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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瑞豎起秀眉，道：「混賬，你還說。」

形骸道：「是了！那瘋鬼不管活人還是亡者都會追殺。咱們就算有這披風，也得小心著些，尤其是你，可千萬不許再笑。」

辛瑞笑道：「那些事你放在心裡便行了，何必說出口來？鬧得我遍體惡寒。」

辛瑞道：「不離開就不離開，難道在家陪伴心愛的妻子，不是天經地義之事？」

形骸得意笑道：「是誰說永不對我說『謝謝』二字的？」

形骸從傷處擠出血，拍出真氣，揉成兩件披風，遞給辛瑞一見，辛瑞只覺眼熟，想起是當年在解元屍魃陣中，自己曾用此物避過萬千怨靈，救過形骸一命。她那件法寶不知失落在了何處，想不到形骸卻已能自行製造。

形骸道：「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活屍不容於天地，承擔無數欲加之罪，忍受無數冤枉委屈，尖牙鬼如何能比活屍更苦？」

有時，前路亡者如海，無法通行，形骸與辛瑞不得不繞道，眼見天色已晚，城市陷入黯淡無光的黑夜，連形骸目力也大打折扣。形骸道：「太危險了，先找一間屋子養傷，明日再趕路。」

辛瑞抓起他手掌，握了握，道：「少啰嗦。」

辛瑞笑道：「咱們打成平手，握手言和怎樣？」

此間一片寂靜，天色昏暗，形骸起身道：「耽擱了這麼久，你沒捉住那人？」

說到此處，兩人陷入沉默，又不約而同地呸了一聲，同時說道：「好肉麻！」

辛瑞見他臉色痛苦，暗忖：「他不顧自己傷痛，先來www.hetubook.com.com醫治我，他這人嘴雖強硬，卻對我很講義氣。他是利歌的師父，我也不能對他太差啦。」想到此，輕點形骸心經穴道，她真氣雖遠不能與形骸相比，但此舉確令形骸再無後顧之憂。過了一個時辰，形骸嘆了口氣，道：「多謝了。」

形骸憤然道：「你這是什麼話？我為何不能有妻子？」

形骸道：「這就對了，若姑娘遇上危險，你可莫要來救我，我也懶得去救你。」

形骸道：「同伴，夥伴，朋友，同道，不管怎麼說，我需要你，利歌需要你，這世道需要你。」

辛瑞知道心急無用，縱然擔心，唯有聽他建議。他們找一間空屋，形骸用黑木板封死窗口門扉，盤膝而坐，辛瑞掩住胸口，只感到傷處越來越痛，忽然喉嚨一甜，她用手一擋，滿手皆染上了黑血，血中有細小顆粒。

一路觀望情形，兩人倍感心涼——整座城似乎已被瘋狂的亡者佔據，瞧不見任何正常的亡靈，連拜登委派的城中護衛官兵也皆發了狂。他們本已習慣了這滿是鬼魂的城市，現在此地變得更加險惡，就彷彿做噩夢的人在噩夢中又做起了噩夢。

形骸道：「你不明白，這凡世需要我去拯救，龍蜒需要我去阻止，我在等，等待星知師公再給我指點，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做。我本不該停留，可接下來我該怎麼做？一樁災難接著一樁災難，青陽教似乎無處不在。」

形骸道：「若不是你替我擊ｍ•heｔuboｏk•coｍ•ｃom退那斷聲，以前也算救過我一回，我才懶得管你。」

形骸唉聲嘆氣，道：「她叫雪兒，我與她不會有孩兒的。我離家越久，越是想念她，可這旅途不知何時將會結束。」

她道：「原來你一直將我當做朋友？是因為利歌么？」

辛瑞道：「我也是，剛剛就不該謝你！」扭過頭，不理睬形骸。兩人這一年多來共同遠行，並肩作戰，患難與共，之間好感遠大於惡感，可不知為何，卻覺得與對方鬥嘴遠比客客氣氣地交談有趣，反反覆復多次，終於成了默契，也難以改善了。

她笑道：「你還記得這寶物？」

形骸道：「本也已忘了，但此情此景與當年解元相似，倒讓我突生靈感。」

辛瑞感到心熱了起來，充滿了力氣，充滿了豪情。她原本只是一個自怨自艾、孤苦冷漠的女尖牙鬼，每天只想著如何殺人，如何吃人，再如何耐住殺意，少殺些人，少吃些人，整日受愧疚折磨，被食慾支配，當真是一隻凄慘兇惡的女妖。但自從遇上利歌，遇上形骸之後，不知不覺間，她的臉上開始時不時掛著笑意，她感受到了愛，有了值得珍惜的朋友，此時，她又生出了崇高的使命感，依稀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形骸「噓」了一聲，當先走開，辛瑞抿嘴一笑，趕上了他。

形骸道：「我妻子。」

形骸道：「奇怪，我是不是著魔了？方才所言，姑娘不可當真，聽過也就算了。」

形骸眼神茫然，回答：「我也也不ｈｅtｕｂoｏk.ｃｏm•coｍ知道，我擔心若我回去之後，見到她的笑顏，便再也捨不得離不開了。」

形骸曾解救過自身的龍蜒之毒，對此並不陌生，再說那斷聲的毒功遠不及聖蓮女皇，他將辛瑞體內細小黑龍全數殺死，疏通她閉合的經脈，運轉周天，確信她再無隱患。如此施救，忙碌了足足兩個時辰，方才大功告成。

即使有清醒的亡者，也都躲了起來，不見蹤跡。

窗外仍幽冥漆黑，什麼都瞧不見，只聽得眾瘋鬼的呢喃，令人不免心悸。每到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形骸便加倍想念白雪兒，他運夢魘玄功，將思念化作一隻蝴蝶，將其送出窗口的縫隙。自從他離開顛倒山後，已經給妻子送出三十隻夢蝶了，卻不知她是否能夠收到？

辛瑞臉一紅，道：「是么？那定然是個噩夢，你被女尖牙鬼追的走投無路，對不對？」

形骸道：「你我無仇無怨，我本就是你長輩，怎說是握手言和？那不是多此一舉么？」

形骸搖了搖頭，朝前踏出一步，辛瑞見他傷情極慘，問道：「我也傷的不輕，若遇上大群瘋鬼，只怕。」

辛瑞嘆道：「你也受了重傷，知道了又能怎樣？」

她無需再為生存而擔憂，無需再恐懼自己的天性，她終於有了值得追求的事，哪怕那件事虛無縹緲，艱苦卓絕。

辛瑞板著臉道：「是么？我就知道你沒那般好心，你放心好了，就算你嘴上說得怎樣怎樣，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辛瑞哈哈一笑，道：「這還差不多。」

形骸點頭道：和圖書「他堅信徒兒將是拯救乾坤的關鍵。」他頓了頓，道：「在夢境中，我也見到過你。」

辛瑞笑道：「你怎地這般經不起激，你是活屍，她不討厭你么？」

形骸脫口說道：「即使沒有利歌，你也是我的朋友，我的戰友，我的親友。遇上危險，你會毫不猶豫地救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救你。」

形骸道：「我服過蟠桃酒，功力又深，傷愈遠比你快上百倍。」走到她身後，連拍她神道、靈台、至陽等穴。辛瑞本不願受形骸恩惠，可又太過虛弱，只能任他救治。

兩人步步謹慎，聚精會神，走那些人跡稀少的小巷，或是早已荒廢的街道。那披風原本無用，但形骸殺了兩個瘋鬼，將其魂魄融入魂鐵，塗在披風上，似乎有所改善。遠遠遇上些瘋鬼，即使被他們瞧見也不會遇襲，不過兩人終究不敢太過靠近。

辛瑞道：「星知大師先前告訴你來救利哥哥？」

辛瑞嘆道：「活屍至少不會害人，我們尖牙鬼卻總想吃人的血肉，我看活屍比咱們尖牙鬼強得多。」

辛瑞問道：「你是在想念誰么？」

辛瑞道：「哪兒那麼簡單？那人自稱斷聲，功夫遠勝於我，只怕與你差不多了。」

辛瑞道：「你又不是利哥哥，為何不回去呢？對你而言，路途雖然遙遠，但一個月、兩個月，總能回到妻子身邊。」

辛瑞低聲道：「同伴？」

辛瑞窘迫不已，道：「你別蹬鼻子上臉，本姑娘心情好，這才謝你一謝。」

形骸靜下心，開始替自己療傷。他那蟠桃酒的效用極強，m.hetubook.com.com即使無龍脈可用，也能快速自愈，但心智卻大受煎熬。

形骸道：「這是龍蜒的妖火，你受了內傷，怎地不早說？」

辛瑞本想嘲笑他是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告訴他這世道缺了他也未必會怎樣。但當她看見形骸的眼神，陡然驚覺形骸或許並未言過其實——他曾救下過解元，救下過離落國，救下過利歌，救下過骨地長城，他或許還救過許許多多她不知道的人和地方。孟行海雖然在辛瑞面前像個十足的酒鬼、愚笨的傻瓜，可他不是，他遠比外貌表現得偉大許多。

辛瑞道：「你這樣的人也會有妻子？」

形骸道：「不，我見到同行的路上有許多同伴，有你，有利歌，或許還有澎魚龍，利百靈，玫瑰我只見到了背影，但你的背影，我絕不會認錯。大伙兒在一起，將是對抗龍蜒的希望。」

辛瑞小聲道：「謝謝。」

形骸嘆道：「罷了，本也不該指望你」話音未落，被辛瑞推了一把，道：「若不是我，你怎能活得下來？」

她伸了個懶腰，找一舒適之處坐著，閉目養神，就此入睡。她知道無論遇上何等危險，自有形骸守著。他雖說了會放棄她不管，但這人說出的這些話，辛瑞是一個字也不相信的。

辛瑞點頭道：「此物能騙過怨靈，讓它們以為咱們是同類，不知對那些瘋鬼有沒有用。」

形骸道：「我早已從活屍修鍊成人，可到了這鬼地方，卻又時而複發，真是不幸。」

辛瑞道：「但你是活人啦，又有什麼可抱怨的？你妻子叫什麼名兒？有你的孩子了么？」