於是潛入軍營，將丫頭帶走，留下了另一個盜火徒，純火寺的拜天華以為燒死了丫頭，實則上了當，殺錯了人。

洞口有人說道：「我記得我剛重生時，也離不開父親，就像嬰兒一樣。」

他親了親丫頭的秀髮，丫頭伸出小手，握住沉折手掌，沉折嘆了口氣，輕輕推開了她的女兒。她永遠長不大，永遠貌似少女，永遠依戀父親，永遠害怕黑暗。若沉折不在身邊，她就無法安睡。

李銀師一瘸一拐地跟著馥蘭，沉折扶住此人胳膊，李銀師心下感激，朝沉折點頭致謝。馥蘭掀開帘布，對亡人蒙說了李銀師之事，亡人蒙目光謹慎，命李銀師坐下，眼睛緊盯著李銀師不動，沉吟不語。

重宮說道：「我們可以收留你，因你是同胞，是親人，但我們需知道你從哪兒來，為何找到我們，原本想要去哪兒。」

李銀師心底發毛，說道：「教主縱然英明神武，器宇不凡，令人心折，但我李銀師清心寡欲，還請恕我不能從命。」

眾活屍聞言大震，都喊道：「你能嘗到食物的味道？」

李銀師道：「姑娘，我並非偽裝，這鹿肉烤熟之後，確實香得很。」

亡人蒙道：「孩子，該上路了。你看清該往哪兒走了么？」

重宮又道：「咱們是遷徙者，在先知的指引下找尋屬於盜火徒的家園，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馥蘭救了丫頭，也救了沉折，這才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眾人陷入沉默——盜火徒幾乎不會記住自己生前的姓名，除了沉折這樣的異類，這極可能是復生后的幻覺。hｅtｕｂｏoｋ.ｃoｍ•cｏｍ

沉折與她來到亡人蒙的帳篷，亡人蒙整個人陷在寬大的躺椅中，即使從他外表上看一切如常，但他眼神虛弱，障眼法失效，身上的縫合線清晰可見。

沉折從她身邊走過，馥蘭笑了笑，跟在沉折身後。

過了少時，眾活屍紮營完畢，幾個盜火徒扶著那凍屍到火旁烤火，一個時辰之後，那人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黑血，睜開眼，摸自己身側，似在找自己的兵刃。

李銀師凝視沉折，朝他笑了笑，又道：「我腦子裡的母親對我說，她說她等我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我，我經歷了重重苦難，因為巨大的陰氣而成為了盜火徒，我是她的化身。」

沉折拋棄了過去的一切，不再去管藏家如何，純火寺如何，他的家在這兒，在這群遷徙的盜火徒之中。他們崇拜他，認為他能帶領他們走向黎明。沉折曾經將盜火徒視作敵人，視作禍端，視作毒瘤，視作褻瀆，現在呢？他心甘情願的與他們同行。

李銀師笑道：「了不起！」撕下一塊兒，咽了下去，神情甚是高興，似覺得這肉甚是好吃。

他將這盜火徒帶回人群，對馥蘭道：「給他些吃的。」

馥蘭立刻說道：「你隨我來，隨我去見教主！」她見沉折無動於衷，皺眉道：「先知，你也過來。」

尋星笑道：「你裝得可真像。」

重宮點頭道：「是，我們以往一直未曾想到，唯有在陰影境地，我們才能如常人般存活，不怕乾坤的懲罰。」

一名叫尋星的女活屍說道：「他瘋啦。」

李銀師問道：「那兒是一處陰影境地？」

洞外的風雪聲將沉折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