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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長嘆一聲，漸漸摸熟了舞步，他心想「天下還有比我更亂七八糟的人么？我睡過自己的祖先，睡過靈陽仙的女祭司，與自己的女徒兒結為夫婦，現在又擁著陰陽變化的瘋徒兒跳著舞。」

利歌點頭道「只要那陽世的骨灰盒仍完好無損，這些骨灰影子便無懼損毀。」

形骸嘆道「結果拜登並未答應你。」

利歌想了想，露出頑皮的笑容，他道「師父，血佛經的一大妙用——小陰陽自化功，還請指教。」

他聽利歌說道「引領理奧的，是一位叫伍斧的靈陽仙，參昂猜測他或許被一位巨巫刑天的夢境迷惑。」

利歌搖頭道「他是亡者的皇帝，並非生者的皇帝。若真如他所願，他會令陰影境地蔓延至世間各處，直至生者全數淪為亡者。」

形骸道「但在那之後，這八位巨巫中的六位與凡人、仙神再起紛爭，他們相繼戰死，成了陰間的亡神。」

利歌問道「剩餘兩位巨巫呢？」

形骸道「聽水馬牛說，活人若吸入這骨灰，心肺腐爛，不久便會病亡。」

形骸道「這還用問征服樹海國、離落國，解除詛咒，隨後回歸陰間，繼續當他的皇帝。」

形骸道「那是，為師何等淵博，極少犯錯。」他們繼續觀望，看眾鬼來來往往，看灰塵浮上天際。

想到此處，他抬頭望望天空，不知會不會降下雷電，劈打自己。

廣場中的火焰持續高漲，很快便成了一棵照亮天地的火樹，骨灰成了點點火星，繞著火樹飛舞。形骸不禁想道「那火樹就是巨巫，火星便是諸神，便是覺醒者，骨灰借火樹焚燒，當火樹熄滅，骨灰將不再明亮，依然是不起眼的死灰。」

形骸道「以巨巫龍蜒的智慧，他不可能不知道陰間的存在。陰間的巨巫，也應當對龍和圖書蜒有所了解。我對你說過太古之事么？」

數對亡靈舞蹈著掠過他們頭頂，朝兩人怒目而視，叱道「在骨灰火葬大典上，來者皆需跳舞，否則大伙兒先前的祈禱便無效了。」

利歌想了想，道「師父言下之意龍蜒與亡神有仇，彼此定然懷有敵意？」

形骸心想「這伍斧是靈陽仙？又為何會轉世為盜火徒？又怎會在後世與風呢喃，夢兒牽扯起來？他是死亡巨巫蘇醒的推動者，又能找到盤古之心。他當真是我的前世？在前世，當他身為靈陽仙時，便已經是骸骨神的化身了？那他與夢兒在一起的時候呢？聽骸骨神的語氣，似乎他並不認得身為盜火徒的伍斧，對於此事，他沒必要對我說謊。」

利歌點頭道「據傳，他的主人笑屠之所以將他困在陽世，正是想命他一心一意在此散布死亡與陰影。當然這隻是謠傳，最多不過是猜測。但是敵人的敵人，便不是我們的敵人了。」

少女笑得反而更加厲害，神色瘋狂放肆，熱情得驚人。正當形骸以為利歌的神智已被亡神佔據時，少女卻在他耳畔說道「師父，你真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能遇上你，實是我一生最幸運之事。」

眼前的少女美輪美奐，容貌不在白雪兒之下，她笑著搖了搖頭，答道「鄙人並非利歌，而叫利魅兒，是利歌的同胞妹妹，師父可否賞臉，陪我跳一支舞？」聲音清脆悅耳，正是最輕柔的少女之聲。

一亡靈道「廢話！你不知規矩，竟敢闖到此處來？」看看形骸，再看看利歌，又森然道「此外另有一規矩，不許男子與男子對跳，否則便是大逆不道，奇恥大辱，要綁在篝火上燒死。」

形骸惱道「你可是練了迷宮的邪術，中了不得了的邪？竟敢這般作和*圖*書弄為師？」

形骸開始講述。他告訴利歌刑天等八位巨巫創造了眾神，又賜予眾神智慧，創造了靈陽仙為首的覺醒者，隨後，八位巨巫與凡人聯手，與昔日同胞進行千年戰爭之事。

她早就不是年幼時那弱小無助的孩童了。

形骸道「我總不明白，他們這些骨灰器具是哪兒來的？莫非是在集市中購得？裡頭盛放的是旁人的骨灰？」

刑天還有許多事瞞著我。

形骸哈哈笑道「在陽世時，何曾想過陰間會這等熱鬧。」

這是骨灰節，金剛獅子城中極為重大的節日。城中亡魂，若有骨灰者，可見骨灰帶到這火葬堆旁，讓這『神聖』的火觸碰骨灰。而亡魂藉此祈禱，上界還活著的親友在夢中便能見到死者，聆聽他們的傾訴，依照乞求，燒給亡者器物，讓他們在陰間的日子有所起色。

形骸一愣，道「不知怎地，已經破損，無法再用了。」

形骸驚呼起來，道「利歌，你你這是什麼邪門功夫？」

形骸道「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更何況那敵人是一統妖界、陰險霸道的龍蜒？」

利歌靜靜看著，形骸也靜靜看著。看著骨灰被風吹起，飛往聖火中；看著聖火飄忽不定，與黑夜抗爭；看著亡魂虔誠的禱告，令火焰愈發明亮；看著火光投下的陰影，如黑手般輕觸每一個人。

利歌瞪著他，心中嘀咕「不是師父你先說自己半死不活的么？而且這節日也不能算得歡慶。」

利歌喃喃道「是啊，這該如何是好？」

形骸若有所思，道「每一個亡魂，就像這骨灰一樣。他們在陽間留有重要的事物，才能存於陰間，若陽間那事物不在了，他們便會進入輪迴。」

形骸道「何以見得？」

但利歌真的瘋了么？為何他她的眼神如hetuｂｏoｋ.ｃom.cｏｍ此悲壯？如此凄涼？她想到了什麼？又打算做什麼？

形骸吃了一驚，道「竟有這等事？」

有的鬼認為這是拜登器重利歌的明證，畢竟他默許了利歌的要求。有的鬼則認為拜登拒絕了利歌，再用高官厚祿籠絡他。

利歌答道「但碰巧凡人既是亡神的敵人，也是龍蜒的敵人。」

利歌答道「是啊，師父，你聽說過此人？」

「利魅兒」笑道「你可是想被眾亡靈群毆，或是被綁在火柱上燒死？」

形骸陷入沉默，利歌見他不說，也閉口不言，不願打擾形骸思緒。

形骸推出手掌，驅散靠近的浮灰，他道「只是青陽教與聖蓮女皇，未必知道有拜登這麼一號人物，遑論與他為敵。」

利歌道「那師父為何還留在這兒？」

說話間，利歌注意到利歌身材變得矮小了些，臉部輪廓更為消瘦，由陽剛變為陰柔，眉宇眼眸更為精緻，睫毛長了些許，雙眸如碧藍的湖水，水光瀲灧，望著形骸。

利歌回答「他們死後，若親友燒了他們屍首，隆重安放骨灰于墓穴中，死者在陰間『醒來』時，同時也會有自己的骨灰。這骨灰實則是陽間骨灰的投影。」

伍斧究竟是什麼人？他到底做了些什麼？一切都是刑天指使他做的么？還是他另有所圖？

當時在朝廷上，拜登聽了利歌請求，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隨後封利歌為冥燈護法王，利歌無法再行推辭。

形骸嘆了口氣，道「這未必比被妖魔奴役更好，卻也未必更差。」

形骸道「其實有些事，師父一直未對你說。有時我算不得活人，而是個活屍。」

利歌道「沒有，是怎樣的？」

利歌忽然道「師父，你的木面罩呢？」

形骸身子微顫，他道「叫伍斧的靈陽仙？」

此時，所有骨灰https://www.hetubook.com.com器皿皆已粉碎，骨灰浮在空中，成了火雲，廣場上光暗交替，景象說不出的古怪，道不明的美麗，驀然間，眾亡者結束祈禱，成雙成對地沖往篝火旁，雙手緊握在一塊兒，跳起縱情歡快的舞。亡者的舞姿誇張猛烈，輕柔之中，似有充滿力量。男亡者擁著女亡者，急速旋轉，螺旋向上升起。似乎在這一刻，他們恢復了生者的活力，體會到那些業已逝去，無法挽回的熱情。

形骸怒道「胡鬧！胡鬧！若被辛瑞看到，咱們倆都會被揍得屁滾尿流！」

形骸不知所措，少女已握住了他的手，她歡暢地大笑起來，學著亡者的模樣，邁著輕快的舞步，將形骸拉入旋轉的舞者之中。

形骸道「你這話更令人不解，為何是假的，又屬於自身？那不就是真的了？」

或許活人的思念是陰間亡魂存活的原因之一，換句話說，亡靈與神靈相似，也需倚仗人的信仰。即使那些窮困潦倒、形單影隻的亡靈，只怕也被人牽挂著。

利歌聽著聽著，腦中靈感浮現，死亡巨巫那雜亂的記憶起了波瀾，他很快便記起了其中的概況。

利歌道「也是，所以非但要阻止龍蜒，也要阻止陰間的亡神才是。」

自從兩人相識以來，形骸頭一次明白摸不透利歌的心思。他感到到利歌舞步癲狂而渾厚的力量，聞著她身上血腥而香甜的少女氣息，在漫天骨灰的照耀下，匯入了萬魂的群舞中。

利歌沉思道「我總覺得龍蜒未必比亡神更糟，亡神比之龍蜒，則是更大的災禍。」

形骸指著群鬼，道「這是高興的節日，你怎地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徒兒，你雖有成長，但心智尚稚嫩了些。」

利歌道「這骨灰確實是假的，但仍屬於每個亡靈自己。若非如此，火葬堆無法將他wｗw•ｈｅｔｕboｏk.ｃoｍ.coｍ們的心愿傳給生者。」

廣闊空地上，擺滿骨灰盒、骨灰龕，環繞著一處十丈徑長的大篝火。火焰燃起，似與陰影爭鬥似的，徑直燒上了天，由於木柴堆的太高，風一吹，這火堆搖搖欲墜，在黑夜裡猶如垂死的巨人，連站都站不穩了。在骨灰圈子之外，站著成千上萬的亡靈，仍不斷有人走出鬼群，將裝骨灰的器皿放在火堆之外。

形骸苦笑道「而且凡人之中，也有不少是龍蜒的爪牙。這裏頭可就更亂了。」

利歌忽然又說起了法祖理奧追尋妖法的故事，形骸想起那為愛痴狂的費蘭曲，為她暗暗惋惜——即使她真的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將喚醒死亡巨巫，她也一定會去這麼做，就像刑天一樣，因為天性使然，他們的固執幾乎不可逆轉。

利歌道「但他也並未不答應。」

利歌道「我成了迷宮主人後，其實也並非完全活著。」有時，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有時，又覺得自己成了囚犯。正如拜登無法返回陰間，利歌想要還陽也不容易。

利歌笑道「我也說不清楚，或許正如師父所言。」

利歌道「你見過拜登，以為他的目的是什麼？」

形骸了解利歌，他看利歌的目光，雖然難以捉摸，但卻感到他已有了對策似的。

形骸道「其中一位，叫做女媧，她便是凡人口中的地母，也是億萬龍脈的源頭，聽說在天庭，每到天結時，諸神便會為她祈福。而另外一位，卻不知下落，多半也被諸神摧毀了吧。」

形骸道「你想藉助陰間的力量，對抗妖界，但拜登並非傻子，沒好處的事，他多半不肯做。更何況他包藏禍心，也有意征服陽世。」

形骸道「難怪了，這些骨灰即使在此處被燒，不久又會重現於亡者身邊了？」

形骸臉上變色，環顧四周，哪找得到空閑的女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